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光很好，月牙彎彎像小船，迎著月光他步伐穩重地走進了這家咖啡館。
咖啡館的人不多，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小區域，大多數情況下互不相融，如果你不想對方尷尬地離開的話往往你會選擇單獨的桌子一個人坐。
每一個有靈魂思考的地方都總是會有故事發生，總有那么一些人他們的磁場恰好相容。
就在那天，那天他步伐穩重地走進這家咖啡館的時候，我就知道今晚會有一些溫暖的故事發生。
我是今晚的服務員，我向來覺得從無到有的過程是偉大的，無論渺小或是龐大。
她叫柳詩語，大一，出于好奇，我遞給她那杯春心抹茶奶蓋的時候看到了她面前的淺綠色文件夾，上面工整地寫著她的名字和年級，如果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她說了句謝謝并沒有抬頭，手里拿著一只鉛筆手撐著頭，稀薄的劉海沒有遮住她的眼睛。
他走了進來，并沒有走向那張空桌子而是走進了她的開放卻又獨立的空間，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同學你好，我叫于小二，雖然我名字里有個二但是我保證我本人并不二。這個位置雖然燈光有點暗但是靠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是我經常坐的，請問你介意今天我們一起拼個桌嗎？”
他語速很快但是很清晰地表達了他的來意，沒有讓女孩的詫異和尷尬停留太多時間，他也并沒有說如果她介意他就離開或是怎樣，他帶著足夠的自信和不打算離開的堅決走過來的。
“哦…沒事的，我一個人，就待會兒就走”，她可能正在思考著什么，有點沒緩過來，心里也想著本來就是公共的地方你愿意坐我當然不好介意。
“一杯卡布基諾加冰謝謝”
月色很美，柔和的月光灑在窗子上，仿佛不像是在城市，像是山林深處的湖畔邊，或者是中世紀的某位爵士家的花園里。月色如冰，雖然是春夏之交，然而混合著月色的微風還是有點涼。
她放下手中的鉛筆，把外套的扣子一顆顆扣好，那是一件粉紅色淡條紋的針織連帽外套，穿在她身上顯得她特別柔弱，扣好扣子之后她把兩邊的衣袖拉了拉只露出了一半的手。
“這是你的卡布基諾”
“嗯嗯，謝謝”
“現在的天氣可還是有點涼哦，欸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名字，要不我跟你講個故事吧，關于我做的幾個奇怪的夢？”他把咖啡移到自己的面前，對她說這幾句話，邊說邊用勺子攪拌著咖啡。臉上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的笑意，目光停留在她額頭前面的劉海上。
她沒有說話，有點詫異，嘴角微咧，禮貌性地回應了一個微笑，點了點頭。
“故事要從七年前說起，那年我初中二年級，說來也是特別神奇，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做夢，那時候我是不怎么喜歡做夢的，在一個酷暑難熬的夏天的晚上，我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雖然奇怪，不過現在想起來也覺得還是很美妙哈哈……”
“七年前做的夢你都還記得啊？我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夢我都不記得了”，女孩帶著一種拆穿了他的表演勝利般的表情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這看得他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喝了口咖啡說：“真的是特別特別奇怪我才記得啊，而且總想著有一天一定要講出來的，于是也就沒忘，接下來好好聽我講，講完了如果有什么問題再問好嗎？”
“好”
“別忘記了問哦”，男孩詭邪地笑了笑，把目光放向了窗戶外邊。
“可能是之前老師經常帶我們去花壇寫生說什么感受春天感受出了陰影，那晚我夢見我在一個很大的花壇里邊，應該是春天吧，柳條都已經抽芽，一片翠綠，花壇里也開著各種各樣的花，特別是旁邊有一棵迎春花樹，黃色的花開的特別有生氣。”
“雖然我應該是不怎么愛花的，但是那次我覺得很興奮，于是就不停地摘花，專門挑那些又大又艷的花摘。我一直摘呀摘呀，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停下來，可能是覺得把這些東西都占為己有了很開心吧，花壇仿佛一望無際，我也沒想自己摘這么多花到底要干嘛反正就是不想停下來，花壇的花仿佛摘不完一樣，特別美，我感到視線之外全是各種顏色的花，摘著摘著終于覺得有點累了。”
