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上高中那會,時常會和班里的一些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逃晚自習去上網(wǎng)吧。一群無所事事的人聚在一起不學無術(shù),有的成為了我一生的財富,有的卻只有苦笑搖頭了。
我清楚的記得,那是一三年的九月初,這一天的夜晚格外沉悶,厚厚的奇形怪狀的烏云在月亮下,如被礁石隔開的激流般閃動游走。垂柳輕輕浮動著,空氣中錯覺般飄忽著一種淡薄的腥味。
“梁少,哥幾個這次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馮老頭要是在你老爸那參上一本,他老人家一怒之下直接給咱來個午時問斬,哥幾個小命可就真不保了。”大街上空無一人,心中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我下意識的問梁少說。
梁少不屑的吐了個煙圈:“沒事,馮老頭人老成精,這么做對他沒好處,再說,他也沒這個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
“喲,柱兒也有害怕的時候?你和人家梁少學學,臨危不亂聽說過這個詞兒不?”
“就是,你丫只能在背后出出鬼主意,抗事兒的還不得是我們梁少?”
眼鏡和胖子擠兌我的同時,還不忘拍著梁少的馬屁,這種慣用的說話方式,好像是他們兩個永不會更變的腔調(diào),永遠都是奴才一樣的嘴臉。
梁少將煙頭彈出好遠,神情有些不悅,“快走吧,柱兒說的對,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可別真把馮老頭氣的半死,不值當?shù)氖聝骸!彼蝗患涌煨┠_步,朝學校后邊的小樹林走去。眼鏡和胖子悄悄對視片刻,趕忙跟了上去。
這一幕我也是司空見慣。梁少有個當校長的老子,這事除了我們?nèi)齻€和個別老師以外,學校就沒別人知道了。他也不喜歡拿這說事兒。用梁少的話說,我老子肉體凡胎的,沒啥值得吹噓。
只有眼鏡和胖子這倆二貨,一天到晚的拍梁少馬屁,卻還不招人待見。
“柱兒,走了!”聽見梁少招呼,我這才收回心思,小跑著追了上去。似乎一切與平常也沒什么兩樣。
“眼鏡胖子,你倆幫我去安安那兒買包煙,和她說,記我賬上。”我們四個陸續(xù)翻墻進了校園,梁少將煙盒里僅剩的四根煙分發(fā)之后,就吩咐著眼鏡和胖子說。
“嘿嘿,是,老大!”兩人有些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在梁少抬腳踹人之前,就一溜煙的跑了。
我和梁少并肩走著,夜空下的校園格外寂靜,這個季節(jié),還能看見圍著路燈亂舞的小蟲飛蛾,倒是別具一番風味。只是今夜有風,能看到這一幕倒是有些不可思議了。
“動心了?”我問梁少。
梁少苦澀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突然他停下腳步,微皺著眉頭,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柱兒,這都開學好幾天了,安安怎么還不來上學?她家就在學校超市,這幾天你見過她嗎?”梁少問。
我想了想,然后說:“還真沒看見,去超市也沒見著人。”
“這兩天我的感覺不太好,可能會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梁少突然轉(zhuǎn)過頭去,有些疑惑的望著燈光下的小蟲飛蛾,好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這是錯覺呢,還是你真的喜歡上人家了?”我下意識的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然后微微一笑的說。
“沒和你開玩笑,我說真的。”梁少突然認真的看著我。
