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講到,我拿著經理給的地址,順利來到順義區的一家超市開始入職前的培訓。卻不曾想,見識到了超乎想象的培訓內容和環境……
不過,我很快就適應了——我可以吃下散發著羊膻味的白菜燉羊臉,可以在鼾聲起伏的十八人宿舍睡下,可以一連站上三四個小時,也可以和保安隊里“魚目混雜”的人相處。
和他們相處兩天之后,我開始嘗試和一些人聊聊天,心想這可以打發無聊的時間,甚至可以交個朋友。尤其偶爾被安排在室外去收集整理購物車的時候,我們相對自由很多,當然也認識了這“魚目混雜”的真實保安隊。(以下人物,除了名字都是代稱,幾乎全部屬實。他們個性突出,卻真實得很)
真心祝他們現在依然安好……
“猴兒”
他本姓候,人很清瘦,長得更是一副尖嘴猴腮,探頭哈腰的樣子,來保安隊有一段時間了,心性也變得猴兒精。
有一次,張隊長安排他帶人去把超市門口的搭小吃攤的人趕走。
猴兒一聽原來是這等逞威風的好差事,便一口應道:“好嘞!”
轉身就對我們幾個,厲聲說道:“哥幾個,跟我走啊!這幫孫子就是欠收拾!”
鼻孔一出氣,又甩出一句話:“這次非要教訓他們個老實了。”
我們幾個剛吃完飯,興致不大,但是隊長有吩咐,也只好一步一腳地跟上。猴兒一個人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著,出了超市門口,三兩步就走到了小攤的前面。
這時,他卻突然彎下了腰,那樣子比猴子還像猴子:“大姐,您了就收拾收拾,快點走吧。”
瘦小的他,臉上又擠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去別的超市找個地兒,咱都省心……”
而我在一旁詫異之余,只能佩服他這位江湖舵手,順風而為,干得漂亮。幾個言語回合之后,好歹倒是完成任務了。
強子
強子是服役五年的退伍軍人,大概是這里面資歷最老的人,個性強硬突出,一副訓練有素的軍人派頭,走路風風火火,辦事干凈利落。
正因為如此,他十分得張隊長的器重,于是不管工作還是生活,總時不時地對別人指手畫腳,甚至被隊里的幾個年輕人戲稱為“副隊長”。每次他聽到這這樣的稱呼,總是更加趾高氣昂了。
當然,也有像我這樣的人卻不怕他,偶爾私下里難免忍不住和他吵兩句,他在言語上糾纏不過,也沒有什么辦法。
但是,只要張隊長在場,他便又是一副器宇軒昂的樣子,時不時地接過張隊長的話茬,順著張隊長的意思對大事小型都指點一番,卻毫無新意。
白毛
因為頭上有不少白發,大家便都這么叫他,對保安隊一片忠心。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除了張隊長之外,他似乎瞧不起任何一個人。
尤其是那順手拈來的翻白眼的功夫,幾乎對每個人都使過。然而,若是面對別人更加強勢的突然反抗,他白毛,除了這個什么也不會。
有一次,因為對排班不滿意,白毛對張隊長也不停地翻白眼,結果卻招來張隊長的一頓訓斥。白毛忽然就軟了下來,灰溜溜地耷拉著眼皮,卻翻不出白眼了。
阿飛
瘦瘦高高的,行為有點忸怩作態,是保安隊里唯一留著長發的人,一口濃濃的南方口音。我沒有見他和任何人吵架頂嘴,別人對他說什么,都是一致的回應:“好、好、好……”
阿飛的箱子是粉色的,除了工服之外,總是穿著一身大紅大綠的上衣和一條緊身的褲子。他說他還有一條裙子。
梳頭的時候,猴兒取笑他:“別人說你像個女人的時候,你感覺怎么樣啊?”
阿飛似乎感覺不到嘲諷的意味,聲音略帶一點嬌柔作態:“我很高興啊!”
當時,這句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現在想來,大大方方地做自己,其實倒也值得敬佩。
據阿飛跟我私下講,他來這里之前,被四五個人堵在那個平安里的“面試間”,交出了一部phone4和一個電腦,說是代為保管。
過了半個月了,至今全無下落,“平安里”——這個名字還真是諷刺。
我隱隱感覺不安。
博子
博子來這里也有半個月了,雖然有嚴重的口吃,但是心里卻對什么事情都明白得很。
自恃有這點聰明勁兒,博子特愛占小便宜,上崗慢,下班早。要么去可以偷懶的崗位,要么就喜歡在停車場溜達,因為他說他有一次,在那里撿到過一雙被人丟落的新鞋墊。
博子也好吸兩口煙,為此還跟我借了二十塊錢的煙錢。不過,他也因此和我說了很多:同樣是英才國際會所,同樣是帶薪培訓,同樣交了押金和服裝費……
這個“局”漸漸明晰
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大學生,其中一個是某重點大學的學生,和我的遭遇完全一樣,但是反應總是略顯遲鈍;另一個是超市直聘的大學生臨時工——雷子,我和他私交最多,當時的我偏執地覺得他是這里唯一的“正常人”。
另外,還有我的老鄉——斷了左臂的“楊過”,然而有一次卻對我表現了暴力傾向;也有老實巴交的“老頭”,勤勤懇懇在做一份工作,我叫他老師傅;甚至有自卑自憐,總是絮絮叨叨、逆來順受的高中生。還有……
就這樣,我在兩天的時間里,我不僅僅認識了這里的人,也認識了這里的工作性質。從剛開始的個例,慢慢地發現有好幾個人都和我經歷了同樣的遭遇。
我終于得出了結論:我被騙了。
這是一個打著高薪的幌子招保安的騙局:扣押身份證之后,再以暴力要挾繼續工作;有的還被強行扣押了貴重物品,卻不知道能否保障薪水。
這兩天,我的心情從剛開始的躊躇滿志,到后來的忐忑不安,而如今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