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我在上班的時候二毛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爸爸給羊粉草料的時候手被皮帶卷了,她的聲音里帶著強烈的恐懼感和慌亂不安,二毛一向是個坦然自若只會嘲諷我的人,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子,我當時腦海里浮現的畫面是爸爸的手指頭斷了還是手撕裂了還是怎么樣,我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我心里居然擔心二毛和三毛會害怕,掛了二毛的電話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提前下班,本來準備做公交去結果等了半天車也不來索性打車去,一路上我并沒有驚慌失措,反倒很鎮定。我當時聽到過也是一驚,但,我很鎮定,趕緊打電話給領導,說我要提前下班,趕緊收好所有的東西,快速的出去,公交太慢,我在路口打車,一路上要求司機快一點,快一點!
到了醫院打電話問媽媽爸爸在哪里,媽媽說她出去買點吃的爸爸一直沒有吃東西,爸爸在等拍的胳膊片子,這個醫院我已經來過無數次,放射科也去了無數次,但從未在夜晚去過,我當時看到的畫面是爸爸一個人坐在空曠無比的走廊里,一只手抱著另一只胳膊走進了看到地上滴了幾滴血,手指頭破爛不堪右手五個指頭幾乎都不同程度的傷了,整個右臂腫的可怕,爸爸178cm很少超過140斤,我想那大概是他的胳膊最胖的樣子,因為脫臼錯位胳膊凸出來看著有些可怕,他臉上的表情猙獰,雖然我可以把《心理罪》《踏血尋梅》當做下飯劇也看過無數的韓國電影暴力血腥場面看過了太多,從不覺得恐怖和懼怕,但我從未看到過有人因為疼痛而做出那么痛苦的神情,所以那些號稱什么血腥暴力的影視作品還是忽略了最重要部分的表演啊。
我馬上帶他去找醫生消炎止血,因為是周五醫院的人很少,也沒有人搭理爸爸,他一個人忍著疼痛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痛,只是我拿到他的棉襖的時候感到了深深地潮濕感就像是剛洗過一樣,我想那一定是劇烈疼痛造成的,也是讓二毛有那么恐懼感的原因吧!后來我找了醫生陸續開始具體的檢查,因為疼痛爸爸要求打了一針麻藥,然后才開始縫合,復位,包扎,打石膏,縫合的時候媽媽很害怕不忍直視,我對她說害怕就不要看了,雖然平日里媽媽天天和肉打交道但如此的情景下她還是不能抑制內心深處的情感和神情,我是不怕只是看到縫合的醫生汗流不止,紗布換了一卷又一卷,媽媽說救護車在我家周圍饒了一圈又一圈,平日里我發朋友圈評論里大家言辭之間無不羨慕我們住在這僻靜的地方,但關鍵時刻真的是絕世而獨立,誰都找不到,耽誤事兒,甚是嚴重,忙完辦理住院已經是半夜12點了,安排好病房,掛了一瓶藥水之后我和媽媽商量以后,決定讓她回家,因為第二天她還要去賣肉,每年也就是在等待這幾天錯過了一年白白辛苦,來年也只會更加的辛苦,我留下第二天直接坐車去上班。
十幾天后爸爸做了手術,那一天大概是我這一生最漫長的一天,我用盡了,此生最虔誠的心去祈禱!