我盯著他看,確定他是認真的。然后伸手拍了拍梁少肩膀,故意老氣縱橫的說:“兄弟,安安人不錯的,收了她,你后宮就湊齊三千了。”
“去你丫的!”梁少被我逗樂了,轉(zhuǎn)身就走。
其實那晚,我也有種不好的感覺,我沒說,可能潛意識里是想回避著什么吧。
我追上梁少,兩個人拳打腳踢的玩鬧著往回走,彼此都想著用這種方法打消心中的不安。只是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在路過學校后面的一方瓷磚圍起的花池時,一股陰風突然摻雜著薔薇的花香拂面刮過。今年的薔薇花似乎格外鮮艷茂密,在這個季節(jié),也沒有一點垂蔫之意。
香氣撲鼻,卻摻雜著點淡淡血腥的味道,這讓我和梁少都狠狠打了個機靈。
”柱兒,你聞到了么...”梁少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沒有,我們快回去吧,馮老頭一會兒真發(fā)飆了,哥幾個都都得完蛋。”我試圖用這種方法使自己心安些。
“對,你說對,我們快走吧!”梁少緊張的說了句,然后就想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呼嘯著,毫無征兆的刮起,花池中的薔薇花在黑夜中劇烈的抖動,空氣中飄忽著的,是薔薇花蕊散出的鮮血味道,好像還有點腐臭。我和梁少有點忍不住了,下意識的趴在花池邊上嘔吐。
高桿路燈突然忽明忽暗的閃動個不停,最后徹底失去了光亮。烏云被吹得散亂,月亮稍露出頭,只有微弱的月光,才能讓我和梁少看到彼此眼神中的驚恐不安。
花池中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沙拉沙拉的聲響,一大片粉末形狀的不明物體突然飄散著被吹拂了出來。我和梁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下意識的瞇起雙眼后退幾步,當我們再次睜開眼睛時,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一個女孩的背影在花池中,由模糊緩慢的變得真實。夜很黑,但女孩就好像自帶幽暗光芒,至少我和梁少都能看的真切。
女孩暴漏在空氣中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的,身上被撕得破爛的衣裙沾滿了血跡泥濘,襤褸的簡直不堪入目。兩道如筋脈般細小的血跡順著女孩的芊芊玉腿滑落在花壇泥土中。馬尾辮的發(fā)梢掛著一層薄冰,使她看起來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死淵般的森冷寒氣。
梁少和我?guī)缀蹙鸵舷ⅲ呐K砰砰的,就要跳出了身體。
狂風逐漸的變小,微弱月光下,花池中的女孩正要緩慢的轉(zhuǎn)身,我倆本來是想逃跑的,可雙腿虛脫的要跪,根本邁不出一步。
“柱兒,柱兒...”
我恍惚聽見梁少在膽顫的念叨我的名字,可當時嗓子就好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般,長大嘴巴使勁了半天,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女孩緩緩轉(zhuǎn)動著身體,如冰霧般的寒氣在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當我倆看清女孩半面臉時,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大片腐爛掉的帶著星點火花的血肉,成群的螞蟻正在上面肆意貪婪的爬動吸食著,從眼角到下顎,螞蟻的觸角不停的在一片血肉中攪動,密密麻麻的,就像打了興奮劑一般。
我和梁少都被嚇得癱坐在了地上,頭皮發(fā)麻,渾身上下起滿了雞皮疙瘩,但是眼睛卻不受控制般,始終驚恐的緊緊注視著女孩臉部。
女孩依舊不緊不慢的轉(zhuǎn)著身,我和梁少都不敢呼吸了,恐懼已經(jīng)占據(jù)了全部心靈。
“梁少,梁少...”
