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跟女兒吃飯的時候，提到了清明節的時候，我要去祭拜爺爺和外公。
女兒就提到了我的外公，問我有沒有太公的照片。
仔細一想，沒有智能手機之前，都沒怎么拍照片。
外公唯一的照片應該就是墓碑上的那張，我都沒有留存，過幾天，我真得去問問外婆，還有沒有外公的照片。
記得是我初三某個晚自習，那時候的自然課老師叫我到教室外面。
他是阿姨的同學，當看到他面色沉重，我就感覺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那次測驗成績不好。當他告訴我外公去世的時候，我的心咯噔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因為臨近升學考，外公出喪的日子，阿姨建議我就不用回家奔喪。
聽完消息，我就木然地回到教室。
6歲的時候，媽媽和爸爸帶著弟弟去寧波打工，我就留在老家。
一開始是跟著爺爺奶奶住。那段時間留下的唯一記憶就是奶奶一直拿著掃把追著趕我回家吃飯，其他的基本都沒有印象。
沒多久，我就變成和外公外婆一起住。
外公和外婆的老房子是那種老式的石頭房，和領居家的隔墻還是用竹簾子做的。
有一天晚上，我們的房間頂上出現了一只貓頭鷹，估計是從墻面的圓洞里鉆進來的。
我那時正在熟睡，貓頭鷹的咕咕聲把我喚醒了。
一睜開眼睛，房梁上有兩顆幽綠色的光點子。
我趕緊推推旁邊的外婆，“外婆，屋頂上有東西。”
外婆睜開惺忪的眼睛，等看清了光點子，立馬叫外公。
“快醒醒，房子里進東西了。”
外公很快就醒了，睡在旁邊房子的他，拿著一把掃帚沖進我們的房子。
嘴里喊著“嗨嗨”，手里揮舞著掃把，把它從我們房間的上方趕到了另一邊的房間。
貓頭鷹一飛，外公立馬又跑到那邊。一邊用掃把扔貓頭鷹，一邊對著我喊
“小Y，沒事的，一只壞鳥而已。”
沒一會，貓頭鷹飛往鄰居那邊。
外公又喚醒了隔壁的阿公。
兩人隔著簾子各種襲擊貓頭鷹。
估計忙了有一個小時，貓頭鷹在隔壁房間被掃把扔中，不再動彈了。
貓頭鷹估計是不詳之物，外公怕帶來壞運氣，都沒讓我見那只“壞鳥”。
老房子旁邊有個破舊的小房子，那是外婆養豬的地方，家里的母豬生了10幾只小豬。
有一天晚上，豬圈里傳來了奇怪的響動，母豬嗷嗷地叫。外公一聽到響動就往外跑。
外婆和我也醒了，我趴在窗臺上，就看見外公手拿扁擔往山腳下跑，嘴里不停地喊“豹子，有豹子偷豬！”
沒一會，旁邊的鄰居都醒了，陸續都喂到山腳下的稻草剁邊上。
那個晚上，外公和外婆都沒有睡了。
我第二天醒來，才知道豹子襲擊豬圈，母豬勇敢護豬仔，還好沒有受傷。
豹子叼走了一只小豬。外公追到山腳下，扔扁擔打中了豹子的一條腿，但豹子還是叼著小豬跑掉了。
我們幾個小孩還跑到山腳下看豹子留下的腳印，比我的手大好多。
我還特自豪地告訴小朋友，我外公打了一下豹子。
后來，大姨有了女兒，又要忙著工作，需要外婆幫忙帶娃。
于是，外婆去照顧表妹，我和外公住在老家。
外公那時候天天帶著我放羊，帶著羊到村口的田野上。
有一次，田里有幾只散養的母雞，其中一只母雞還帶著幾只毛茸茸的小雞。一開始，母雞在安靜地這里啄啄那里啄啄，突然母雞開始咯咯咯不安地來回走動，不時地張開翅膀。
我抬頭一看，居然有一只老鷹在上空盤旋，那老鷹張開翅膀，看起來就像個大怪獸。
我立馬丟下剛摘的紫云英，跑到外公后背。外公這時已經拿起了好幾塊小石子，不時地向老鷹瞄準。
僵持了幾分鐘，老鷹放棄了襲擊小雞，心有不甘，但還是飛走了。
外公此時又笑呵呵地坐了下來，抽著他自己卷的煙絲。
那時的外公，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外公不會做菜，但我們一起也有絕招。一直記著和外公一起時吃過的美味。
