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動物,不是沒有愛心,是愛心太泛濫,受不了小動物餓了吃臟東西,渴了舔污水,受不了小動物可憐巴巴討好人類……更受不了他們被虐,當然,最受不了的是與寵物分別的那一刻。
我的寵物是只金絲雀,它的前主人是我的前男友。我前男友叫久之,一個靠遺產揮霍青春的渣男,在最后一個親人離世的某一天和我約會,同樣飽受沒有家庭溫暖的痛苦,我們報團取暖順理成章。
金絲雀是久之奶奶的遺寵,奶奶突發腦溢血離開的那天,久之正在千里之外游山玩水。小鳥目睹了奶奶倒地的一刻,再也發不出悅耳的聲音。久之說小鳥是被奶奶瞬間倒地嚇啞了,我卻覺得金絲雀是想變相結束自己的生命。它能活下來,可能是因為久之的不離不棄,如今,變成了我的不離不棄。
久之稱呼金絲雀“像犬”,因為他一直想養一只狗,奶奶怕嚇壞了她的寵物,堅決反對,不過奶奶不反對久之叫它“像犬”。像犬全身長著亮黃亮黃的羽毛,像個高傲的公主,聽久之說奶奶在世時,像犬非常機靈,常常一邊叫一邊跳,鳥籠都快要被它撞破了,現在它不跳了,很安靜,安靜的像只貓,要不是想起久之,我會忘記它的存在。
久之走后,像犬得了厭食癥,為了讓它多吃點,我挖空了心思。鳥食就不用說了,狗食、貓食、魚食,兒童零食,給它試了個遍。一次,我吃餅干,像犬一動不動看著我,我毫不吝嗇地掰下指甲蓋那么大一塊,用手捻碎,隔著欄桿放入它的餐盤里,看它低頭啄食,我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餅干成了我和像犬的的最愛,我們也只能用餅干充饑了,久之這個混蛋臨走摔給我幾張人民幣,算是感謝我收留像犬,我把感謝費都花在了像犬身上。
一天早上天剛亮,我還做著夢,聽到像犬在籠子里上竄下跳,像老鼠成精了一樣,我被吵醒,拿起手邊的抱枕狠狠地砸在鳥籠上,像犬撲騰幾下翅膀安靜地站在還搖晃的鳥籠中看著我,我瞪了一眼像犬,又倒在床上。
第二天天一亮,像犬又開始撲騰,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它成了我的生命鬧鐘。對于一個無業游民來說,生命就應該是夜夜夢、日日夢,睡到自然醒。夢是做不成了,我決定出去奢侈一把,吃頓早點,天天吃餅干,我要變鳥了。
早起的人們還真不少!我穿過晨光廣場,練氣功的、舞劍的、跑步的,竟然還有和我年齡相仿的,我以為就老頭老太太睡不著覺。用勁兒拽了拽包裹著我的披風,穿梭在晨練的人們中,我像只流浪狗。為了讓這種不對稱的景象消失,我加快了腳步,但是他們的精神氣籠罩著我,使我身心愉悅,竟然想掙脫束縛,跑起來。
久之離開后,語言于我毫無意義,更別提運動了,像犬比我強,不叫但還飛。
第二天,像犬準時吵醒我,我翻出來和久之一起買的潮服:一件黃色帶帽衛衣,一條灰色大襠褲,一雙黃黑拼色休閑鞋。站在鏡子前,除了臉色蠟黃,兩個月前的我似乎又回來了。摔門出去的那一刻,好像有鳥叫聲,我反身打開門,像犬望著我,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然后發出微弱的“啾啾”聲,一股熱熱的東西卡在喉嚨,像犬會叫了!我撲到像犬跟前,抱著籠子喜極而泣。
