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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間教室，現在又居住了哪些人

突然收到張毅從美國寄給我的信，夾著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著綠色底白線校服，高高扎起馬尾，一只手舉在鏡頭前遮住半張臉，慌張羞澀。

“張毅，你別照我。”

“你那么好看，干嘛不讓照，再說或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相見了，我怕沒機會了。”

那時我只覺得張毅矯情，說什么再也見不到了，真搞笑。卻不知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照片背面是張毅寫的一句話“你真的很好看，真的。雖然我本人很平庸，卻總覺得那時對你的喜歡很美。”

六月，有些熱的天氣，枝頭還沒有知了的叫聲，我們畢業了。

三年來，教室第一次看起來如此干凈明亮，偌大的教室，一本書都沒有，平時歪歪斜斜的一切都規規矩矩。連張毅畫在窗下，白色墻壁上，被桌椅遮擋的海賊王全家福，竟也被粉刷白凈。

三年里的痕跡幾乎被抹殺干凈，恍惚間覺得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一樣。我依舊是那個高一新生，懷著忐忑的心情，找到這間教室，三樓高一21班，它看起來一塵不染，等待我們用書本、試卷、物理、情書、歡聲笑語這些顏料去裝飾。

“你站在門口發什么呆？傻了？”蘇一陽推了一下站在教室門口的我，很顯然擋住某人的路了，我白了他一眼，想說什么又不知如何反駁。

“好狗不擋道，不知道嗎？”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真不知道老班對他這么多年諄諄教導，難道都被吃到肚子里了。算了，我已經不能再以不給他講物理題為要挾，也就沒什么制服他的把柄了。

是啊，我已經沒有機會再揪著蘇一陽的耳朵，訓斥他，這么簡單的題目你到底要我講幾遍，你是豬嗎？數學幾乎滿分，老師眼里的數學天才，在我看來就是個笨蛋啊。

那樣子簡直像個潑婦，這是后來張毅告訴我的，結果就是招來我一頓暴打。誰讓他悄悄問我知道男生怎樣評價我的嗎？在我說了無數他的好話，一臉諂媚下終于松口，他告訴我，我罵蘇一陽的時候完全是個潑婦的樣子，我怎么忍得了。

張毅一邊跑跳著躲閃我的追打，一邊痛斥我，“喂，你忘恩負義，是你讓我說的。”忘了告訴你，張毅，永遠不要相信女生嘴里的，沒事你說就行，我不怪你。該打還是要打的，總得有個人用來出氣。

