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說會餐眾人興奮，講專政大眼施威
第28章：邢爺怒唇尖舌利，大眼窘嘴笨語塞
接下來機加車間主任邢福星發言，他用不容置疑的語調說：“清掃隊的王曉晗在我們車間干了快一年了，對會戰有貢獻。清掃隊參加不參加我不發表意見，但王曉晗一定得參加！”
其實湯大眼就是不想讓王曉晗參加，聽邢福星這么說立刻把大眼睛一瞪：“王曉晗他多什么了？他自愿站在他反動老子一邊，對文化大革命一直有很深的抵觸情緒，是個接受群眾監督的改造分子，他現在還是清掃隊的人，清掃隊不參加那他自然就不能參加！倒是你邢主任這么賣力地為他說話，你的階級斗爭觀念哪里去了？”
自從邢福星沒有膽量接受廠革委會副主任一職，甘心情愿地回到車間當個小主任，湯捍衛已然不把他當一回事，造反團團長那頁早就翻過去了。這會兒他跟邢福星說話一點兒也沒有商量的余地，完全是一付上級訓斥下級的口氣。
邢福星見湯大眼給他上綱上線，窩在心里好長時間的火氣實在是憋不住了，他“呼”地一下站起來，“啪！”右手使勁地一拍桌子，聲色俱厲地說：“湯捍衛！我告訴你，你別動不動就拿階級斗爭來說事，你這套鎮唬別人行，在我這不好使！我家可是三代工人，你別忘了，咱也是響當當的造反派！你那個副團長還是我封的呢。
“王曉晗的成績有目共睹，他的問題說白了不就是個家庭問題嗎？他本人有問題嗎？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他在我哪干活我就團結他了，這有錯嗎？王曉晗一個人開兩臺床子，干兩個人的活；挽救了十二臺鑄鐵缸蓋，百臺會戰起了關鍵作用。
“我倒是要問問你，你湯捍衛在會戰中都作了什么貢獻？你除了會扣帽子會打棍子你還會干什么？他王曉晗沒學過徒，機加所有機床都會使，哪個班都能頂替，我跟你說這本事不是天生帶來的不刻苦鉆研能會嗎？你來廠時間比他長，你都會什么技術？你自己說說，你能頂哪個班？是電鉚焊吶還是車鉗銑？是木型翻砂呀還是總裝調試？
“啊？別光耍嘴皮子，動真章也上來照量照量！學理論課上輔導員老師講得明白，說社會的物質財富得靠艱苦的勞動來創造，社會主義是干出來的，不是說出來唱出來的，更不是扣帽子扣出來的！今年廠里搞會餐既然是為慶祝會戰勝利，規定得是會戰有功人員參加，那我倒是覺得最沒資格吃喝的就是你湯捍衛湯大組長！”
邢福星豁出去了，既然把你得罪了索性得罪到底又能怎樣？
這個意外的場面使參加會議的人一下子都興奮起來，雖然不發表意見但從相互之間交換的眼神中可看出他們都是在看湯大眼的笑話，心里都為邢福星叫好。好！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好戲看，邢福星說的真讓人痛快！你看這幾年把個湯大眼狂的，憑啥不讓人家王曉晗吃？好像他是廠一把手。是啊，他除了會整人還會干啥呀？還慶祝百臺會戰有功，會戰你啥也沒干吶，可真是的，你有啥功??？
湯捍衛快氣瘋了，渾身發抖，鼓出的一對大眼睛幾乎要掉出來！自文革以來還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面前這么損他。“啪！”他也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邢福星！你？你你，你太不像話了！你想干什么？”一向伶牙俐齒的他一時竟找不到有力的話來回擊。
看到湯大眼狼狽的樣子邢福星得意又不懷好意地盯著他說：“什么不像話？我看你這才是太不像話。誰應該參加誰不應該參加，這上有廠領導，下有群眾，哪輪到你制定政策了？別說你還不是一把手，就算你是廠一把手這工廠也不是你個人的，你整得太不公平了還有上級領導吧？還有講理的地方吧？是不是？”
他轉臉看著金寶山道：“我這個革委會掛名的委員向上級反映情況的權力還是有的吧？”