我馬上就能看見女孩的全部面容了,就在這時,眼鏡有些焦急和喘息的聲音依稀從不遠處傳來。
我突然腦海中一片轟鳴,意識也在那短短的一瞬變得昏沉,當我微閉起的雙眼又睜開時,女孩不見了,花壇中只有妖艷的薔薇花在輕風搖曳著。
我和梁少依舊癱坐在地上,滿頭大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切仿佛就如錯覺般的過去了,不遠處的路燈又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小蟲飛蛾依舊在燈光下胡亂飛舞著。
我倆都驚恐的望著對方。
“柱兒,是,是錯覺吧。”梁少好像被下破了膽,當然,我也一樣。
“好像,是吧...”我回答說。
“梁少,柱兒,找你們半天,你倆咋躲這了。”梁少和我依舊驚魂未定,就看見眼鏡在不遠處朝我們招手。
我倆悄悄對視一眼,故作鎮(zhèn)定的站起身。
“梁少,你倆不會大晚上的在操場狂奔了吧,怎么滿頭大汗的。”眼鏡好奇的問。
“少廢話,不是讓你去買煙嘛,煙呢?”梁少有些煩躁,直接問道。
“你瞧我這腦子,差點把正事忘了。”眼鏡猛的一拍腦門,然后有些氣憤的說,“煙沒買來,安安的媽媽瘋了,現(xiàn)在還追著胖子打呢。”
“怎么回事?”我下意識的問。
眼鏡有些郁悶的回答:“也不知道阿姨今天抽的哪門子瘋,我和胖子剛進她家的門,阿姨二話沒說,抄起棍子就開打,一邊打還一邊吵吵著,說什么安安死了,是我們幾個弄死的。”
我和梁少瞬間雙眼瞪得老大,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鏡。難道剛剛那個白裙女孩是...我不敢往下去想,梁少更不敢往那想。
“你倆怎么了?不會和阿姨一樣,都瘋了吧?”眼鏡瞧見我和梁少的異樣,扶了下眼鏡邊框,有些木訥的問。
又過了一會,胖子也呼吁著帶動著一身肥肉跑了過來,額頭上還有被人抓過的刮痕。
“媽的,老子不就是買包煙嘛,真他媽晦氣,我跟你說梁少...”胖子一上來就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看樣子確是委屈的不行。
“行了行了,瞧你倆那慫樣,趕緊給老子回宿舍,丟人現(xiàn)眼。”梁少有些煩躁的踢了胖子一腳,轉(zhuǎn)身就往宿舍走。我也心有余悸的趕忙跟上。
薔薇花在輕輕搖擺著,仿佛是在注視著我們幾人的離去。
回去的路上,我和梁少都有些心不在焉,剛剛那一幕實在太過詭異,我和梁少心中都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那絕不是錯覺,只是嘴上不敢承認罷了。
“柱兒,今晚風也不小,那些小蟲飛蛾咋還能飛舞起來?”梁少望著眼前的路燈,故意找著話題問我。
“不知道,我也很好奇。”我老實回答說。
“小蟲飛蛾?柱兒,你倆神神叨叨的說啥呢,這哪來的小蟲飛蛾啊?”眼鏡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倆,然后狐疑的說。
“你沒看見圍在路燈下的一群蟲子嗎?”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指著路燈,不耐煩的說。
眼鏡習慣性的微瞇著眼睛,觀察了好半天,他才說:“柱兒,你腦袋是不秀逗了,路燈那兒啥也沒有啊,胖子,你看見了嗎?”
胖子擦了擦額頭汗水,看了半天之后,有些奇怪的看著我和梁少,然后說沒有。
不知為何,在聽到眼睛和胖子表示沒有之后,我心中突然一下的絞痛,仿佛是有什么東西遺忘了一般,后來我問梁少,他說他當時也有這種感覺。
絞痛過后,卻又是一陣心虛,我和梁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難道今天真撞鬼了不成。
我倆突然心有靈犀的加快了腳步,到最后,幾乎是跑著回宿舍的。
“梁沖,你小子又給我?guī)ь^惹事,告訴你,我老馮也不是沒有底線的,下次再讓我逮住,非得讓你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老馮頭依舊堅持著把自己說了近兩年的臺詞說完,然后慢慢悠悠的在他那已經(jīng)泛黃的白襯衫兜里拿出鑰匙給我們開門。
我倆今天誰也沒那個心情和老馮頭寒暄,直接噠噠噠的上樓。胖子和眼鏡跑回宿舍時,梁少和我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
這一晚,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閉上眼睛,那個白裙女孩就會浮現(xiàn),仿佛近在咫尺,但又摸她不住。梁少也是一樣,甚至他比我還要難受煎熬的多。
“柱兒,你看見了,是嗎?”半夜三點多,胖子和眼鏡早已經(jīng)酣然入夢了,梁少突然小聲的問我。
”看見了。”我依舊感到有些陰冷,但還是正面回答了梁少的問題。
梁少不說話了,我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我突然想起了眼鏡和胖子訴說的事情。
“梁少,今天眼鏡和胖子說安安媽媽...你說,那個白裙女孩會不會是...”