那時做飯是用大火灶的，我添柴火，外公下米，然后外公陪我一起燒火烤紅薯。
做成了大米飯后，外公就拿來外婆之前做的豬油和醬油，我就自己來伴豬油拌飯。
那時，豬油拌飯是我童年時最美味的回憶了。
等我讀初中的時候，外公身體變得特別不好，后來還查出了肝腹水。
阿姨、舅舅和媽媽送他去了好幾次醫院，每次都是各種條理。
出院之后，醫生囑咐外公，千萬不要喝酒了。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外婆說了沒用，阿姨說了沒用，舅舅說了沒用，我和弟弟說了也沒用。
外公對誰的勸告都不理，等到周邊沒有人的時候，他就偷偷喝酒，身體一直好不了。
媽媽很奇怪，明明都沒有看到酒，外公是怎么喝到酒的呢？
趁著媽媽和外婆出去了，暑假的我沒事就陪陪外公。
有一天，我又輕輕地靠近外公的門，打算嚇外公一跳。
正當準備推門的時候，我從門縫里發現外公正在往雨靴里塞東西。一看到的身影，外公趕緊縮回到床上。
“外公，你在做什么呢？”
“沒什么，放鞋墊。”
“我來幫你吧，你就別動了。”
外公一個機靈坐起來，趕緊把套鞋往床底下送。
“沒事，我自己來。”
也不和外公僵持，我就坐下來陪他一會會，也不知道說什么，就安靜地坐一會。
外公猜我估計知道他藏的是什么，特意囑咐我，別對外婆和我媽提雨靴的事。
我答應了。
等過幾天，媽媽在送飯的時候察覺到了外公身上的酒氣，立馬很生氣。
媽媽是那種情緒一上來，就大聲宣泄的那種。她坐在飯桌上，不停地說“我們這樣勸他別喝酒都不行，這樣下去能怎么辦？要是能找到他藏酒的地方，斷了他的想頭就好了。”
我心里犯嘀咕，但想來想去，還是讓外公少喝點酒，要不然就沒性命了。
于是，就說出了外公藏酒的地方。急性子老媽和外婆立馬就上樓，把外公的酒瓶子拿走了。
樓上傳來了外公的呵斥聲，可是很快就被外婆更大的聲音給掩蓋了。
那以后，我變得很少去陪外公了。
外公性子內斂，也不喜歡說話。
我坐在他身邊，每次都是靜默幾分鐘，然后就離開了。
現在想起來，外公那時真的太孤獨了。
沒有喜歡做的事，那時候也沒有電視，身體不好，外出走走也成了奢侈。
沒有人可以說說話，外婆和媽媽都是急性子，一見到他就是各種說教。
“叫你別喝酒別喝酒，就是不聽。”“成天除了喝酒，你還會做什么？"......
小時候很不能明白，外公為啥一個人坐在村口的樟樹下，不時地抿一口小酒。
有時候，落下飯點，外公抿著小酒就怡然自得。
后來，陸陸續續地聽媽媽說了很多外公的事情。
外公是個打槍好手，在食物短缺的時候，外公總會背上獵槍打幾只野鳥，給媽媽和舅舅阿姨們改善一下伙食；
外公身體不好，年輕在大隊干活時就經常生病，賺到公分還沒有外婆多；
媽媽從小就跟著外公去種田放牛，阿姨們在讀書之余做點補貼家用的手工，外公就特別心疼我媽。賣柴火多了點小錢，會給我媽買點小禮物。
沒錢買酒了，還會向學會了織草帽賺外快的我媽借點錢......
關于外公的記憶，慢慢地變得愈發模糊了。
如果不是清明節臨近，記憶中的外公真的很難找到蹤跡。
經歷真的會教會自己很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
有的時候一個人很難走得出來，如果身邊有個人真正懂自己，能多花些時間來陪伴，多花些時間來做點有趣的事，人生可能就不會被酒給困住。
但愿外公在另一個世界可以怡然做自己，喝喝小酒，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來做做，打打鳥，釣釣魚，放放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