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的北京陰雨綿綿,我撐傘而出,漫步雨里,仿佛回到了我的家鄉,四川。
在北京十年了,我常常會在夢里回到家鄉的小院,走在童年熟悉的路上,遇見小時候見過的人。
想家的時候我常會下廚,用鏟勺炒出一桌家鄉味,用味蕾去回憶最初的那里。
先生經常會因此打趣我,他說:“像你這么戀家的人,為嘛要跑這么遠來?”
是啊,為什么?
兒時我們總是向往詩和遠方,奮斗的意義被注腳為離開家鄉,彷佛飛得越遠就越成功一樣。
當年我考來北京,全家人把此當作了最驕傲的事,虛榮與夢想就這樣推著我越飛越遠…如今,我工作和生活在這里了,便成了老家親戚們教育孩子好好讀書時老提起的“別人家的孩子”。可是每當我漫步在這樣的雨里、街頭時,卻常常會羨慕起他們,可以一直享受著家鄉的陽光雨露,守望著兒時的一草一木。我有時甚至會想,如果小時候學習不好也就斷了走遠的念想,就此留在家,也是命運賜予的另一種幸運和幸福。
如今我做了母親,我的父母也從家鄉來了北京當起了“老漂族”幫我看孩子。
來北京之前,爸爸逢人便說,我要去北京了。雖然是來帶孫子少不了勞累,但他字里行間、舉手投足間都流露著一種苦盡甘來的自豪感,彷佛離開家來到北京人生就敞亮了一般。于是他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了,應該是做好了長期駐扎在此的充分準備。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爸爸從最初見到小外孫和開始新生活的新鮮好奇到現在越來越不愛笑的嚴肅表情…
有一天我看見爸爸一個人坐在單元樓門口抽煙。那個曾經魁偉挺拔的男子此刻駝著背一口一口嘬著手里的煙,靜靜望向遠方…煙圈一個一個飄出來,縈繞在他身旁…
我就這樣在爸爸身后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抽完那根煙,我擦了擦不知什么時候流出來的眼淚,走過去,和爸爸站在一起。
我突然挽住他,我問:“爸爸,你是不是想家了?”
爸爸笑了笑,沒有說話。
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自言自語道:“我這六十年來,好像還是第一次離開家這么長時間…”
是的,爸爸是想家了,北京再好,也比不過那個生他養他的地方。
不同于守望家鄉的祖輩的是,我們這代人注定要去習慣遷徙。上學、工作、成家…每一次離開,也許就是一場遠行。
爸爸的家,是他兒時就生活過的家,地方沒變,房子沒變,初心也未變。因為他從來就沒離開過那里,守著老宅,就是守著最初的自己。家于他,是永恒不變的記憶。
我們這代人,工作在哪,人就會去哪。人在哪,家就會搬到哪。房子只是棲居的場所,也是商品,可以買賣,可以轉手,今天住在這里,明天也可能住在那里。曾經最熟悉、依戀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再不會是只屬于我們。
工作以來,假期變得十分有限,這也讓我倍感珍惜。每個假期只要能回去,我一定會回趟老家。
我很慶幸我家還有老宅,爸爸一直不愿意賣掉和離開。每當回到那個兒時待過的地方,我就像充了一次電,塵世煩雜仿佛都與我無關了一樣。
離開家后的我們,應該去過很多地方,也見了很多世面。我們可以說普通話,也可以說外語,我們的耳邊不再是只有熟悉的鄉音。越來越多變的時代和文化讓我們不斷變化、趨同。家于我們,再也不會是一個肯定回得去的地方。
但是我們總是會把心靈的某個角落留給我們來時的那個地方。在某一天,某一個場景,我們就會像現在這樣想起、懷念起曾經那個養育過我們的地方。那里給過我們滋養、溫暖、美好,指引著我們奔向遠方,去觸摸陽光。無論我們去向何處,那里都是我們的根和靈魂的歸宿,讓人牽掛,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