“少給老子放屁,不可能!”我一句話還沒說完,梁少就猛地坐起身,突然猩紅著眼睛,大聲的吼叫。眼鏡盒胖子也被他吵醒了,兩個人睡眼朦朧的問梁少怎么了。
“沒事,做噩夢了。”我朝他們敷衍了一句之后,他們這才又很快的重新入夢。
我倆也沒在談?wù)撨@件事情,四點多一點,九月的黑夜就被東際的一點紅陽劃破了,我和梁少這才敢閉上眼睛,小睡一會。
接下來的幾天,學校內(nèi)的一切依舊按部就班的沒有發(fā)生任何明顯的改變。只是安安媽媽的超市卻在前天突然關(guān)門了,安安也一直沒有來上學,每次我和梁少問及班主任此事時,他就只說安安媽媽給她請了病假,其它的一切都不清楚。
大概十天左右的某節(jié)英語課,對于梁少來說,這才是噩耗的開始。
那一天,他依舊和往常一樣,聽著天書睡得正香。班主任韓老師帶著一名年輕女警將他在睡夢中吵醒。梁少還沒完全醒過神來,就被兩位叫出去談話了。
我的座位在窗前,那一天,我親眼看見梁少被那名女警連推帶拉的送進警車,我心中突然又一陣絞痛,是和那晚回宿舍路上時,一樣的絞痛。我找不到原因,但我清楚的知道,這是不祥的預(yù)兆。
梁少不在的這幾天,胖子和眼鏡突然對我疏遠了許多,甚至吃飯的時候都不叫我一起,回宿舍也不和我說一句話,每次我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兩個人也對我代答不理的敷衍了事。尤其是眼鏡,甚至還嚴重警告過我,離他遠一點。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也許,他們有點擔心梁少吧,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幾天之后,教室的白漆鐵門被人咣的一腳踢開了,梁少突然緊握著拳頭,怒氣沖沖的直接闖了進來。
”梁沖,不要亂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韓老師趕忙出聲喝止。梁少卻依舊不管不顧,直接朝眼鏡的座位大步?jīng)_去,接著就是一陣噼里啪啦的拳打腳踢。
梁少是我們班的扛把子,班里五十多同學沒一個人敢上去攔阻。當我和韓老師廢了老大力氣將他拉開時,眼鏡已經(jīng)被他打得鼻青臉腫了。
“眼鏡,這是你替你老子還的賬,不過這事不算完。”梁少撂下一句話,也不管其他同學膽怯的眼神和韓老師的憤怒,直接掙脫開我和韓老師的束縛,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
“韓老師,我出去看看。”我和韓老師打聲招呼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追了出去。出教學樓門口時,梁少早就沒影了,但我好像與他心意相通般,竟沒有任何猶豫的朝向?qū)W校后面跑去。
他果然在哪,就是那晚,我們看見白裙女孩的那個花池旁。我心中又一陣莫名的絞痛,這不禁使我皺緊眉頭,也許,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我拍了拍梁少的肩膀,然后在他身后坐下,梁少雙眼空洞的好像一具尸體。過了好久,兩行眼淚終于在他的臉龐滑落,梁少才沙啞著聲音對我說:“柱兒,你猜的沒錯,那晚咱們看見的女孩,就是安安。”
盡管我已經(jīng)猜到了,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當真正得到證實之后,我依舊感覺到了眼前一陣暈眩。
“究竟怎么回事?”我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問。
在我一再追問下,梁少這才支支吾吾的說:“安安,安安是被人奸殺的,尸體就埋在了這花池下面。”梁少再也忍不住了,淚如決堤的往下流。
奸殺,當我聽到這兩個字時,只感覺心中悶著一口氣無法吁出一般的難受。
安安從小就沒了父親,導(dǎo)致了她性格內(nèi)向,不愿與人過多的交流。但因為長相甜美的原因,時常會遭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學生騷擾。安安膽子很小,若不是有梁少在,恐怕她早就被迫綴學了。
在學校里,她只有兩個朋友,一個是梁少,一個就是我。只是沒想到,這個被我當做妹妹一樣的女孩,竟以這種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
“是誰干的?”
