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承載記憶,失去一種味道也就意味著你再也找不回某種記憶了,比如北冰洋的紫雪磚,比如鼓樓后面的灌湯肉丸兒小籠包,再比如爺爺做的酥白肉,這盤你兒時最愛的菜,此生再也沒人做給你。有新來的,就得有離開的,這離開必定有其中緣由和時局的無奈,而牽著我們的是那意思掛念。如果能夠有幸一些離開過我們的吃食能夠再次回來,不知又會勾起多少人的饞蟲和眼淚。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北京流行的其實是新疆烤串兒,用車條釬子穿的,兩毛一串兒,都是移動攤點,衛生沒保障,家里大人不讓吃。而比較規矩的是國營館子的電烤箱烤串和炸串兒,烤肉季的電烤串兒現在還有,有心吃的可以到后海煙袋斜街找去,德勝門望德樓的炸牛肉串兒早沒了,而剩下的獨苗兒就是稻香村了。
稻香村始創于1895年,主要生產點心、熟食、月餅、元宵、粽子等食品,其實炸肉串兒真不是人家本業,是給周圍街坊解饞的福利。穿串兒用的是大長竹簽子,大塊兒肉,羊肉用的是內蒙的小尾寒羊腿上的精肉,全是瘦肉沒肉筋沒肥噠,用番茄醬和其他調料事先喂好,穿的密實,上面還有些白芝麻,而孩子們愛吃的雞肉串兒用的是上好的雞胸,用蛋清和團粉抓嘍,炸多大功夫都是嫩嫩的。稻香村的肉串兒現吃現炸,要多少串兒您點完了得咽著口水等著,炸完了大師傅往淺子里一放,大家拿草紙墊著各取所需,擠出人群,趁熱吃。孩子姑娘兩串兒就差不多了,小伙子開五個基本上也就管飽了,擦擦油呲碼花的嘴,各自上路奔日子去。我打小兒是鼓樓根兒地下長起來的,每次爸媽帶我路過安定門都會停下自行車,給我來上兩串兒雞肉串,自己卻不吃看著我,直到我吃完了,把我抱上自行車再帶我回家。后來我長大了一些,每年的一景兒就是逛完地攤廟會拿著風車兒糖葫蘆跟大人一塊兒排隊等炸串兒,只有把釬子啃得干干凈凈了,才覺得這春節廟會逛完了。
隨著后來八珍烤雞來了、美式炸雞來了、肯德基、麥當勞、必勝客這些洋快餐也來了,隨著選擇的增多稻香村的肉串兒就顯得品種有些單一了,再加上北京城市化加快、拆遷,門口兒排大隊的老街坊們也漸漸少了。外地求學和越搬越遠,慢慢的這味道就淡忘了。但是每每過年,逛完廟一定會排隊來那么兩串兒,這就是我心中的年味兒。
直到有一天,網上說稻香村的肉串兒要取消了,原因是不符合環境要求。最后一天,也是個大冷天兒,特意和媳婦兒排隊去懷舊,倆人都想多吃一點,而吃完了我們并沒有離開,直到媳婦兒拽了我的羽絨服。而此后,過年我再也沒有去過地壇。
這一別就是四年,不過稻香村的雞肉串兒、羊肉串兒回來了,這讓全北京城都嚷嚷動了。排隊,限購不出意料的全都出現了...?在我看來,這剛進臘月,趕趟兒。
其實,大家吃的不僅僅是熱騰騰的肉串,更多吃的是你回不來的青春和那會陪你的人。如果這個人還在,叫(推)上他/她一起大冷天兒里排個隊,說說以前的事兒,找找這個味兒。畢竟這個城市和自己過一天變一樣兒,畢竟這些念想兒做一件少一件。謝謝稻香村,在這干燥寒冷的冬天給北京孩子帶來了最美味的慰籍,四九城里長起來的大妞兒小伙兒們感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