因為是全麻,爸爸做完手術后,整個人,不是很清醒,有對死亡的恐懼,有對病痛的恐懼,整個人都在不停的抖,嘴唇發白,胡言亂語!后來,他要求,小姨夫留下,他怕自己挺不過去,后來還是媽媽留下我帶舅舅和小姨夫回家,因為第二天他們要幫我們家去賣羊肉。
第一個月我每天晚上在醫院照顧我爸爸,白天去上班,上班的時候站著都睡著了,真的睡著了那種,之后我因為父母身體的原因無法去上班。
那是第一天我一直等到所有的藥水掛完我才和衣而睡,半夜爸爸醒來的時候我的腳立馬就沾地了,問他要上廁所還是喝水,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幫他洗腳刷牙,去給他買早飯,我很少一大早出沒在城里,因為我家住的偏僻,所以我無事不太去城里,雖然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一大早看到公交車站匆匆忙忙的人群,等待乘車去上班的人,還有冬日里迎著寒冷早起賣早點的小販,冬天的清晨無比的寂靜,可以聽到的聲音只有汽車的剎車鳴笛聲,我因為什么都沒有帶,沒有梳頭發只是隨便扎了頭,牙刷也沒有,簡單的洗了臉,吃過早飯吊針的時候二毛和媽媽來了,看起來被凍的不輕,整個人都冒著冷氣,二毛帶來了梳子我說不用了,就提著我的東西趕忙去上班,二毛接替了我在醫院呆了兩天,又是一個周一我暫且不用去上班,我又在醫院呆了一天,周二的下午回來燉了湯想要給爸爸,想洗個澡怕感覺所以想讓二毛晚上先去,但不知道媽媽是如何轉述的二毛回來和我吵了一架,又氣氣的走了,我也只是簡單的換了衣服帶著湯又去了醫院,我和爸爸說我和二毛吵架了,爸爸說少吵架,好好說,我說她莫名其妙怎么怪的了我,我擔心自己例假來第二天趕緊回家洗了澡果然剛到醫院就發現自己例假真的來了,幸虧帶了東西都,早上很早就起來。一個是擔心弄臟了借我床睡的大叔的床,一個是爸爸常常起來基本一夜未眠,就這樣我堅持了三天,后面二毛來了一兩天,我不得已又要去上班,二毛對我說媽媽和她的意見都是讓我辭職,其實我雖然不舍得但也有想過辭職了好好照顧爸爸,雖然我沒有多熱愛這份工作,它也只是臨時的,但我需要用它去完成我的一個愿望,雖然辭掉我也很痛心,那一刻不禁想到最近這幾年因為媽媽辭職一次照顧她,因為自己受傷耽誤一年,到了現在又要因為爸爸辭職,為什么我有個愿望有個想法都無法順利執行,我當晚和凡凡聊了很多,我們聊到了攝影,聊到了她在濟南的學習生活還有她假期的工作,整個人釋然了一些,我和領導說了辭職的事,也強烈的推薦了我的親故老劉,一切都安排好,第二天我告訴爸爸我要辭職他把我罵了一頓,因為他覺得我的工作雖然是臨時的但工資還不錯,所以他覺得我應該繼續下去,本來我也沒有想要辭職的,但復位之后又拍了片子,一開始負責的醫生沒看出來,后來主任醫師說需要手術把胳膊的骨頭固定,筋也需要縫合,所以我以為我是一片好心還有忍痛的苦心,但爸爸說讓我白天和晚上去照顧他,不要辭職,那天小舅舅和舅媽也在,舅媽說可以讓小舅舅早上來買飯中午也可以來,我一點下班,午飯會很遲,因為這樣的原因我開始了沒有白天和黑夜的一段日子,一開始我每天晚上都很精神,漸漸的我根本不知道爸爸晚上有沒有起來,一開始是二毛幫媽媽賣羊肉后來她因為寒假學習安排的實習去了洗煤廠,媽媽叫來了大舅,雖然因為一些事情我不喜歡大舅,但讓我感受到了十幾年那份來自親人的力量和感覺,他幫我們好久!
過了一段時間爸爸突然開始腿疼,因為,在胳膊做手術的時候,醫生沒有給他蓋好被子,他多年的靜脈曲張犯了,腿疼得都不能去廁所,他緊忙出院回家,想著用之前的偏方去泡腿!
殊不知已經,來不及了,靜脈曲張,已經發展到了靜脈血栓,因為泡,搓,加快了,速度!
一開始只在小腿,七八天的時間,逼近了腎臟,在知道結果的那一天,媽媽回來后,半夜掩面痛哭,我無法安慰她這是來自一個成年人的無奈和痛苦!需要釋放!
