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故人-外婆、外公和我的童年
我從一歲開始到六歲這五年基本是在外婆家度過的。所以我總說我小時候是在外婆家長大的。憶故人是個系列。之前有在奶奶篇中說其實對奶奶沒有記憶,卻總覺得她是家族的引領者,想寫故人的時候也首先想到她,而沒有先想到外婆。我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逆境更能凸顯一個人她原本的優秀品質吧。外婆和奶奶是一個時代的人,都經歷過艱難求生活的時期。不同的是外婆比奶奶略小了近10歲,而且更幸運,所嫁之人家境略好,同時和她共同承擔家庭,走在她之后。所以她的一生看起來,聽起來更普通平凡。
外婆是個能干人,人本身就比較精干利落,而且做事也利落,聽媽媽說外婆曾是村里的婦女主任(外婆那代應該不是這個稱謂,但所做工作差不多吧),勸架可是有理有據的。而且當時外公那輩的幾房親兄弟,堂兄弟家那些妯娌關系那可是一個熱鬧(這個因為從小在外婆家,長大后也常去,所以我也還是很清楚的),但是外婆跟各家關系都相對不錯。連帶從小我也可以各家各戶竄門,而且待遇不差。
記憶中外婆永遠是一頭中分的齊耳短發,兩邊貼近耳朵處各用一根黑色的大鋼夾別著,她身高應該和我差不多高(在她們那個年代算高的了),身體有點單薄,即便冬天穿冬裝也不見臃腫。讓人一見就覺得她是個利落人。
我媽是老大,所以我是外婆、外公親自帶的第一個孫輩(我姐是爸媽帶)。所以我在外婆、外公家是很受寵的。我一直記得我都四五歲時,很多時候吃的飯都是和他們大家分開的,大家的飯先都是一鍋煮的,等到米飯煮開斷白后就不同了,外婆會拿個搪瓷盅把鍋中的米盛進去,然后把搪瓷盅放進灶膛里,這煨出來的白米飯就是我的專屬。
記憶中我很粘外婆,有時也會因寵生嬌,我是記得我會常常讓我的幺舅覺得外婆太慣著我了,于是他總是很生氣。但是外婆總是對幺舅說,“等她長大了,她還會來多少?”(或者是另一句“我老了(指走了的意思),她還會來嗎?”(因為外婆生其中一個舅舅時留下病,長年咳嗽,身體并不好!) ??
記憶中,那多么年,外婆總是很少發火,不管長住的五年時間,還是長大后經常到外婆家的時間里,外婆都很少對我說過重話,僅僅一次挨打都是因為犯下了驚到整村人的糗事。
記憶外婆,其實也是在記憶我的童年,想起外婆也就想起好多開心事,糗事。
我記得外婆家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河溝,那可是我和表哥、表弟的游樂園。平日里就是沿著河溝縱上縱下,追蜻蜓,捉胡蝶,扯狗尾巴草。夏日里小河溝那就更誘人了。玩水當然是必不可少的,摘地蛇果(一種紅色圓形小漿果,這果具體叫什么名字,好像大家都不知道,這是我依照山坡上有種叫蛇果的野果給它取的名)那可是極樂享受。夏日里地蛇果熟了,老遠都能聞到一股甜香。村子里的小朋友都出動了,趴在河溝邊,扯著地蛇果藤,扒拉著長在土表層的果子,找到了摘下來就直接送嘴里(地蛇果光滑,基本不會沾上塵土,而且那個年代大家都不講究),香甜瞬間充滿口腔。同時手不停又開始繼續尋找。記得有一年我都上小學高年級了,夏天又到外婆家,還沒到家呢,看到伙伴們在河溝忙碌著,我也迫不急待的加入進去了,結果太急了,還沒找到地蛇果呢,人就給掉到河溝里了,穿一身衣服其他啥都沒帶的我,只好回家讓外婆找了套大舅母的衣服給我。長手長腳的衣服被我一卷,就又往河溝去了。這要在爸媽面前可少不得一頓訓斥。
從小就愛跟外婆、外公到地里去干活,當然是他們干活,我在一邊玩土,玩花,玩?各種玩。有一回我依舊玩著土,突然找到了一個大麻芋(一種帶有麻醉性的中藥),當然我是不知道的,只看到是很大的果子,然后直接就送嘴里了(寫憶故人這個系列,我終于發現吃在我的回憶中不可缺少,我就天生一貪吃包),這下麻煩大了,沒小會嘴就麻了,鼻子還出血了,嚇了外公抱起我就住山下跑,還找了醫生,開沒開藥就不記得了。