金寶山雖然是一把手，但經歷過彎腰掛牌子的他對造反派的意見特別慎重。他知道湯捍衛的能量，對邢福星也有些打怵，哪個都是惹不起的主。湯捍衛說得理由充分，邢福星講得更是理直氣壯。這會兒參加會議的人都在看著他，他不能不表態了。
你還別說湯捍衛真是個人才，給會餐起了個名，就順利地解決了不讓一些人參加會餐的難題。于是他干咳了一聲說道：“咳，首先，我同意湯捍衛同志的意見，廠里搞會餐是為慶祝大會戰的勝利，是為了鼓舞廣大革命職工的生產積極性。不允許少數沒參加會戰，或有嚴重政治問題的人參加我同意。他們不參加，參加的人才更有榮譽感?！?/p>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邢福星，左手往下一按，做了一個制止對方張嘴要反駁的動作，然后說：“另外呢，我也支持邢主任的意見，王曉晗不但參加了大會戰，而且作出了不可否認的貢獻，他應當參加慶功會。他到清掃隊是廠革命委員成立以前的事，具體原因在座的諸位都知道，我就不說了。
“年初的時候邢主任曾向廠部提出要把他正式調到機加車間，因為王曉晗是干部編制，將來如何安排還得看上面的政策。不過從現在起我宣布他不再是清掃隊的人了，暫時調到機加車間，具體干什么邢主任你們回去自己安排。他不是清掃隊的人了參加會餐也就順理成章了。”
湯捍衛一聽金主任這么說就急了，想也沒想立即站起來插嘴道：“哎金主任，這可不行，把他調出清掃隊這不就等于把他給解放了嗎？”
金寶山心說，我這已經給你面子了，以我的原意是全廠會餐，一個不落。不管怎么說我究竟是一把手，我說話就這么不好使？自己再軟的話這個革委會主任不當也罷，更何況自己這個決定還是正確的，想到此他板起了臉口氣強硬地說：
“小湯，王曉晗是學生出身，是共青團員，跟那些有歷史問題有現行問題的人不一樣，他本人沒有任何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行，是吧？如果說因家庭問題不適合在技術科工作那么調到車間當工人總還是可以的。他本身不是勞改犯當然也就不存在解放不解放這一說，這事就這樣定了，誰要是有意見的話可以到局里反映?！?/p>
見金寶山態度強硬，湯捍衛沒再爭辯，他知道金寶山畢竟是一把手，再堅持下去自己只能更沒面子。會議最后決定清掃隊全體和伍建軍不參加會餐。王曉晗已經是機加的人了，所以就不存在打什么有貢獻的報告，正常填表收糧票錢就是。邢福星頭一回打心眼里對金寶山有好感，看著鬢發蒼白的老廠長他心里說“行，還敢說句公道話，是個好領導?！?/p>
雖然會議最終采納了湯捍衛的意見，即全廠年終會餐改為“慶祝百臺柴油機會戰取得勝利，會戰有功人員聚餐會”，可湯捍衛不但沒覺得自己勝利反而覺得是失敗了，重大失敗！王曉晗不但可以參加會餐，還正式脫離了清掃隊。真沒有想到自己這招不但沒有讓小白臉難受反而倒使他更加得意了。
最使他不能釋懷的是邢福星居然敢當眾與他翻臉，階級斗爭這把殺手锏所向披靡，今天竟意想不到的遭遇到了挫折。咳，主要是對象不對，雖然說的是反革命兒子，但交鋒的對手卻是十五六歲就出來創世界的工人。
今天他才真正領教了邢爺的利害，說話真損吶，難怪連金寶山都怵他?？龋∵@些人就是糊涂，還是那句話，階級斗爭觀念不強，假設老蔣或者美帝蘇修打過來，他王曉晗能和咱們一起抗敵？不組織還鄉團殺了你們才怪呢，要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吶！他現在干活積極，純粹是假像。哼，先叫他美兩天，等我抓住了他的狐貍尾巴，看你們這些人還有什么話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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