“那些花好像捏不住，總是從我手上掉下去，我坐到了地上，微風吹過來，柳條隨風擺動像女孩兒夏天穿的漂亮的連衣裙一樣，坐下來之后我突然覺得意識有一點點模糊，漸漸地就失去了記憶。“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自己應該是在夢里睡了會，再次睜開眼時看到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真美啊，雖然可能那時候我不知道一個女孩到底怎樣才算美，但是我特別記得那瞬間的感覺，她穿著和桃花一樣顏色的連衣裙，扎著一束小馬尾，在花壇間走動，她捧著我摘來的花，把它們一朵一朵又放到它們本來的地方，然后，奇跡出現了，這些花居然又長了回去，好像沒有被折斷過一樣，它們長上去了還搖搖頭，仿佛對著那個女孩開心的笑。”
“女孩也很開心，她看著它們慢慢抬起頭，有時候還和幾朵嬌小的花打打招呼…她不急不忙，把它們一朵一朵地安置好。”
“終于放回了所有的花，她該不會要走了吧？我不想她現在就走，我想站起來叫住她，但是我發現我自己發不出聲音，什么也說不了，那一瞬間我特別難過，我想跟她講話，我想知道她是誰…”
“就在我很絕望的時候，我突然看到她走了過來，她每過來一步我就感覺我的心跳快了一些，終于她走到了我面前，可是她越近我越看不清她的臉，我只聞到越來越近的花香，越來越近，越來越香，那是蘭花的香味嗎？或者還有泥土或者柳條的香味？我記得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她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也不想說話了，我漸漸又在這種香味中睡著。”
“第二天醒來，我在想那個女孩是誰，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我遇見過這樣一個人，冥冥中我覺得我肯定會再次遇見她。”
月光很好，偶爾有一兩只麻雀飛過，撲騰著翅膀劃破空氣發出細小卻凌厲的聲音，反而顯得窗外格外寂靜，就像還沒過完冬天。咖啡館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不同生活規律的人總是習慣在不同的時間過來沉思。女孩聽故事聽得很認真，她的奶茶漸漸沒有了因為高溫而散發的騰騰熱氣，變得溫和起來。
“我不怎么愛學習，所以中考成績挺差的，我爸媽找了很多關系又送錢又送禮地總算是把我送進了我們市還不錯的高中，然而年輕的我不怎么懂事，在學校總是不安分。”
“那時候恰值非主流文化流行，你知道非主流文化吧？就是那種鄉村殺馬特，把自己搞得特別頹廢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欠自己錢不還然后還被拋棄了但是自己一點也不在乎就是有個性耍帥裝酷老子最牛逼的那種文化現象……”
女孩抿著嘴并沒有遮掩自己笑意地點了點頭。
“當時我就是非主流文化的典型代表人物，大家都聽周杰倫的時候我聽的是光光亮亮小五沉珂的歌，你也別問他們是誰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有一次呢，我好像是喜歡上了隔壁班上的一個女孩子，雖然我那時候可能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歡“。我只知道學校的元旦晚會上她唱的一首蟲兒飛特別好聽，她在樓梯間走路時的氣質非常優雅，她一頭長發格外飄逸。就是有點太高冷，可是我想，怎么能比我還高冷呢？這么高冷的人難道不正應該是我們非主流俱樂部大家族的一員嗎？”
“于是在一個晚上，一個有云有月光有風有花香特別適合告白的晚上我在她們教室門口叫住了她，叫她的時候我覺得我的造型是特別適合表白成功的。斜靠在門框上，雙手插在褲兜里，劉海剛好遮住一半的右眼，有一點風輕輕地吹動然后我的眼睛就一閃一閃，當時覺得自己的眼睛會發光呢！”
“我跟他說：”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很糟糕？是不是覺得身邊的人類都太庸俗？我覺得咱倆性格挺像的，怎么樣，交個朋友吧？以后我陪著你”
“現在想起來這段話還真是自戀又肉麻，但是當時我是做好了一擊必成的準備，聽我講這個故事的語氣你也知道，結果很糟糕，她一點也不驚訝，更別說有高山流水伯牙遇子期的感動，她轉過身就走了。我知道她高冷，可是沒想她這么高冷，于是我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頓還被訛了30塊錢一樣難受。”