再聽見我問時,我能感覺到,梁少的身體狠狠顫抖了一下。他張了張嘴,但卻難以啟齒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到底是誰,說啊!”我?guī)缀跏怯煤鸬暮退v話。
梁少有些遲疑的轉(zhuǎn)過身來,這幾日不見,他真的憔悴了許多。在我?guī)缀跻獓姵龌饋淼哪抗庀拢荷俅烬X顫抖著,說出了一個名字,梁衛(wèi)國。
梁衛(wèi)國,我做夢都不會想到,干出這種事的人,竟然是他。
這人,就是一中的校長,梁少的父親。
“聽警察說,那天晚上梁衛(wèi)國收到王濤的邀請,兩個人在一起喝了兩瓶白酒,可你知道,梁衛(wèi)國從來都是滴酒不沾的。王濤是什么人,你也有所耳聞吧。”梁少突然安靜了下來,眼睛中充滿了仇恨。
梁衛(wèi)國為人正直,在學校一直都很受學生愛戴,若無意外,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至于王濤,這人是一所初中院校的教導(dǎo)主任,幾年前,我曾聽過這人強暴女學生的傳聞,從哪以后,這人就一直臭名遠揚,我們的小縣城不大,說他是家喻戶曉也不為過。
除此之外,王濤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眼鏡的爸爸。
“所以你懷疑,這事是王濤搞得鬼,所以你就把眼鏡給打了?”我有些淡漠的問。
“柱兒,我現(xiàn)在告訴你,安安是我早就發(fā)誓要保護一輩子的女孩,梁衛(wèi)國已經(jīng)得到了法律的制裁,我這輩子也不會再叫他一聲爸。但是王濤……”梁少突然咬牙切齒,“我發(fā)誓,早晚有一天,他會死的連渣都不剩。”
“你他媽的現(xiàn)在和老子說這些有個屁用!”我憤怒的,狠狠一腳把他踹進了花池里。
梁少任由自己的身體朝花池里摔落,薔薇花已經(jīng)全部拔除。梁少說,警方昨晚在這挖出安安尸體時,安安已經(jīng)被摧毀的不成樣子了,尤其是左部臉龐的血肉已經(jīng)全部腐爛,螞蟻在安安的臉上吸食著,密不透風。
梁少躺在殘留的鮮紅土壤里放聲大哭,發(fā)了瘋一樣的在里面滾動著身體,我知道,他想用這種辦法試圖離安安更近些。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梁少當天下午就走了,他要離開這座小縣城。離開之前他語重心長的讓我小心眼鏡,等著他回來。我當時不知道他為什么讓我小心眼鏡,好幾年的兄弟了,王濤再怎么混蛋,也和眼鏡沒什么關(guān)系吧。
下午,我回到班級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眼鏡至始至終都沒有把我當成過兄弟。
“梁少走了?”我剛回到座位上,眼鏡就過來問我,當時我沒注意到,眼鏡背在身后的手上,鐵棍已經(jīng)立了起來。班里以前跟著梁少混的十幾名男生有意無意的開始朝我靠攏。
“走了,不過他說他會回來的。”我著實有些疲倦了,就想直接趴在桌子上睡。
“等他回來?柱兒,你可真是梁沖忠實的走狗啊。”眼鏡突然附在我耳邊說,語氣充滿了得意。
“你說什么呢...”當時我有些昏昏沉沉,眼鏡說的話就好像空谷中的回音綿延著,卻不清晰。
我抬起頭,當看見眼鏡陰邪的笑臉時,突然下意識般的想起了梁少走之前對我的囑托。眼鏡不會對我怎么樣的,我當時依舊還存留著這種可笑的想法,很快就寂滅了。
“兄弟們,梁沖和他老子梁衛(wèi)國,還有這個小子,他們?nèi)齻€竟然喪心病狂的輪奸了安安,最后還把安安活活掐死了。梁衛(wèi)國蹲了號子,梁沖也不敢露面了,我們就找這小子報仇!”眼鏡突然義正言辭。藏在背后的鐵棍直接朝我招呼了過來,那十幾名男生也瞬間暴動了,把我堵在了角落里。
