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書》是魯迅和許廣平兩人的書信集,收錄的時間范圍是從兩人在北平,到魯迅在廈門、許廣平在廣州教書這段時間。
書里主要內容挺寬泛的,從日常小事——怎樣防止螞蟻爬到點心上,到國家大事——政治利益集團利用學生以達到其政治目的。
在看《兩地書》之前,一直以為這本書也許大概或者可能寫的是你儂我儂的情話吧,之類的??傊拖霃倪@本書里看看魯迅“俯首甘為孺子?!钡囊幻妫槺愀Q探一下名人是如何處理感情問題的。
但是看過前幾篇書信之后才反應過來,這本書的內容和自己想的很不一樣,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碰到的事情,以及兩人對這些事情看法,或贊賞、或不以為然、或批判,有時也會有憤怒的情緒燒在字里行間。
這個時候,回信的一方會在回信中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并對對方的情緒做出回應,高興的事自己也高興,憤怒的事也會在信中開導勸慰。
信中兩人感情的表達都是很含蓄的,并不是原來想的直白又熾烈。想想也是,魯迅的性情和脾氣,要是讓他直白又熾烈......難以想象會是什么樣子。
但是,不直白不熾烈,并不代表不動人。
魯迅坐船從北平到廈門的途中,一直有一艘小船跟在魯迅所坐船的后面。于是,到岸后魯迅就寫信給許廣平,問許廣平去廣州的路上是不是一直有艘大船在她所坐船的前面。
我在船上時,看見后面有一艘輪船,總是不遠不近地走著,我疑心是廣大(許廣平要去教書的學校)。不知你在船中,可看見前面有一只船否?
這件事表達感情的方式很微妙。
從北平到廈門和廣州有很長的水路,而且當時的輪船要取道香港,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兩人是無法聯系的。在這種情況下,魯迅也好,許廣平也好,思念之情是有的吧。
但是魯迅對這種思念的表達,不是“寤寐思服”“輾轉反側”,而是“不知你在船中,可看見前面有一只船否”?
魯迅自然是十分期望,甚至是篤定許廣平就在那艘船上的吧。明知概率很小,卻堅信必然如此,為什么呢?
別說兩艘船一路相隨,即使魯迅在途中只看到一艘路過的船,到岸后恐怕也會多問一句“我途中看到一艘船,你在那艘船上嗎”?
許廣平到岸后也是第一時間給魯迅寫了信,信里有一句:
船甚穩,如坐長江輪船一樣,不知往廈門去的是否也如此?
整本書信集里這樣不經意卻又深意綿綿的故事還有很多。
書里面還有很多特別有意思的事,這里寫幾個。
第一件:
有一次魯迅晚上出去小便,看到一條小溝,溝里沒有水,走過去就行,魯迅非要跳過去,結果大腿和屁股上被溝邊上的鐵絲網劃了好幾個口子。
魯迅在信里和許廣平說了這件事,然后許廣平在回信里批評魯迅,具體內容記不清了,大致意思就是“你說你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讓我省心?”
然后就問傷口嚴重不嚴重,還下了道“懿旨”:以后不允許再做類似的傻事。魯迅又回信說,以后不會了,以后不會了……
第二件:
有一封信里,魯迅為了表“忠心”,在信里說自己在教女學生時會目不斜視。
聽講的學生倒多起來,大概有許多是別科的。女生共五人,我決定目不斜視,而且將來永遠如此,直到離開廈門,和HM(魯迅對許廣平的昵稱)相見。
許廣平在回信里說,目不斜視不打緊,讓人不放心的怕不是目不斜視,而是冷不丁地一瞪吧。
這封信特別的“孩子氣”十足,幸而我收到。“斜視”有什么要緊,慣常倒不是“斜視”,我想,許是冷不提防的一瞪罷!
魯迅又忙回信解釋:目不斜視都做到了,又哪里會冷不丁地一瞪呢?
總之,幾封來回的書信,魯迅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放心,你放心,縱然課上佳麗,啊呸,縱然課上女學生三千,我老魯照樣心如止水。弱水三千,你永遠是那唯一的一瓢。
第三件:
許廣平請人給魯迅刻了一枚印章,包在給魯迅織的衣服里寄給了魯迅。魯迅收到之后,特地托人從上海買了一盒新的印泥,專供這枚印章用。許廣平知道這件事后,就在信里“責怪”魯迅小題大做,又“罵”魯迅是“傻子”。
許廣平罵魯迅是“傻子”,其實是因為另外一件事:魯迅在前一封信里說用不著穿那么多、自己不怕冷之類的話,許廣平就批魯迅不懂得照顧自己。
可能因為知道魯迅很喜歡自己送的印章之后很開心,許廣平就破例用了“傻子”這樣的措詞。
穿上背心,冷了還要加棉襖、棉袍的......以為“這樣就可以過冬了”么?傻子!一個新印章,何必特地向上海買印泥去呢,真是多事。
魯迅和許廣平之間的關系,個人感覺,對于許廣平來說,魯迅是亦師,亦父,亦夫,亦友。
再說許廣平。
許廣平真真是有思想的人。有時候魯迅有一時看不開的事,還要指望許廣平來開導開導。在許廣平的信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
人要做事,先立了可去的心,才有決斷和勇氣。
這種有氣魄的話,沒些“決斷和勇氣”是絕對說不出來的。
總之,推薦大家看看《兩地書》,認識認識一個和教科書上不一樣的魯迅和許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