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宮花淺淺(1)

宮花淺淺 封面

宮花淺淺 目錄


第一章

01

二月中旬的京城乍暖還寒,官道兩旁卻湊滿了行人,皆伸長了脖子向遠處張望。路邊有一排排楊樹挺拔而立,早春的小風嘩啦啦吹來,鱗片一樣的樹葉映著碧藍碧藍的天,光影就在眼神里晃動,令人心馳神蕩。

一位行路的老者放下?lián)诩缟系谋鈸驹谶h處揣度著這一大群人在等著看什么熱鬧,道路兩邊圍著官兵,把人們攔在官道之外。老者按耐不住好奇,走上去拉住一旁的年輕人問道:“這位后生可知大家都在等什么熱鬧?怎的這么隆重?”

那年輕人本是要躋到前面去的,見身后的老者發(fā)問,扭頭打量了他一下,道:“老頭子怕是剛從鄉(xiāng)下來吧,竟然連今年開春頭一件大事兒都不知道?”

老者聞言一愣,“俺剛剛才從江南老家趕回來,卻不知道京城又有什么大事。”說著,他湊起耷拉在脖子上的汗巾蹭了蹭臉。

“這你既然從江南來,卻不知今日的大事與江南有關(guān)。”看那年輕人一幅窮酸書生的矯情樣,老者面上有些不悅,卻仍等著聽他說下文,“你可知江南有一皇商蘇家?上個月皇帝下詔冊封江南蘇家的女兒為當朝太子妃,如今她接旨進京,我們正等在這兒看排場,長長見識呢。”

“哼,俺道是什么新鮮事兒,不過是皇帝老兒家娶媳婦兒。”老者聞言撇撇嘴,枯樹般的手指捋了捋鬢間的斑發(fā),喃喃道:“嘿,江南蘇家……你們這些京里人不知道,俺可是知道,江南蘇家不過是個做布匹生意的,早年如今的皇帝還是個大將軍,在江南一帶起兵,蘇家大公子出了些銀子款待過皇帝,如今大公子去世了,蘇家二公子當了家,在俺們江南一塊兒那簡直就是個野大王!卻沒想到竟有這命,能當上國丈爺。”

那年輕人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怎么會呢?此話可是真……”

“俺老頭子騙你做甚。早聽說你們京城人講究什么門第、禮數(shù),這皇帝兒子娶媳婦兒竟娶了個賣布的,我也是頭一回聽說……”老者搖搖頭,也不再與年輕人多搭話,擔起扁擔繼續(xù)趕路去。

年輕人聽了老者的話,將信將疑。正在此時,看熱鬧的人群一下子靜了,遠處漸漸傳來一陣陣踏著鼓點般的腳步聲和拍手聲。

年輕人伸長脖子望去,遠遠的,官道上跑來七八個身著灰綠色絲質(zhì)長袍、頭戴黑色紗帽的小太監(jiān),他們邊跑邊“啪啪啪”地拍著手。

一旁攔著百姓的紅衣官兵“唰”地一下子整齊地列隊在道路兩側(cè),風起了,揚起前排將軍身披的赤色戰(zhàn)袍,金色的鎧甲耀目而威武。

拍手的一隊小太監(jiān)跑開后,緊接著來了一排足登黑色刺金長靴,手持大銅鑼的紅衣太監(jiān),他們每走三步便拿起鑼錘“咚!”地敲一下,鑼聲震天,令人不由地正襟肅靜。

眾人皆屏息深望,卻遲遲不見人影。

又過了一陣子,風才停了,方聞隱隱鼓樂之聲。遠遠地,見著了鳳翣龍旌,雉羽宮扇,無數(shù)宮人連成一串,宛若游龍,緩緩而來,款款悠悠。

四周的官兵“刷”地跪下,百姓見之,也趕緊跪下。明明是來此看熱鬧的,此刻卻被所謂的皇家氣派嚇得趴在地上不敢抬頭看。

剛剛與老者搭訕過的年輕人此刻亦是匍匐于地,卻端著好奇,輕輕地抬頭,通過人群里的縫隙悄悄地一瞄——一把曲柄九鳳金黃傘過來,再見一隊隊捧著各色珍奇寶物的太監(jiān)一一過完,后面方是八個太監(jiān)抬著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鸞輿……

02

“姑娘,這餅餌咱們不能再吃了。”鸞輿旁,一個身著翠色宮衣,約莫十六七的侍婢湊近了,對輿內(nèi)之人輕輕地提醒著。

“咳……咳……”不說倒還好,外面的人這么一勸,里面的人似是猛地一吞,嗆得厲害。鸞輿緩緩行著,偶遇春風推動,半截的簾子遮遮掩掩,隱現(xiàn)出鸞輿內(nèi)一位看起來只有十三歲左右的少女。

此時坐在鸞輿內(nèi)的正是江南蘇家的小姐,蘇淺淺。

蘇淺淺此生第一次吃得這么好吃的餅餌,她強吞下懷里的最后一塊,又甩起大紅色刺金鳳袍的袖子在唇邊輕輕蹭了蹭,方才朝鸞輿外小心叮囑的侍婢微微一笑,那侍婢見她竟把餅餌猛吞了,竟也是哭笑不得,寵溺地朝她眨眨眼又搖搖頭。

從江南到京城,因是走了些水路,所以只半個月,可自從她們到了京郊外的渡口,這一路行來,每天都有無數(shù)人在沿途跪拜。起初蘇淺淺被這排場給嚇了一跳,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適應得能在這樣熱鬧的環(huán)境下靜心享受完一盒餅餌,懶洋洋地靠在鸞輿內(nèi),瞇著眼睛小憩。