第二個月到第三個月中間基本上是我和三毛兩個人在家,我們家這里只有四戶人,因為天冷房東奶奶家去了小區,旁邊是一個幾近被丟棄的老人,但因為天冷,也去了兒子家,魏大叔家,和我家隔著一條路,所以等于我和三毛兩個人在家呆了快一個月,白天料理家事,疲勞一天后的夜晚我還是無法安然入睡,從前半夜就算是死人了我都不會眨一下眼皮,現在只要是周圍的狗叫不停我就不敢入睡,因為可以讓我安然入睡的人不在身邊了,爸爸住院做手術,媽媽去照顧他,二毛去上學,從小我過的和留守兒童差不多吧,自己做飯,自己吃飯,睡覺,照顧妹妹,但那種等待里爸爸媽媽會回來,即使是半夜,我們睡著了以后,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第二天醒來他們依舊不在家,但心里會知道他們回來過了,我以為我早已習慣了黑夜和孤獨,但在那20多天里我基本沒有睡的太好,顏值一路下滑,我有去過幾次醫院送飯或者陪夜但媽媽不放心我,還是堅持自己陪護,雖然她的身體也……
在那段時間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是當我得知爸爸的病情極速加快的那一天,我和三毛那一天一下都沒有碰手機,平時那么喜歡玩游戲的她,都很心急,我那一天反復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我把干活的衣服換掉穿上了出門的衣服,然后又換了幾個來回,因為中間媽媽和二毛在醫院,他們在爭吵,因為要不要轉醫院,做手術,我也在家里忙著聯系看有人認識那個符合治療條件的醫院的人,最后還是我自己找到的,因為我喜歡玩微博,用了七年,剛好看到了那個醫院的官微,并且他們在更新,我看到了那個科室的電話打過去問了那位專家的電話,一切才得以暫時解決,媽媽說不用去醫院,那天剛好有一只羊生孩子,可怕的是它的胎盤掉出來了,我和三毛從來沒見過,媽媽回來的時候她也不懂,剛好表弟來了,他為了給我家送東西還摔了一跤,膝蓋流血,幫忙把胎盤送回去了,那一天我覺得我的腰要斷了,我很怕,因為我的原因,又有一個生命離去,那一天我們都在怕一件事叫做失去,永遠的失去。我和三毛坐在房子里,心里就像被大風刮過,那種感覺大概叫做凄涼吧,無法準確形容,我一直知道爸爸的身體遲早會出問題,只是沒想到那么快,快的差一點就失去。
有一天下雨,我去拉草。喊三毛幫我推車,只聽到我的聲音在雨后的空曠里回響,那一刻我莫名的想哭,那種寂寥,空曠,難挨,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期間還陸續和人發生矛盾,當然是對方碰瓷式胡鬧,我和三毛也有爭吵,但也只能不了了之的恢復,因為在這個空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類,其他的都是動物啊,四只貓都跑了,最后回來了一只,和爸爸打電話的時候他說你們兩個吃好點別湊合,當時回答他我們吃的很好,你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什么的,但當時心里很難過啊,我當時心里的話是,我們很好,只是擔心你??!我們兩個都很累,也很懶,20多天,天天,米飯,餅子,米飯,餅子,知道爸爸媽媽要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我連夜打掃了家里,掃了院子,洗了案板,什么都弄好了,想讓他們回來看到一切都很好。
有一次聽到三毛的同學給她電話說你現在所經歷的事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只是你比別人更早的經歷而已,確實如此。雖然在這個過程里我的身體也不好,但要堅持啊,這就是家存在的意義吧!
一定會有人問,為什么,不把羊賣了?因為春天這些羊一共才可以賣2萬,到了冬天是4-5萬,我們家沒有別的經濟來源,二毛還在上大學,需要開銷,三毛才實習,我上班但月光,爸爸媽媽沒有工作,這就是他們的工作!
爸爸的腿,不好,胳膊也不好!
媽媽在那個時間段其實是懷孕了,在爸爸要做第一次手術的前夕,她告訴我她懷孕了,我當時第一反應,是,媽你是不是又吃胖了胡說,三毛則很搞笑,我爸都不在家你懷啥孕?
但接受后我,我又很生氣,她明明都懷孕了,還不去檢查,還天天抱活羊,整個的羊一個人去掛起來!那時候她懷孕兩個多月,我催促她去檢查。
因為每天奔忙在醫院和賣羊肉之間,她沒有時間!
