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脫落墻皮的窮酸出租屋里,四周老鼠的叫聲打著拍子。反而讓我異常幸福。自苦的生活才讓我感受到活在心安理得的踏實中。父母這樣,老家里所有出去務工的人都這樣,他們活在城市邊緣閉塞擁擠的縫隙里。雨后走進自己的屋里要墊起磚頭,他們踩著磚頭,走進陰暗潮濕發霉昏暗的洞穴里,煮碗面條,大快朵頤。灰塵遍布的空間,霉味混雜著煙味,皮膚躺在粗糙的床單上,鼾聲大作。
我像喝了酒,困到極點。歪歪扭扭走到拐角處,一群務工的男女老少坐在地上吃著塑料盒中的炒面,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炒面讓我厭棄自己,我是何時吃不了這種路邊攤的?我逃跑似的爬著樓梯,尋找自己的家門。有人和我匆匆擦肩,我趔趄著身子。好困,困極了。我的皮膚不再受得了臟亂的環境,我的胃忍受不了難吃的食物,背棄了父輩生活的我厭棄自己,心理上的我活在臟亂差里才覺得安全,身體上卻已經拉開了距離。
明亮的房間,甚至極具格調的拱門造型,藝術風格的家具地毯,我早就活在了我從小就完全想不到的生活里,這種生活我不熟知,它美好、遙遠又虛假,我心理上覺得它好似是建立在半空中的樓閣,它不穩固,搖搖晃晃,不安地擺動。
割裂感在我身上揮之不去。
我質疑感受到的幸福,美好令我慌亂不安,延續父輩的生活才覺得踏實。我明明一直在逃離,逃離三十多年,重新構建自己的一切,卻在不經意間的夢里,忍住惡心,狠狠厭棄自己。我背叛了父母的信條,背叛了家鄉的土地,背叛了刻在基因里的語言,也背叛了十年前的自己。
淤泥里開出的蓮花不會覺得自己高潔,它只會深深地唾棄自己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