像犬會叫了,每天早上我提著鳥籠去晨光廣場,把它安置在一個遛鳥的大爺那兒,然后繞著廣場跑步。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微風拂面,喘息聲撒在清新的空氣中,廣場里多了一個穿潮服的姑娘,還有一只長得像公主的鳥。
在廣場跑步沒幾天,我認識了練氣功大爺、跳舞的大媽、暴走的大姐,還認識一個做宣傳的創業青年,他們的撩妹術都一個樣,說我和像犬穿的是親子裝,我們像母女。是該換身行頭了,辨識度太高。
創業青年讓我叫他宇哥,宇哥給我講了養鳥的干貨,說金絲雀得經常曬太陽,才會有食欲,還告訴我像犬在奶奶去世后停止唱歌,是對主人的哀悼與懷念。我懂了,像犬是有感情的,它知道我失戀了,用歌聲燃起我對生活的熱愛,它做到了。
宇哥還說鳥籠年長了,像犬喜愛衛生,需要換個房間。轉天就拿了個造型古樸的紫竹籠子,里面的描花食碗像是光緒年間的玉器。我把像犬放進去后,像犬踩了踩磨砂站桿,啄了啄拖糞板,回過頭來看我。我說鳥籠挺貴的吧?再貴也得先欠著,我窮的恨不得搬進鳥籠里。宇哥說早知道我經濟窘迫,就不讓鳥進屋了,然后又說,要是真心想還鳥籠錢,就去他公司上班,要是嫌工資低,可以直接晉升為當家的。
我睡了三天,三天沒出門,沒去晨光廣場,像犬都不樂意了,挑釁的叫聲此起彼伏。為了還鳥籠錢,我答應去上班,但是當家的做不了,這個還得先深造下。
我工作期間,廣場晨練的劉大爺跑來找我,要高價買下我的鳥,他想給自己的那只鳥做個伴,說這樣我就可以還鳥籠的錢了。我說,不行,我得早起。
公司和老板都挺考驗人,和宇哥頻繁的接觸,加深了我們的感情,我即將成為女掌門人的時候,久之回來了。
久之的套路很菜鳥,說他惦記像犬,像犬失去了奶奶,不能再失去他。我不如鳥。
像犬是久之奶奶的遺寵,應該還給久之。我把鳥籠打掃干凈,摸了摸像犬的黃色羽毛,把它放回鳥籠,然后讓久之趕緊帶走。久之說,要帶像犬和我一起開始新生活。有那么幾秒鐘的時間,我竟然想撲進他懷里。像犬的叫聲驚醒了我,也驚醒了懺悔的久之,久之抱住鳥籠激動地說,像犬看到我回來都會叫了!你聽到沒有,像犬會叫了,你怎么了?……像犬會叫了,……你怎么不說話?!
久之帶走了像犬,沒有帶走我。
晚上,我正在為失去像犬抹眼淚,收到了久之發來的視頻,視頻里久之用夾子用力撕扯像犬的羽毛,撕扯下來的羽毛被久之輕輕吹向空中,像犬發出凄厲的叫聲。
我求久之放過像犬,久之說給我一天考慮時間,考慮的結果有可能會讓像犬變成禿鳥。
關閉手機,像犬的慘叫聲不絕入耳,我窩在被子里哭的聲嘶力竭,痛苦和恐懼使我噩夢連連。
沒有像犬的叫我起床,第二天睜開眼已經是9點。我決定和久之重新開始,像犬離開我們的那天就是我離開久之的那天。
打開手機,給久之通知了這個好消息后,我開始收拾行李。這時,聽到宇哥用拳頭砸著我的房門,大聲喊我的名字。猶豫了許久,我打開門,頹廢的宇哥看著頹廢的我,緊緊地將我抱住。
宇哥把久之虐待金絲鳥的視頻發在朋友圈,很多人看到后頻頻轉發,久之在一天內名氣大增,連門都不敢出,劉大爺氣憤地找到久之要求買走像犬,久之被輿論折磨得夠嗆,正求之不得。
像犬有了新家,有了新朋友,我也開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