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中的自我“凈化”
在“世界系”、“天然呆”,二次元文化與三次元世界間的壁壘日益松動的網生代部落文明里,日本的動漫無疑是具有一席之地的。近幾年,日本動畫的技術幾乎“無所不能”。各路大師在此基礎上建構了自己的動畫世界,押井守在虛擬與現實間尋找身份界定;宮崎駿在童話的夢幻國度抒發人文關懷;大友克洋追求浩瀚的視野……再到日本動畫之父今敏。都讓我們了解到動漫作為一種文化思想在世界各地傳播。然而我今天要說的不是日本動漫,而是法國的一部僅有五分鐘的短片《三只小貓》(即《Trois Petits Chats》)。
打開《Trois Petits Chats》的短片鏈接,你會看到這樣的簡介:“對于心理的描述是法國電影的一大強項,它默認觀眾是聰明的、敏感的。很多法國電影都不適合在影院里觀看,一個人靜靜的欣賞,你反而更容易感知其中的味道。”
“三只小貓《Trois Petits Chats》,一部沒有一句臺詞的法國短片,很有美感的色彩,不一樣的3D畫風,連布娃娃的條紋都顯得那么細致。而對于劇情,除了悲傷和幾乎意料之中的貓爸爸沖進病房的感人,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影片中關于基因遺傳病的不可抗力因素與獨自承擔卻不堪其重的人物形象把命運感與悲劇性之間的關系演繹得淋漓盡致。
悲劇里如同黃昏的黑暗色彩
朱光潛先生在他的《悲劇心理學》中說:“現實生活中沒有悲劇,正如辭典里沒有詩,采石場里沒有雕塑品一樣。”但是我們要承認在社會生活領域中是有悲劇的,即便它們還沒有被戲劇家寫成戲劇。正如《戀愛的犀牛》中所說的那樣:“黃昏是我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一眼望去滿街都是美女,高樓和街道也變幻了通常的形狀,像在電影里……你就站在樓梯的拐角,帶著某種清香的味道,有點濕乎乎的,奇怪的氣息。擦身而過的時候,才知道你在哭。”為什么叫犀牛?因為犀牛的視力很差。這是暗喻人們在戀愛中的盲目。可是我想說黃昏才不是我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
常常在9點半被趕出圖書館后,我看著黑夜中的天空,想著榮格《紅書》里的一句話:“那些恐懼黑暗的人,一定沒想過抬頭看看星星。”而在社會生活領域的悲劇,同樣是審美意象,同樣離不開審美主題,同樣需要人的意識去發現它,喚醒它,照亮它。而我去發現、喚醒、感受悲劇,并不因為我是一個有情感受虐傾向的受虐狂,也不要懷疑我是一個對于生活和生命沒有熱情的悲觀主義者。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悲劇引起憐憫和恐懼而使人得到凈化。”而我只不過剛好需要這種凈化罷了。或者說在這個由無數鋼筋水泥支架起的21世紀以至以后不知道會由什么來主導的世紀里,每個人都需要這種凈化來保持頭腦的清醒和內心的寧靜,堅守獨屬自身心靈的一方凈土,以至在面臨復雜紛繁的俗世塵務時不至于顯得太過于手忙腳亂和驚慌失措。
恐懼與絕望中的自我“凈化”
屠格涅夫曾在他的散文詩中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大風把一只未出窩的小麻雀吹落在地下,正好落在一條獵狗的前面。獵狗向小麻雀走去。突然從樹上落下一只黑頸項的老麻雀,落在獵狗的口邊。它一面哀鳴,一面向獵狗的張著的嘴巴和牙齒沖撞。它要救它的雛鳥,企圖用自己的身體來阻擋災難。它全身震顫著,沖向獵狗的嘴巴。沖了一回又一回,終于倒斃在地,犧牲了它的性命。屠格列夫說,他看到這個場面,一陣虔敬的心情涌上心頭。他想到,愛比死帶來的恐懼還更強有力。因為有愛,生命才能支撐住,才能進行。然而你在這個故事中有多感動,在這個場景里有多認同屠格列夫的話語。就能有多大程度上感受到小貓咪的無助與絕望。因為她失去的不是簡單的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具生命支撐力的愛。從媽媽的愛,姐姐的愛一直到爸爸的愛慢慢失去。一直在失去,從未停止。那時候的她才多大呢。也不過是把玩具熊娃娃抱在懷里的年紀吧!你問她失去了什么呢?她可能會說:我也許曾經擁有過,但是卻沒有資格失去。是呀!她有資格失去嗎?她沒有。
如果說媽媽和姐姐的死亡是一次基因疾病的意外,她們的離去是一次不經意的傷害。而爸爸的離去則是不假思索的預謀,是徹徹底底的拋棄,是痛徹心扉的絕望。影片最后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一個場景:貓爸爸看見患病嚴重、臥床不起、呼吸困難的貓姐姐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預謀了,直到姐姐對他的那一個無助的眼神,讓爸爸的預謀徹底成為事實。至始至終,小貓咪一直抱著她的熊娃娃等候在爸爸身旁,不敢離開半步。到此為止,迎來了影片中最令人深思的高潮。在爸爸進入姐姐病房的那一刻,在小貓咪想要跟隨爸爸進入姐姐病房卻被爸爸反手鎖門拒絕的那一刻,小貓咪知道,爸爸選擇了和姐姐一起離開,爸爸丟棄她了。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被丟棄之后的絕望和無助。這種絕望和無助可以顛倒黑白,可以把曾經最喜愛的玩具娃娃扔棄在碗底瘋狂詆毀,可以把曾經最柔美的笑容和安慰掩藏在深不可測的黑暗帝國,可以讓一個人對于生的希望和對愛的渴望消失殆盡……整個影片里最悲劇的不是貓爸爸對小貓咪有意識的拋棄。而是從有四個人身影的幸福安康的家,最后只剩下了小貓咪獨自坐在餐桌旁蹂躪那只代表愛與希望的玩具熊時的徹底絕望。在家人之間的愛面對生與死的考驗的時候,她是被丟棄的那一個,是被強行留下獨自面對悲痛的那一個,是毫無選擇權的那一個。葉朗說:“并不是生活中的一切災難和痛苦都構成悲劇,只有那種由個人支配的力量(命運)所引起的災難卻要某個個人來承擔責任,這才構成真正的悲劇。”而小貓咪所承擔的角色恰好是“某個個人”。
結束語
尼采說:“在悲劇中,個體毀滅了,但是它使人們回到了世界生命的本體,因為對于世界生命本體來說,個體的不斷產生又不斷毀滅正表現它生生不息的充沛的生命力。所以悲劇給人的美感是痛苦與狂喜交融的迷狂狀態。”生活中太多事情是矛盾的,很多時候情感和理智都無法平衡。悲劇的“恐懼”、“憐憫”在這種矛盾中充分作用,最終達到“凈化”人性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