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此后數月,白蕊陪紅若一起修煉。其實,紅若靈性尚在白蕊之上,只不過修得精魄比白蕊晚了幾年,若不是有這一劫,損了修為,早該修得人形的。不過,經過這數月的修煉,紅若修為已經恢復,修得人形不過是早晚之事。
傍晚閑暇時,白蕊想起南海初遇鰲頭怪的趣事,便講給紅若聽。當時,自己初到海邊,被碧海藍天、波濤洶涌的景色攝住,便尋了一塊海中礁石,立在高處欣賞這壯觀的美景。
她正眺望著海天相接處,想要分辨清楚哪里是海,哪里是天,卻只覺腳下的礁石忽的升了起來,還有個黑黝黝的東西從礁石里緩緩伸出。白蕊探頭一看,正好與那黑東西四目相對,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原來,白蕊擇的并不是一塊礁石,而是鰲頭怪的龜殼,雖然在外游歷多時,可生于沈園的白蕊從未見過鰲龜一樣的生物,自是被它巨型的身軀和丑陋的樣貌驚到。
白蕊撒腿就跑,正要一個躍身跳回到岸上,卻被鰲頭怪尾巴一掃拍了回來。鰲怪已有五百年道行,但在鰲龜之中卻還很是年輕,他在海中修煉已久,這是出來曬曬太陽的,沒想到竟被白蕊當成了礁石。幸而鰲頭怪性情甚是平和,他并不想為難白蕊,只是在這南海,打交道的都是魚鱉蝦蟹的海中生物,初見粉面桃花狀的白蕊,很想認識認識,交個朋友。鰲頭怪告訴白蕊,自己曾認識一個漁村的姑娘,可見她最后一面,也已經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還在東海。就這樣,倆人成了朋友,也正是有了鰲頭怪的幫助,白蕊才能到達海外,見識海外異域的風光。
紅若突然打斷白蕊,做個噤聲的手勢,顫顫枝杈指指遠處。遠處,一黑衣斗篷的女子正匆匆走來。女子來到花樹下,顯得很焦急,捻著雙手,踱來踱去,不時看看周圍,似是在等人,又害怕被人發現。
“小珍……是我。”
黑衣男子一現身,立即抓住女子的手,順勢把她擁拉入懷中。這倆人不是別人,正是數月前在沈園偶遇的冷雨石和謝珍珍。
“對不起,小珍,是我負了你。如果當年……”
謝珍珍從冷雨石懷中抽身而出,她斂容走到墻邊,看著墻上的詩詞突然發問:“雨石哥哥,你知道與杜少陵這首詞相和的那首《釵頭鳳》嗎?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對不起,小珍……”
“這句對不起,當年的謝珍珍收到了,她不再怪雨石哥哥了”,謝珍珍推開冷雨石想要拉住她的手,接著說,“今天來,就是想對你說,你不是迫于無奈的杜少陵,而我也不是難忘舊情的唐蕙仙。今時已不是往日,自你負約離去,我們的情緣就已經斷了。我已是子唐的妻子,他對我很好,知冷知暖,體貼入微,他所介意的,不過是我還保留著當年的信物。我不想因為這破壞了我們夫妻的感情,所以,才會應了今日之約,特來奉還!”
謝珍珍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環,遞給冷雨石,見冷雨石一直不接,便將玉環塞進他的手里,接著轉身離開。
冷雨石愣在原地,捧著玉環,眼看著謝珍珍消失在黑暗中,腦海里回響的只有“情斷”兩個字。這兩個字如同炸雷,讓他五內俱焚,如同失了神魂般,聽不到,看不見,更無法辯解挽留。他本以為今天的戲碼是舊情復燃、比翼雙飛,無論珍珍這些年有多恨自己,可她心里還有自己,任她埋怨責怪一番,總能再續前緣;本以為自己是救贖,救珍珍脫離苦海,償還之前的孽債,尋一佳處,置一別院,金屋藏嬌,從此情意兩全,不曾想,珍珍竟對自己說“情斷”。
他從未想過情斷。每一個轉身都如同一把利刃,自己當年轉身離去,刺痛了她的心,而今,她不過是把這些痛又還給了自己罷了。
冷雨石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滿面淚水,汗濕夾背,夜里涼風一吹,冷自心底蔓延至全身,冷得他渾身直打激靈。他跌跌撞撞從沈園走回翟府,失魂落魄,自此,竟大病一場,久久難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