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扶十九,是安陵山扶風觀觀主扶清子座下第十九位弟子。我前頭有十八位師兄,但在觀中居住的只有大師兄、五師兄、八師兄和十一師兄,師父說其他師兄都去外出實習,踐行“云游四方,造福百姓”的觀訓,用腳步丈量天下,用行動救濟蒼生,這也是我今后的發展方向。其實比起去救濟蒼生,我更愿意待在扶風觀聽師父嘮叨,陪大師兄做飯,跟五師兄學寫字,幫八師兄養花,最喜歡的是跟十一師兄學習如何爐火純青地利用文字打動村花安小芳的芳心。
故事總有一個開頭,這個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
二、起名需謹慎(名字可是伴隨人一生的東西,不能隨便啊!)
貞元十一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主角的身世背景總是凄慘、令人心疼的,我也不能免俗。我是一個孤兒,父母也沒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以便日后相認的信物,可能是窮苦人家養活不了這么多孩子,就把多余的我安置在安陵城外的破廟里。一位路過的老道士撿到我,這位老道士就是我的師父,扶清子。
我六歲入觀,十歲正式拜師。我磕頭拜師那天,師父賜名,師父說:“說到賜名呢,我最中意扶云子這個名字,你是我座下第十九位弟子,既是我最小的弟子也是我最疼愛的弟子,那你就叫……”
我很是喜歡扶云子這個名字,一聽就是仙風道骨的老道長的名字,看來師父對我寄予厚望!我今后一定好好念經,爭取早日成為一名優秀道士!我絕不會讓師父失望!于是我連忙跪下磕頭,給師父奉茶,“謝師父!”
“扶十九,那你就叫十九吧。”師父接過茶愜意地呷了一口,搖頭晃腦回味無窮,十分滿意這個名字。
我愣在原地,師兄們在一旁偷笑。拜師儀式十分簡短,前后不過半柱香時間,但這件事對我的打擊非常大,直到晚飯結束我還沉浸在從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變成一個籍籍無名的邋遢道士的悲傷當中。大師兄看我情緒低落,又遭師兄們的嘲笑,好心來安慰我,“沒事的,十九師弟,師父一向如此。那個配得上扶云子這個名字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師父就喜歡拿這個名字忽悠人。”聽大師兄這么一說,我心里舒服很多,忽然想起來,入觀這么多年從沒問過大師兄的名諱,一抹眼淚,問:“大師兄,那師父給你起了什么名?”
大師兄臉一紅,揮揮手,“今天是你拜師的好日子,咱們不提這事。”
我有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大師兄,難道……你叫扶一?”
大師兄眼眶一紅,“時候不早,我做宵夜去。”
話音未落,人已飄出門外。我回頭一看,原本正專心練字的五師兄不知何時放下毛筆,緩步走到窗前,望著那輪清冷的圓月,神情很是憂傷,原本正專心侍弄花草的八師兄放下剪子,走到五師兄旁邊,負手而立,眼眶濕潤,原本正沉浸在癡男怨女的世俗畫本中無法自拔的十一師兄合上書,也來到兩位師兄身旁,兩位師兄自覺地讓出一個位置,三個人齊齊地抬頭望月,說不出的悲愴凄涼。
“五師兄,難道……你叫扶五?”
五師兄長嘆一聲,一行熱淚滾滾而下。
“八師兄,難道……你叫扶八?”
八師兄擦去眼眶中的淚水,“十九師弟,切莫怨恨師父,這……名字挺好。”
“十一師兄,你……”
“十九,別問。”十一師兄對我擺擺手,難掩心中悲痛,“可能這就是上天對我的警示,一個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多少有點缺憾。”
五師兄和八師兄默默點頭,表示對此觀點的認同。在師兄們悲傷且自憐的情緒感染下,我抹掉眼淚也來到師兄們身旁,三位師兄一臉“同時天涯淪落人”的表情,自覺讓出一個角落,我的腦袋剛好可以擠進去,師兄弟四人一起望向夜空中那輪圓月。
清冷的圓月高高掛在遠處山頭的樹梢上,那么高那么遠,真美。
原來跟師兄們一起看的月亮比自己一個人看的月亮要好看很多。
我不再介懷“扶十九”這個庸俗、沒有一點靈氣的名字,人生路還是得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靠名字就想飛黃騰達是行不通的,師父就是想通過名字告訴我們這個簡單卻又飽含深意的道理。
師父用心良苦啊!
我回頭同情地掃了一眼三位師兄,希望師兄們也能早日從悲傷中走出,早日領悟師父的良苦用心。
第二日早課,我迫不及待地與師父分享了這個高尚的領悟以及再次表達了對師父的崇拜和敬佩之情,還有對師兄們入觀這么多年思想仍停留在膚淺低端階段的心痛。
師父聽完,表示理解和贊同,大有“得此知己,夫復何求”的感覺,臨了,我正準備回去與大師兄分享這個好消息,師父叫住我,“十九,你說得非常好,但有一點師父不能瞞你。其實你的名字……”
我滿懷期待地等師父說完。
“為師是真的沒花心思。”
我一愣,“哇”地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