前面說的僅有一次的挨打,那個事件在我長大好多年后都經常被提起,本不復雜,卻很嚇人。那一年收辣椒的時節,我多少歲不記得了,不過應該不大,要么五六歲了,最多也就小學一二年級。當時我是跟著大舅母一起去的,也是她干活,我玩,玩得無聊了,就想到河對岸的人家玩。于是就給大舅母說了,估計當時她忙著干活,也沒注意我具體說了什么,反正就是知道我不想在那里了,要走了,應該是回家了。于是她就忙她的,等忙完回家,外婆問“云兒呢”,她說不是說回家了嘛,外婆說一上午都沒看到了,她一下就嚇到了,因為那塊地旁邊有好幾廢棄的沼氣井,而跟她的人不見了。外婆也急了,忙喊外公找人,這一下驚動了整個村子,大家到處找人,拿竹桿攪沼氣井,村里各院子到處找,喊人,外公還往十幾里地的我家跑,想說不定我想家了自己回去了。我在河那邊玩得開心,也不知道他們找了多久,等到外婆終于想起我可能到河那邊的時候,她那么多年的定力也破功了,她在河這邊大喊向我玩的那家人詢問,知道我在的時候,她和一大隊人過來了,我不明所以,走到她跟前,迎接我的是一頓打,我的一雙小腿可是吃夠了“小炒肉”。
作為一個外家人(當然外婆從沒這樣想,我也沒這樣想,我想村里人是這樣想的),我的行為總會提起,我常常被提的光輝事跡,還有一件,也是驚動了外公的幾房親戚。那是一個夏天,也是跟外婆、外公去干活,我玩累了,就說要回家了,然后就自己回家,應該是門鎖了,我又想睡覺,怎么辦,我看到門口有個“夾背”(老家的都懂),我想那就在里面睡吧,于是我把“夾背”口調轉了個方向然后自己鉆進去就睡了。這一睡到外婆、外公回來還沒醒,因為“夾背“調轉口后,他們也沒發現我,然后這又是一通找,外公幾房親戚也來幫忙,表哥也來湊熱鬧,他人小沒有給他板凳,于是他就坐在“夾背”上,不好坐就動來動去,這一動就把我動醒了,我自己鉆出來了。大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說我還挻聰明的。這事又被說了好多年!
想起童年的事真是說不完,有跟外公到房后小山溝喂鴨子,撿鴨蛋;有跟大舅去看他插秧,結果因為中午在幺外公家貪嘴吃多了醪糟,在田梗上玩著玩著就睡著了,嚇得大舅趕緊把我抱回家;外婆給我做玉米餅;還有跟大舅母邊剝玉米邊打嘴仗。。。。。
太多太多美好的事,所以每次一說要到外婆家,我都特興奮。我媽說有次她讓我把家里的紅苕藤理了再去,那我可著急了,呼嚕呼嚕的把那藤子甩得老高,效率那可是高得很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對我來說去外婆家的路也很好走,那怕下坡上坎,都覺得就一眨眼的功夫。
在外婆家長住和短玩的那些年,我很都很少干活。但是我記得有一年,我在外婆家干了大半個月活。那是初中了,應該是署假,我去的時候外婆生病了,這一病,病了大半個月,大多數時候外婆是躺在床上的。地里的活,外公干,家里的活,我承包。煮飯,洗碗,剁豬草,喂豬,到可怕的“MO 墳地”打豬草,我一直做得心甘情愿。能幫我外婆我很開心!(我想這是我當時的心情)。
長大了,回家時間不多,在外婆生命倒計時的前幾年,有年夏天外婆生病有點嚴重到縣醫院了,我帶著我女兒兩歲左右的女兒回去看她,外婆看到我們很開心,她本就單薄的身體越發的干瘦了。但是她從不抱怨,也不喊痛。寫到這里也讓我想起外婆那咳嗽的毛病,從我小開始她就經年的咳嗽,半夜半夜的咳嗽,以前生活艱苦,醫療條件也不好,好多病就是硬抗著。那么多年她多難受。但是她還是從沒有抱怨也沒有爆燥。
說到爆燥,我想起了外公,外婆脾氣好,我也沒見著他們怎么吵架,可是外公那脾氣可真算不得好。有個形容詞叫“咬牙切齒”,這個外公可真會。外公比較注重小輩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要是看到誰,坐得不好,或吃相不好,那他可真是牙齒錯著,嘴巴咧著的大聲訓斥,不管你是大還是小!
