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稀薄的白霜飄浮在山頭。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同小強奶奶日漸增多的白發(fā)。折落的枝椏發(fā)出寂寞的聲響，如同她筋疲力盡的嘆息。
小強奶奶是個苦命的人，生了三個兒女。大兒子有點智障，大媳婦生下小強就跑了，是奶奶一點一滴把小強拉扯大的。小兒子本來生得聰明可愛，八歲那年遭遇一場車禍，落下個殘疾。小女兒遠(yuǎn)嫁，幾年難得回來一趟。
奶奶曾告訴我，小強爺爺年輕的時候，花二十多塊光洋買了一件新棉襖給隔壁村一位姑娘，并送了一只雞托人去做媒。奶奶又說她自己嫁過來沒花爺爺一分錢。這時，小強爺爺就氣惱地瞪了瞪奶奶，仿佛奶奶是在對我說一件羞恥的事。奶奶驚慌地閉了嘴，無奈地看著我。看著奶奶強顏歡笑卻掩飾不住憂傷的樣子，我的心倏忽就疼了。那是一個卑微、怯懦的女人對命運的無能為力和逆來順受。
爺爺去林場守山那會，奶奶就一個人帶著幾個孩子，忙里忙外。經(jīng)不起歲月的折騰，奶奶臉上留下了疲憊的印痕和暗淡的神色，還有忙碌的農(nóng)活對身體無以復(fù)加的摧殘使原本身體就不好的祖母落了一身病，一到下雨天奶奶的腿就浮腫酸疼，每當(dāng)看到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就感到一陣心酸。
爺爺常常對奶奶破口大罵，年少的小強因為不懂事，也常常刁難祖母，殘疾的小兒子因常年臥床，脾氣特別古怪暴躁，稍有不順，就朝奶奶扔?xùn)|西。在大家眼中，奶奶就是個受氣包。奶奶就偷偷地抹大把大把的委屈的眼淚。
蓬勃的大雨洗凈路面的泥濘，還一澄澈、湛藍(lán)的天空。山巒噴薄淡雅的芳香，沁人心脾。
小強奶奶依舊有著愛她，記惦她的兒女，小兒子會在臨睡前唱歌給奶奶聽；小強日漸長大懂事了，找了份體面的工作，時不時的給奶奶買這買那；小強爺爺也在歲月的流逝和記憶的積淀中去珍惜這個陪她走過大半生的女人。兒孫們帶著祝福與感激為奶奶辦起了八十大壽。壽宴的熱鬧景象摒棄了外面凄冷、肆虐的冬風(fēng)，奶奶笑得格外燦爛。
奶奶說，她其實很滿足，雖然有很多傷心事，雖然也絕望地哭過，但她還是很知足。為她孝順的兒女而感到欣慰，也為上進的孫子驕傲。就算這刻死掉，也沒什么遺憾的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小兒子。
就在小強奶奶辦完八十大壽的一個月后，她最疼愛的小兒子終于抵不住常年病痛的折磨離開了人世。當(dāng)噩耗傳到奶奶耳中時，奶奶的神情特別安詳，她嘴角帶笑，眼角沒有一絲眼淚。
小兒子走后的第二年春天，強奶奶突發(fā)腦溢血也追隨小兒子去了。她這一身的使命好像就是照顧這些兒女兒孫來的，兒孫們漸漸出息了，不需要她了，她也就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