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群人擠在公司的落地窗前,目光都聚焦在對面樓頂邊緣站著的那個人身上,邊看邊閑扯。
幾分鐘前,小李的一個電話把沉悶的空氣撕裂了一道縫。“有人跳樓了?!”小李沖著手機那頭兒大聲喊。“海龍樓頂?”他迅速站起身往窗戶走去,又很激動的向大家復述了一遍:“海龍有人跳樓了”,雖然此時大家都已經擠在窗戶邊上了。
海龍是公司正對面的大廈,從公司的大落地窗能看的一清二楚。本來以為看到的會是一個四仰八叉或者五體投地的尸體加上一灘血跡,畢竟散播了這個消息的人說的是:有人跳樓了。結果對面樓頂邊緣上的男人和勸他的一群人仍在爭執中。任誰一看都知道只是做戲了,但畢竟這樣的做戲也是少見的。況且事情都是瞬息萬變,誰知道最后到底會怎樣,說不定那人沒跳成,勸他珍惜生命的人反而去跳了,想想還是挺有趣的。大家也一致選擇了圍觀。
很鮮活的場面,大家七嘴八舌的分析著局勢。
“快看,他往后退了下”“噢,消防車來了”“那邊樓下的人看不見都往后退了”關心局勢的人不斷解說著,他們神情緊張,眼里透著光,像彩票開獎時一個一個對號生怕錯過大獎一樣認真的觀察著跳樓者及相關人群的一舉一動。
“唉,這兒跳下去根本摔不死,頂多骨折”“就是,真想跳去旁邊那個樓頂跳啊,那多高啊”“怎么還不跳啊,你倒是快跳啊”這些人目帶鄙夷,人命如草芥,你拔一棵草會傷心嗎,死一個算一個。
“有什么事非得鬧到這份兒上啊”“肯定是要工錢的,以前這兒就跳下來一個,也是要錢的,最后真就跳下去了”他們神色凝重,猶如此人生死關乎人類存亡。
而早些時候,所有人面對電腦屏木然的坐著,打字,移鼠標,轉眼珠子。就像封口機,像印花機,像一切流水線上的機器,上來下去,左左右右,機械而無生氣。我覺得我的臉都綠了,表情僵硬,思維緩慢,僵尸似的。就是那一個電話扭轉了局面,將一出悲劇變成喜劇。還真得感謝這出戲呢。
看著他每一個動作都挑動著勸說者的神經,我很想站上面,在上面居高臨下睥睨眾生會不會很有趣。就那么跳下去會比這么慢慢老去好多了吧,我是如此害怕這么著老去,慢慢的白頭,慢慢的肥胖,慢慢的丑陋,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不復存在。今早帶著黑眼圈刷牙的時候還能聞見由自己身體里醞釀從口腔溢出的下水道般的味道,縱使牙膏是清新的薄荷味兒,多么難以忍受啊。
七嘴八舌完開始行動了。開始拍照、通電話。每個人免不了又對場面進行一次從頭到尾的解說。我也想能夠告訴一些人,希望身邊這些“重大的”事可以和一些人分享,一邊鄙視著他們一邊鄙視著自己又一邊掏出手機準備拍照。半天了,沒拍。最后只不知道給誰的一條短信編輯:“海龍有人跳樓,應該跳不了”,最后再刪掉,回座位。很早開始我就極其羨慕那些對什么事都可以滔滔不絕而且可以把小事說的波瀾壯闊像長篇史詩般的人。我有很多話想說,可往往到最后都只是只言片語。我有一場意外邂逅的浪漫戀愛,想告訴別人是如何浪漫,最后只是說就那么認識了。我去了高大上的餐廳吃飯,只是說去吃飯了,而別人可以說的詳細到每道菜的菜汁嘗起來如何。甚至人家路過一個城市都能說的好像是住在那里幾十年了一樣。該如何得到這么一個了不起的技能呢。
午飯時間了,大家都不舍得的散去覓食了。一個小什么的說沒事,我都用手機錄著呢。是啊,一上班名字就會從全名變成“小+姓”的格式。大家便都心安了。回來以后,那邊樓頂散了,樓下也沒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