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場面。那讓我激奮。我看恐怖片如看黃片一樣,血液涌動,潮濕一底。
我的那個媽不喜歡我,她常說我害天理。沒女孩子的善良。
我給她找了個光環在身的好女婿,她也沒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的樣,真掃興。我懷疑我不是她親生的。
男人不看小說,他很憎惡寫小說的人。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他帶回一本《南京大屠殺》,他說是朋友送的,還沒看。
我順手翻看,殺戮,圖片,文字,還有分析。
我不安。坐立不安。我有種被看穿的惶恐不安,寢食難安。
我不能讓個無關的人看穿我,我撕張純如,我從各個地方買她的書,看也不看,立馬撕掉,燒毀。我不能控制我的愚蠢。我控制不了我的愚蠢行為。我不能讓他通過她來看穿我。我使盡解數,夜夜要他,讓他比以往更迷戀我。迷戀我的苦練的床上功夫。為了他,我硬生生把我的硬骨頭練軟。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我這樣對那破貨說。誰都別想從我這里打他的主意。我掌管他的一切。從日常到他該見什么人。他的電話,通訊錄,我剪除一切的可能。他一切都交給我。我不能掉以輕心。進入新世紀,人們顯見得寬恕了許多。許多的話語也擺上了臺面。
性如洪水,沖破堤壩,泛濫而來。到處是性交后的氣味,和著花香,混著酒精,糜爛在夜的不夜城。
人家說逼已經不值錢,姑娘們人手一個。不再有人引以為傲,除了我。我憎惡這一切。年齡如我當年的女孩,已不懂掩飾,青春嬌艷的花朵,硬掰著綻放在正午的日頭下,不管不顧,貨與每一個可貨的人。
還有白送和倒貼。我提防這一切,在他周圍布下結界。他聽話,安然又順從。我們的日子和諧安穩幸福。
這個老婊子,我恨她。我想活剝了她,像活剝那只癩蛤蟆一樣。我想掐死她踩死她,我想像一切得志的女人一樣,去整治她。呂雉,武則天,慈禧,她們是我的榜樣。她們說,你只有比狠還狠,你才能過得好。我是貞潔的。為了我的愛,我狠下心。獻出我。
刺癩子爬過她的身,那三個,一個一個接一個地爬過她。撅著腚使勁插捅著她。她嚇懵了,或是嚇得叫不出聲?沒有電視里的掙扎,哭叫,沒有那樣的驚恐顫抖,像個木頭人。我躲在夜的黑幕里看著,興味索然。我沒有得到與我的犧牲相匹配的結果。
我捏著那張晦氣的臉,叫她滾。你若為他好,有多遠滾多遠。她不說話,披散亂發的臉上目無所見,聞無所聽。這死樣子,使我厭棄,我用力地踢了幾下她的襠部。揚長而去。
我小心翼翼,更溫柔,更賢惠。
他不會看出什么。他只會更愛我。他只能愛我一個人,愛我,萬貞兒。
我苦讀苦寫苦練,以天賦,扎實,交游,歷練,察顏觀色,行走捷徑,得到憑本事應得的一部分。你要有真本事,才有人賞識你。你騙不了誰,稱為人物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器,來識別你。捷徑也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走來的。
我把趨利避害的本性完美發揮,得到我現今的一切。談笑有鴻儒,往來皆顯貴,雖然我知道我不過是他們眼里的清客,但我更知道,我對他們太有用了,我是他們風雅的裝飾,彀中的英雄。
上蒼賜我一個溫柔賢惠的妻,盡心盡力服侍我,不論寒門牛衣對泣還是豪宅錦萃開懷,她一心一意,忠貞不二,我的愛,貞兒。我愛貞兒,冬雷震震,夏雨雪,不敢與君絕。我愛書法,愛這所有藝術的最高級。
我在夜的黑幕里,拉開一絲縫,看她游魂樣地走。
我中了一記絕頂高手內力深湛的化綿掌。外表完好的軀殼內的心,開始粉裂,緩緩地,一點一點裂開,胸腔,骨肉,血管,神經末端深而銳利的痛楚,使我無法呼吸。
我不想說話,越來越沉默。
夕陽傾下烈烈澄紅,遠山近水,滿注濃艷,如血。天與地闊闊地拉扯起萬丈紅塵。
我與趙峰對坐。我們不說話,無話可說?!按松玫匾还?,一花不種何曾有”是我寫的,古穆可喜。那最初的線條與墨彩,字幅里的憧憬和渴念化作心底對兄弟朋友的永久的悲情。
風在山頂吹,獵獵吹過身邊。我無聲地在心底嚎啕大哭,虛惶如灰。
我做了手術,結了扎。貞兒不知道。我不讓她知道,她就永遠不會知道。她不會有后,我在她尋覓來的子嗣湯里,下了藥,微笑著親自喂她,用嘴一口口喂給她。我們瘋狂做愛。空前絕后。掩飾我們的心虛和害怕和害怕失去所有。
我們不配有生命的延續。我知道,“男人壞,壞一個,女人壞,壞一窩”。我愛貞兒,我愛這個壞女人。愛這個讓我親自絕后的小女人。像李顯愛韋后,趙構愛秦檜一樣。
我們不知道誰是誰的棋子,我們心照不宣。我們光鮮地蠅營狗茍,投鼠忌器地活著。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來找我。我不欠她的。誰都不欠。我希望她從沒來過。那樣我就會完整地忠誠于自己,忠誠于我的愛人。我只愛我自己。我不會是任何人的救命稻草,我是泥菩薩過江。我痛苦地回看一眼淚水里的阿難,把她埋藏在粉裂的心土里。我們從此再也無瓜葛。永不聚首。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去找他。我在山上極目遠望他住的地方。小樓上的紅燈籠,那么溫馨。我心底軟軟的。有種溫情。暖得想把那顆碧海青天里夜的心摘來,抱在懷里溫熱著。
我希望,他在人群里看到我,對我說:我認識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