一定也會有人問,為啥不打掉,都這樣了,可是即使是墮胎,也要休息啊,她沒有那個時間,所以只能堅持,只能忍耐下去!
等爸爸穩定了一些,羊肉也賣的差不多了,打胎來不及了,因為媽媽的身體不好,年紀也有點大,對她有危險!只能生下來。
我陸陸續續的陪爸爸復查,陪媽媽產檢,爸爸即使做了手術但胳膊基本喪失功能了,腿一年內不可以勞動!還要一直吃藥,一直復查,媽媽,有高血壓,別的也不好,而且因為家事她的產檢也不及時!醫生一直建議她住院,但她一直拖著沒去!
終于就這樣熬到了6月1號,她決定去住院!我們換了三家醫院,到了第三家是建議她馬上破腹產!因為她的血壓太高了!很危險!
第一個醫院怕擔責任,不收,第二個醫院沒有床位,只有樓道!第三個終于收了!
醫生把可能遇到的危險都和我說了,爸爸本來就不識字,右手還受傷,沒法寫字,所有的簽名都是我寫的,醫院是個練字的好地方!
晚上六點多媽媽被推進手術室,我那時候好害怕,因為外婆是活了40歲,外公是高血壓去世的!
過了不久,護士把,四毛抱出來遞給我,我抱著他的那一刻沒有特別的感想,只覺得無比的沉重,不是他胖,因為那是一個生命的重量,然后我把他送到了產房去清理,我立馬跑回手術室等媽媽,爸爸說,孩子呢?他怕孩子不安全,我說放到了醫生那里!他讓我回去,看孩子,我把四毛抱回病房一會兒,媽媽就回來了!她還好,她是半麻,醫生說有靜脈曲張的可能,讓我們給她按腿,我和爸爸不停的按摩,但因為那天去的沒有準備,四毛什么都沒有給他準備,衣服,被子,都沒有全部是臨時買的,小舅舅和舅媽來了后去買了,奶瓶,奶粉,尿布,四毛第一次大便還是小舅媽處理的!媽媽說她沒有知覺,我一直不停的給她按摩。
那天我和爸爸兩個人留下來,但他很累睡著了,我一個晚上沒睡,不停的起來,躺下,看看媽媽,看看四毛!
因為家里離不開,爸爸第二天回去了,我留下來照顧媽媽和四毛,衣不解帶的一周后出院了!
很多人看到我抱著四毛都很詫異,因為我們的年齡差太大,差將近24歲。
然后各種議論都會來,我的朋友們也是如此。
我只想說三毛都19歲了,我爸媽如果真的想生,這些年里,五六個都生了。而且你們為什么要以自己看到的部分去評判別人的整個人生,從而給別人下定義?
我給四毛起名,君徵,爸媽和全家最后同意了,在知道媽媽懷孕的時候,我準備了兩個名字,君徵,筱芷,因為不知道性別,但,我喜歡君徵,所以希望用到,果然用到了!
這半年里我經歷了生死,差一點失去的逼近死亡,一個生命的新生。
我和三毛起初因為不能上班,很氣憤,也和爸媽爭吵,因為我們本來都有工作的,一個月,吵,兩個月,吵,三個月,四個月,漸漸的,只能去習慣,因為是家人啊,所以必須付出,不能計較得失?。?/p>
我和三毛,目前是,做早飯,放羊,回來,做午飯,放羊,回來,做晚飯!
因為爸媽身體不同,我們家每一頓做三種飯!
目前媽媽稍微穩定,四毛,也還健康,但爸爸只有四十五歲的他右臂,沒有了功能,還那么疼,腿,還在康復期,不能給胳膊及時做二次手術,所以,好難過!
我從來不認為我的爸爸是個超人,因為從小他的父母就對他不好,所以受盡了苦,我從小就知道他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垮,但是,我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在這半年里,很多人幫助我們一家,爸爸的朋友們,幫著放羊,賣羊肉。幫我家干農活!媽媽的娘家人,從半夜送錢但給孩子買東西,每一個人我都記在心里,謝謝你們!
我不知道這日子何時,結束,但我只希望他們,快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