? 我出生于洞庭湖北端農村,童年是上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初。那時,生產力低下,物質匱乏,許多家庭平時常用灰蘿卜、白蘿卜、野菜、湖藕等和大米煮飯充饑,幾乎只有過年過節或來貴客了才有純大米飯和葷菜吃。小孩都眼巴巴地盼望過年?!柏髢和^年,大人盼插田”是那時農村的寫照。
? ? ? 快過年前,生產隊進行年終分配,除極少翻出水的家庭,每個農戶或多或少有些現金進帳,翻出水的困難戶也有點現金救濟。生產隊干魚、殺豬(有幾年也允許社員家養豬,那就自己殺年豬),家家戶戶都會分些豬肉和魚進行腌制。家里當家人會買些土白布自己染色,有的到供銷社買回些花色機織布(洋布),接裁縫到家里來做幾天衣,大人小孩都做有新衣,男孩兒做土布青色衣,女孩兒有花布衣,我奶奶是做鞋里手,給全家每人都會做幾雙新鞋,等待過年時穿。
? ? ? 過年前,每家都要蒸糯米打糍粑,用蕎麥和大米磨成米漿,在大鍋內釀成薄圓片做“豆久兒”。這時,一個生產隊小孩們成群聚在一起好玩要吃的,并有好聽的名字,去要打好的糍粑團叫“捉白雞母“,去要“豆久兒“叫”捉黑雞母“,有的地方也喊“ka貓兒”,我那時是孩子頭,往往帶頭沖進去,”花狗”、“九斤”、“賤啦“等小伙伴緊隨,一般家都會給些,小孩人人有份,個別人家故意不開門,我們就在門外唱歌扯開喉嚨齊聲喊“黑雞母”或“白雞母“,使勁推門,要不到吃的決不收兵,挨家挨戶無一漏網,小孩們可高興好些天呢。
? ? ? 大年三十了,打掃衛生,貼手寫春聯,準備年飯。家里掌廚的將掛在廚房煙頭上的熏好臘肉、臘雞取下洗干凈,放入大鍋內放滿水煮熟,撈出肉、雞后的油水,一部分做爆米(花)丸子,一部分煮蘿卜。伢兒乘大人不備就跑進廚房用刀割熟肉吃,我弟弟貪吃得多,有幾年都吃壞肚子,得不償失。? 吃團年飯了,高桌子,四腳長板凳放在堂屋中間,十幾個菜擺滿一桌,放鞭炮、敬神、敬祖先后,掩上大門,一家人圍坐四方,家中男長者坐上席,不吃上一個多鐘頭不許下桌,未打鱗的拐拐(鯉魚)當天是不吃的,大人說是要有頭有尾,年年有魚(余)。 晚上,堂屋里靠邊放一個大樹蔸,其邊上生旺旺的劈柴火,一家人圍在一起守歲。有幾年,我父親就在火邊擺上桌子教我和弟弟打算盤,歸除法、商除法、加、減、乘法我都在火塘邊學會。守夜時有自家制的爆兒(花)糖、芝麻糖、黃豆糖吃,肚子餓了就在炭火上烤糍粑,那個糍粑烤得圓鼓鼓,兩面起點殼,又香又好吃,熬勁足的熬到后半夜,就在火上吊小鐵鍋燉白天已煮熟蘿卜吃。我是長子,多年守歲到天麻麻亮,“出行”放開門鞭炮后才去睡覺。守歲時劈柴燃燒完大明火后,我們小孩兒就及時用火鉗夾進瓦團子(罐子)密火石(炭),這種火石易點燃,又無煙,火也較長久,是飯桌上燉爐子的好東西。守歲情景用小詩概括:“圍坐堂屋柴火旺,辭舊迎新拉家常。出行炮仗響震天,開門大吉納曙光”?!叭幕?、十五的燈”是那時必須遵守的?!岸畔达B狗(洗頭),三十夜洗痢痂(洗澡換干凈衣服)”也是那時習俗。
? ? 大年初一,晚輩早起,給大人磕頭拜年,伢兒拜后討要壓歲零錢。大人小孩都高高興興穿上新衣和新鞋,在家或附近等舞獅子,打漁鼓筒、打三棒鼓、玩竹馬馬的來熱鬧。小孩子們跟著玩的隊伍起哄,要跑很遠才回家。初二開始,小孩子們就跟著大人或單獨外出拜年了?!俺跻徊怀鲩T,初二走丈人(外去拜年)”是那時農村的風俗。
? ? 那個時代,民風淳樸,社會治安良好,也沒什么機動車,我8歲多就帶著5歲多的弟弟走路到十幾、幾十里路外的朱璣湖、新洲等地的親戚家拜年,邊走邊玩,有時一走一整天。禮輕人情重,親戚越走動越親。朱璣湖的么么家,我是最愿跑的,不僅有好吃的,更有一幫小伙伴陪我玩,聽我講故事。一個黑(紅)糖包就可走一戶人家,禮品往往從東家轉到西家,有的還轉回來。伢兒愛走人家(拜年),一方面是大人們安排當親情使者,一方面到親戚家有好吃好喝的,轉身時還有點打發(零錢或好吃的)。那時搞集體,大人們初四、初五就要開門紅出工了,拜年任務許多就落在稍大伢兒身上,“有心拜年,端午不遲”,親戚們借拜年一般都會走動一下,家中有老的更是賓客如云。
? ? 往事如煙,幾十年一晃而過。我們兒時既有艱辛,也有歡樂,年前年后的美好片斷值得常?;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