那一天我被打的很慘,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時候被眼鏡收買的,他們下手時好像真的把我當成了強奸犯,往死里打。那是我上高中以來,被打的最慘,也是最憋屈的一天。
我蜷縮在一角,被打的已經(jīng)快要失去了意識,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只感覺有數(shù)不盡的光影往我身上招呼,被打的麻木了,到最后也就不知道疼了。
“王少,差不多了吧。”恍惚中,我好像聽見了胖子的聲音,再然后,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了,濃烈的藥水味刺鼻,讓我瞬間感覺到了骨頭被敲碎了般的疼痛,腦袋和身體除了紗布就是創(chuàng)可貼,看上去簡直慘不忍睹。
我余光看見了枕邊的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紙,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臂去拿。
“王少不希望在一中看見你,保重。”紙上只歪歪扭扭的寫著這一句,這是胖子的筆跡。我陰冷著目光,將它撕得粉碎。心里憋屈的不行,只感覺有一團火在胸口沸騰著就要呼之欲出,但我必須隱忍。
幾天過后我出院了。這所學校我是呆不下去了,王濤當上了一中校長,眼鏡成了一中扛把子。我不知道眼鏡為什么會這么對我,也許有一天,梁少會給我答案吧。
宿舍里空無一人,我只做簡單的收拾,就拎著皮箱下樓。
“小子,真不打算上學了?”臨走時,老馮頭有些惋惜的問我,然后帶上老花鏡給我簽字。
“暫時不念了,可能有一天我會再回來吧。”我苦笑著回答。
老馮頭把離宿申請遞給我之后,我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走出老遠,還能聽見老馮頭哀嘆的聲音。
安安媽媽的超市換了老板,我進去買了兩瓶安安生前最愛喝的飲料,又來到了花池。突然,我心中又一陣的絞痛,不知為何,這次卻感到了些許安慰,好像安安就在眼前對我笑一樣。
我將飲料放在了一旁,然后緩慢的邁進花池中躺下,就像那天的梁少一般,好像真的能夠清晰的撫摸安安的臉頰。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晚我和梁少看見的那個白裙女孩,和在路燈下迎風亂舞的小蟲飛蛾。老人說,聰明的人死以后,她的怨念會化成虛影,思念會得以寄托,這種說法叫做念靈。
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晚上你都能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我的夢里永遠都會有小蟲飛蛾在亂舞縈繞,不管是怨念還是思念,只要有你的味道就好。
離開學校以后,我在縣城里租了個水果攤,過著碌碌無為的生活。有時會聽到過來賣水果的一中學生,吹噓著他們的王少多么多么的牛逼。老人常說善惡終有報,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是后來我信了。
兩年后的一天,我正低頭整理攤位,突然一雙黑亮的皮鞋出現(xiàn)在了眼皮底下,這讓我熱淚盈眶。
“柱兒,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