蘇淺淺雖是江南皇商蘇家的嫡生大小姐,可因年幼失了父母,又沒有親兄弟親姊妹,親叔叔覬覦她家的家產(chǎn)便把她養(yǎng)在膝下,自小便受盡了白眼。雖說表面上風光依舊,可平日家里大部分下人對她的態(tài)度,連庶生的丫頭都不如。但蘇淺淺卻天生自帶七分善命。小時候她跟堂姊妹爭執(zhí),嬸娘單只罰她一人跪在后山的小祠堂里。結(jié)果半夜府上著了大火,眾人皆弄得狼狽,只有她一人,深處小祠堂內(nèi),竟一點沒被驚著。每次有人要戲弄她時,反弄巧成拙,作用在了自己身上。后來又有看相的和尚給的預言,說她生來便自帶貴氣,將來能母儀天下。自此,府上的人便常常避過她,除了她自己房里幾個侍候的小丫頭外,人人只當它是個透明人。

可誰知,今年開春一道圣旨下江南,一身紫杉官服的欽差大臣翟茂載著幾車的聘禮到了江南蘇家,她蘇淺淺的一生就此不同。一時之間,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家里的姊妹親戚皆跑來道喜,沾親拉故,好不熱鬧。

面對堆滿了庫房的珠寶綾羅、金玉古董,蘇淺淺自是歡喜的;家里從前都不跟她一起說話的人現(xiàn)在每日都要到她房里走動,她既驚喜又別扭;想到自己不久后便要辭了家鄉(xiāng)去往京城,她既期待卻又隱隱地覺著不安;對于自己將要嫁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她內(nèi)心其實是抗拒的。但這種種一切,忽如一夜春風來,倒教人難以一下子理得清楚。說到底,她不過也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自小又沒了母親教養(yǎng),沒規(guī)矩、沒約束,想到哪里算哪里。

就這樣任由人給她穿上嫁衣,畫上蕭國貴族女子盛行的妝容,千擁萬簇下被送上了皇室的花船。一路風光地到了京郊外。在她還沒來得及多想的時候,便要奔赴這個未來的所謂歸宿。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京城,雖因未舉行大婚,故還不曾有百官相迎,但站在官道旁看熱鬧的百姓卻是熙熙攘攘,排成長龍。蘇淺淺被看得心生煩悶,所性閉上眼睛瞇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鸞輿已經(jīng)入了皇宮門,停在毓秀宮前,這里是宮中貴人們?nèi)雽m選秀時住的地方。蘇淺淺自江南而來,還未舉行大婚,住在東宮不合適,皇帝憐她幼女無依,皇后便把她安排在毓秀宮中的主殿內(nèi)住下。

已是黃昏將至,蘇淺淺微微睜開眼眸,發(fā)現(xiàn)鸞輿已經(jīng)不動了,周圍靜極,只聽得見樹葉沙沙作響,杜鵑輕唱,有一股子幽涼的意境。恍惚中,蘇淺淺懶洋洋地掀開簾子喚侍女笑笑:“笑笑,我們到了么?”

侍女笑笑正恭恭敬敬守在鸞輿前,見蘇淺淺醒了,便上前道:“姑娘,我們已經(jīng)到了,這里是毓秀宮,皇后殿下傳旨讓您先住下,大婚要等到四月。因陛下近日去眉山寺禮佛,故而過些時日才召見您。”

蘇淺淺聞言點點頭。隨著笑笑的攙扶從鑾輿上走下來,因為久坐而略僵麻的膝蓋有些不穩(wěn),目光遲遲地打量著周圍——見笑笑身后站了一排八個宮女和八個小太監(jiān)打扮的,皆是低眉垂目,溫馴模樣。又見笑笑旁邊站著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抿著唇,白皙的皮膚,右邊眼角下勾著一顆朱紅色的痣。那少年見蘇淺淺的目光注視在自己身上,便俯身跪下,道:“殿下,奴婢伯宣,是皇后殿下派給您的太監(jiān)總管,以后定當盡心侍奉您的起居。”

蘇淺淺本是商人之女,這些年又過得委屈,雖身邊也曾有過幾個小丫頭子,但也是如姐姐般照顧她的起居,如今來京,便只帶了笑笑一人,幾時見過行此大禮的?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做,只盡可能顯得和善些,道:“快起來吧。”

笑笑見此,道:“伯宣公公快起來吧,我家姑娘才剛?cè)雽m,此時尚未受冊封。有許多規(guī)矩、道理都不太明白,日后還望公公多指點。”

伯宣公公聞言起身,立在一旁,又交代了些大婚前蘇淺淺的衣食起居事宜,不卑不亢,像個讀書人般秀秀氣氣。蘇淺淺歪著腦袋看他,以前家里去的戲班子演的小太監(jiān),皆是畏畏縮縮、娘里娘氣的小人模樣,如今這個小太監(jiān)總管倒是生得眉清目秀。越發(fā)覺得這皇宮是與外面不同。

“那……公公可知道,太子在哪里?”蘇淺淺冷不丁的一句問,倒把眾人驚了一跳。蘇淺淺忽閃著大眼睛望著眾人,想來自己是在打聽自己未來的夫君,并不覺著有什么不妥。

伯宣皺著眉愣了愣,俯身道:“太子妃殿下一路舟車勞頓,且需休息一番。太子殿下近日在北門外的演習場練習騎射。依照祖制,您與殿下在大婚前是不能見面的,等您舉行了大婚之禮,便可入住東宮,與太子殿下朝夕相伴。”

“原來是這樣啊。”蘇淺淺點點頭,內(nèi)心卻盤算起來,怎樣繞過這個伯宣公公,偷偷跑去看看這未來夫君。


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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