“那天晚上放學后我沒回家，我覺得第一次表白被拒絕了這么轟轟烈烈的事值得紀念也必須紀念，生活不能沒有儀式感，于是我買了幾瓶我們那兒的特產怎么喝也喝不醉的金龍泉啤酒一個人去了學校后面，學校后面是一條小河，河水不大，我聽說過以前在那條河里淹死的人被撈起來后都特別難看所以我不想跳河，而且我也壓根兒沒有想過要來這么大的一個儀式感，我只是去那兒吹吹風喝喝酒自怨自艾完了就回去，可是沒想到那天的幾瓶金龍泉居然把我給灌醉了，后來直接在那里睡著了半夜才被家人找到背回去，至今我也沒有明白到底是我買了假酒還是那天自己狀態不行，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那天夢見了一條鐵軌，鐵軌的兩旁全是花，天空湛藍湛藍的，晴空萬里無云，我就睡在鐵軌上面，雖然我那時候還不太愛學習，但是我也知道有一位著名的詩人叫海子，是臥軌自殺的。猛地一驚，我難道要成為下一個海子？突然間自己就覺得很害怕，能夠不庸俗地被世人記住也好，可是我還沒有開始寫詩啊！我還不想這么早地離開，我才跟一個女生表過一次白還被拒絕了，我還沒有走出過這個小鎮出去看看，我還有好多的事沒做……夢是很神奇地，就在我想這時候會不會有一輛火車開過來地時候真的就有一輛火車開過來了，我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仿佛被人掐著脖子，仿佛有一個一萬斤的大錘壓在我胸口……結果還算好，火車開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成功地醒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個夢的刺激，后來我就變了，學習還算努力加上智商還行來到了這座城市的這所學校，這是我來這座城市的第二年，已經去過這座城市一半的好玩不好玩的地方，平均每周看兩本書來這個咖啡館三次，寫了接近五十現代詩在不同類型的地方發表了二十幾首，還為幾位民謠歌手寫了幾首歌詞，拿點小稿費偶爾犒勞犒勞自己的心靈，雖然覺得日子還算充實可總是覺得缺了點什么，偶爾我會想起當初我夢見的那個花壇里的女孩......”
“要是你還有耐心那就再聽聽我跟你講第三個夢吧，第三個夢就發生在昨天晚上。”
“嗯，你講吧。”女孩極其肯定地同意了。
“昨天一如往常什特別的事情也沒有發生，天氣也是挺好，十點鐘的時候我就睡了，可能是喝了太多的水，凌晨三點多的時候我醒來了一次去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我朝窗戶外看了一眼，突然心里就感嘆這月亮真是美啊。月光灑在鋪滿院子的四葉草上，仿佛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石桌石椅是島，香樟樹是遠處的蜃樓……我在想，難道是因為要到這個月的中旬了所以這月光越來越有靈氣？我也不敢多想生怕看膩了這月色，以后會體會不到這樣珍貴的美感，于是就回去睡覺了。”
“然后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個有一個女孩，她扎著一束松散的馬尾，額頭前面有一束稀薄的劉海，她從遠處走來，遠處是大海，海面波光粼粼，一輪銀盤似的月亮在她背后，她仿佛是那皎潔的月光做成的，這時候我的耳邊不斷地響起一個陌生的名字，這個名字很好聽，我深深地記住了這個名字。今天醒來之后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這個女孩，我一定要告訴她，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男孩端起杯子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啦……希望你沒有覺得我話太多，不過今天能遇到一個人肯聽我文鄒鄒地講完我的幾個故事我真的很開心，謝謝咯！”
男孩站起來，他身形消瘦，穿著黃色的運動衛衣顯得很健康，慢慢地轉過身打算拉開椅子做出一副離開這個空間的姿勢。
“喂，你不是說講完故事了我可以問問題的嗎？”女孩看著他，兩只大眼睛在月光下炯炯有神，就好像會發光一樣。
“哈哈，對哦，你要問什么？”
“你昨晚的夢這么神奇，那個名字到底是什么啊？”
“柳、詩、語！”男孩語氣肯定，一字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