不過爆燥這個印象更多是我媽經常說讓我加深的,反正他沒跟我急過。在我心中外公很能干。現在想起來他真是一個有生活情趣,熱愛生活的人呢。外公家院子里種有核桃樹,有枇杷樹,有梨樹,還有萬年青。說到萬年青,它可長得好大一株。這個萬年青應該是外公在大爸家要來的,從小小株長到大半人高,外公常常給它施肥,澆水,還把它修剪的跟公園栽種的一樣的寶塔形,記得我小時候還常常去揪它的葉子玩耍。那棵枇杷應該是我長大后種的(因為之前沒有枇杷種子),據說結的枇杷很甜呢。外公還會給果樹做嫁接,還在我家取了“青三九”(橘柑的新品種)嫁接。
外公還經常做些小小的買賣,鴨子和鴨蛋農村常有的就不說了,他還種了生姜去賣,還會把自己家的白蘿卜,紅蘿卜擦絲曬干后拿去賣(小時候我會覺得干干的白紅蘿卜絲也很漂亮),我爸媽都是做些大家常做的事情,所以外公做這些事,我總是會覺得他好能干,好厲害的。
外公個子比較高,皮膚也白,估計他年輕時村里人也沒少覺得他“人才(長像)”不錯的(這點看我大舅年輕時的照片(他現在太瘦沒有年輕的神采了),還有我幺舅就能看出來,我媽就遺傳了他的皮膚好,據說小時候因為白凈凈的,又是幾房最大的,也是當過幾年團寵的),外公年老的時候去縣城我姐家,見到他的人都說“這老太爺像個城里退休的老太爺”,。所以應該外公一直就多少都會注重外在吧(哈哈)。所以外公很喜歡買衣服和其他新東西,村里經常有背著或者挑著衣服,被套的人來做買賣,要買這些東西的一定是外公而不是外婆,有時外婆會嘮叨不買了,還有呢,可外公還是次次都買了。
后來外婆走的時候,我在云南,老二還小,沒有回去。當時心里也沒有太悲傷,因為覺得生老病死,80多歲也還算長壽。外婆就安葬在家里房子側邊的祖墳里,她說她要靠著路邊,這樣有人回來了,她就能先看到了!寫下這句外婆曾經說過的話,我突然的悲傷涌上心頭。外公也好,外婆也好,都沒有說過我想你們了,你們這些小的也要常常回來看看。我大概因為小時候被她,和我媽寵壞了,長大了總覺得自己的事才是天大的事,總是因為一些小事就把自己困在痛苦和焦慮中出不來,然后一事無成,各種毛病,然后覺得無法見人,然后就找借口說生老病死也是人生常態,然后說我一直想著她。外婆有時想起我也一定會傷心吧!
不過我想外婆是不會和兒孫計較的,她總是希望我們好的。外婆我會慢慢的越來越好,我們家族有長壽基因,我也會像你和外公一樣長壽,等40多年后,我會來向你道歉,并好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