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寒 ?叭韭貳叄
悼亡詩
抹上鶯啼細草熏,
魚鱗風皺水成紋。
江南紅豆相思苦,
歲歲花開一憶君。
你經歷過親人的突然離世嗎?
經歷過。
-01-
那天,陰天,云很沉。
和哥哥嫂子約了在餐廳吃飯,和即將畢業的我聊著他們大學里形形色色的故事,席間調侃老哥近年愈發收不住的身材,歡聲笑語。
突然一個電話,一個氣球被戳爆了。聲音很大,震耳欲聾,然后什么都聽不見了。
-02-
電話那頭,哭,不停地哭。
聽到消息只是瞪大眼睛一直反復確認,“哪個姨媽?”“什么?”“怎么可能?”“今天?”“你確定?”“啊?”“怎么辦?”“不是好好的嗎?”“我馬上回來,你別哭。”
所有的電話都伴著顫抖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帶著抽泣,所有的抽泣都不斷釋放著悲傷和絕望。
家里突然就亂了分寸。
大街上的人還在笑,還在跳,還在憧憬著美好的明天,可那時的我們心里只有彌漫不去的至親之人突然消失的沉默。
-03-
一間空房間,灰白色的墻壁,淡綠色的瓷磚,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一個那么熟悉的人,前幾天還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不會說話、也不會笑。
當你想到,一個存在在你生命中如此長久的人,即將像一片葉子掉落在泥土里,就那樣慢慢腐爛掉了,以后,你會看見更多的葉子,但是這片,你永遠也不會看見了的感覺。
就像你眼前的時間一樣,一分一秒在流,可就算你拼勁全力它也還是會流的,抓不住的,是那樣一種無助的感覺。
-04-
心梗,心肺復蘇一直做到救護車趕到家,但已經不在了,全身冰冷,很快。
外婆哭得傷心,滿臉皺紋,紅腫的眼睛,擦不干的眼淚,說不完的舍不得.......送葬的時候,幾個人攙著渾身癱軟的外婆艱難的走著,不懂究竟怎么安慰她才能讓她稍微舒服一點。白發人送黑發人,說不出的心酸。
三天,每天很多人來來去去,惋惜的很多、安慰的很多、哭泣的很多、沉默的很多,可能這一秒還在淡淡得講著來龍去脈,下一秒情緒就難以控制,每天反反復復,很難熬,很難過。
其中細節無法細想。
-05-
從那以后,我很少提到寄娘的名字(后來過寄給姨媽做了女兒),很回避這個名字。我覺得,那個名字涵蓋了太多悲傷的回憶,我害怕身邊的人想起,也害怕自己想起。但其實誰也沒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
就像在白紙上寫了兩行字,隨你怎么用橡皮使勁擦,擦得再干凈,也還是會有印記的,就算撕了這張紙,墊在下面那張紙也還是有痕跡的。自然規律,誰也避免不了。
-06-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死亡。不害怕,但是畏懼。
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知道,原來生命真的可以脆弱的像一張薄薄的白紙一樣,那么輕、那么不堪一擊。原來,死亡就在每個人身邊,它不是跟自己無關的一個詞。
-07-
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正好和姐姐聊到,怕不怕死這個問題?
我說我不怕死亡本身這件事,就跟長眠一樣,能有多嚇人呢。我還說,如果我得了絕癥也一定不會滿眼淚水的望著醫生讓他救我,讓我微笑地交代好后事就行。
可是,哪會有那么簡單的事情,我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動物,我有七情六欲、我有牽掛啊,什么感情也沒有的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慢慢落得一身的故事。
牽掛不止、割舍不下。
人多少都會有牽掛吧。人不就是靠著牽掛活著的嗎?
一旦有牽掛,對這個世界有感情就不會淺了吧。
就像我根本不能想象如此溺愛我的父母沒了我會怎么樣,更不能想象沒了他們我該怎么辦一樣。
每當我想起哥哥送葬時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滿臉通紅、痛不欲生的樣子,就覺得,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對自己也對別人。
我覺得那是一種你必須懂得必須恪守的責任。
經歷過,大概就會懂了。
-08-
有時候也會思考人生的意義。
但其實我才多大呢,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多的經驗看來,對現在的我而言,不虛度即為我現在生命的意義了。或者,意義在于思考活著的意義,本來沒有意義的白紙,思考就成了色彩各異的畫筆,就看看你是梵高還是畢加索了。
正如你探究的問題,你想明白的道理,想吃的美味,想看的風景,以及看完風景吃完美食,想回家看看----的情緒產生的過程以及結果,一群沒有意義的事情在空間和時間上往復組合,這大概也是一種意義。
太多了。
想來想去,人生的意義大概在于群居狀態下的“聯系感”。
自始至終獨居之人,是不會考慮意義感這種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