只顧著張毅，一不小心，踢倒了趙云摞放在桌邊的書堆，撞上抱著一大摞作業本的何建國，瞬間滿天滿地的紙張。

那時覺得教室好小，小的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尋著沒有書本的縫隙走，小的你和我說話都不需要離開座位，一張紙條從最后排傳到我手里。現在看著空蕩蕩的它，才發現其實也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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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說，收拾完宿舍的東西，教室集合一下，我們再開最后一次班會。</p><p>三三兩兩的人陸續來到教室，沒有人再板板正正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上，趴在窗戶邊，所有人都以一種最舒服的方式等待在這里的最后一節班會。</p><p>張毅那個多動癥患者，又在招惹小姑娘，趙云正一邊說著“張毅，你站住”，一邊手里揮舞著掃帚。張毅時不時吐著舌頭，朝她做個鬼臉，當他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一不小心被我故意伸出的腳絆倒，摔了個踉蹌。</p><p>張毅指著我滿臉怒氣，我裝作不知所云，急忙趕來的趙云掐著他胳膊，一臉笑意。全班也都在看見他摔了個狗吃屎的樣子，捧腹大笑，就這樣一直笑下去吧。</p><p>蘇一陽走到我身邊，踢了一腳張毅，像我一樣坐在旁邊的桌子上，斜對著我。“想好自己去哪里了嗎？大學，南方還是北方？先問好，我可不要再和你一個學校了，我得照顧好我的耳朵。”</p><p>就像高一結束那年，他拽拽的走到我桌前，都不看我一眼，沖著我同桌微笑，“趙云，你選的文還是理，你同桌呢？”</p><p>趙云掃了我一眼，我始終沒有抬頭，她回答蘇一陽說我選的理科，蘇一陽一臉鄙視，就她那個腦子，還選理科，是不是傻。就這樣，蘇一陽說他選了文科，在高一暑假結束的時候，我抱著一大摞新書，來到這間教室，他一臉得意，用力壓住我手里的書，書散落一地，他壞笑著走開了。</p><p>整天欺負我的蘇一陽，又騙了我。</p><p>“就好像誰愿意和你在一起是的，我還沒想好，等我估估分數再說吧，你呢，去哪？”</p><p>“去我想去的地方。”切，說了沒說一樣。</p><p>“喂，幫個忙。”蘇一陽突然靠近我，在我耳邊低語，耳朵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我有些不適應這么近的距離，往旁邊靠了一下。</p><p>“什么忙？你先說，我考慮一下。”</p><p>“我想抱抱周藝，可是沒有好的借口，這樣從你開始我把全班都抱個遍，就有理由了。”高二的時候，蘇一陽就一臉興奮的跑來告訴我，你看見站在第二排穿粉色裙子的女孩了嗎，新過來我們班的，我好像一見鐘情了。</p><p>看著他滿眼桃花的樣子，我真心嫌棄。“人家有男朋友，初中就在一起，你沒戲了。”我再看他，滿眼憂傷，摸著心臟的地方直喊疼。蘇一陽癡情的喜歡周藝喜歡了兩年。</p><p>還沒等我同意，他突然起身緊緊把我抱在懷里，他的肩膀好寬，身體好大，小小的我有種被包圍的感覺，很可靠。</p><p>“來，我們都要畢業了，抱一個。”時間仿佛靜止，第一次有除了爸爸之外的男生抱我，第一次蘇一陽抱我。</p><p>我慢慢把手抬起，想要抱一抱他，還沒等我抬起胳膊，他就放開我，走到另外一個人身邊，像抱我那樣抱著她。我看著他，一個個抱完了全班人，最后走到周藝面前，用力把她拉到懷里，緊緊抱著。</p><h4>環視著身邊的這些人，有我討厭的，有與我爭吵過的，有我一直視為對手的，有我真心喜歡的，有時常幫我抄作業的，仿佛一切恩怨情仇都不那么重要，現在他們每個人都好可愛。我也學著蘇一陽，輪流擁抱了每個人。</h4><h4>每次擁抱，請用力一點，因為下次再見面就是很久之后了。</h4><p></p><p>3.</p><p></p><p>不知誰喊了一聲，老頭來了，所有人都又端正坐在凳子上。對了，老頭是我們對親愛的班主任的昵稱。我一般叫他老班，教了我三年的老班主任。</p><p>就像高一我第一次見他那樣，穿著白色短袖襯衫，深藍色西裝褲，黑色锃亮的皮鞋，還是那么精神，今天好像還特意噴了發膠。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老，而我卻已經從齊耳短發到長發披肩。</p><p>兩手插在褲袋里，一臉嚴肅，隨時都要發火，這是老班的常態，一個暴脾氣的老頭。今天的他，臉上帶了稍許溫情，讓我們不那么害怕。</p><p>他站在講臺上，沒有說話，下面也沉默著，每次班級成績不好就會這樣，他問我們怎么回事，我們答不出來更不敢出聲。這次卻覺得有說不完的話，又不知如何開口。</p><p>“趙云，你低著頭，是怕我罵你物理題錯了嗎？”老班對著前排低頭的趙云笑著，慈祥的笑著，透著溫暖。趙云抬起頭，害羞的不說話，只是搖了搖腦袋。</p><p>“同學們，我這個老頭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你們是我最后帶的一批畢業班，送走你們，我也該歇歇了。你們中間有些人跟了我三年，最少的也有兩年，還真有些舍不得。”</p><p>那句舍不得說完，全班人眼睛都濕潤了。舍不得，舍不得老班，舍不得朝夕相處的同學們，舍不得這間教室，舍不得樓下那條爬滿紫藤蘿的木頭小路，舍不得你。</p><p>我轉身看蘇一陽，他正旁若無人的扭著身子和后桌聊天，完全在故事外。膽小的家伙，從來不敢面對眼淚。</p><p>“蘇一陽，你給我轉過來，你小子是不是覺得我管不了你了。我可永遠都是你班主任。”不例外，蘇一陽這個沒事找事的習慣，總會和我們死板執拗的老班擦槍走火。蘇一陽看著老班嘿嘿傻笑，一臉天真無邪，老班無奈也就不管他了。</p><p>“行了，我打過罵過你們，要記恨就記吧，也不差你們幾個。我說的話，你們先記著，等過幾年就會明白一些。你們的老頭我，就是個普通老師，沒什么本事，但是你們要是有什么難題了，只要我還在就來找我。今天把一年的矯情話都說完了，你們就偷著笑我吧。”</p><p>原來老班一直知道我們對他的昵稱，原來老班也是個細膩的人，他也沒那么嚴肅冷酷。</p><p>“行了，再說下去該哭了，今天開始，你們就畢業了，我的孩子們。對了，班長一會把學生證和飯卡收一下，學校要回收。”</p><p>啊，額，不要啊，我們還要留作紀念呢。所有人都在表達不滿，蘇一陽帶頭開始拍打桌子，直接討訴。</p><p>“行了，讓你們交就交，哪那么多事。”雙手插在褲袋里，冷眼看著我們，果然，他還是那個脾氣暴躁的老頭。</p><h4>老班說完轉身離開教室，安靜的教室又炸了鍋。我習慣性的轉身看向教室靠近后門的窗戶，他果然在，趴在窗邊，露出半個頭，伸長脖子。在每一節課，每節自習，盯著全班人，看看哪些人在做小動作。我是你的一屆學生，你卻是我這三年唯一的老班，記憶里唯一的那個脾氣暴躁的老頭。</h4><p>
</p><p></p><p></p><div class="image-package"><img src="http://upload-images.jianshu.io/upload_images/1826592-e00f4d5938462a3e.jpg?imageMogr2/auto-orient/strip|imageView2/2/w/1080/q/100">
<div class="image-caption">上神中：這只鳥從哪里來</div></div><p>4.
</p><p></p><p>班長通知我們，出成績之前班里要進行一次謝師宴，之后同學們就三三兩兩散了。我沒有動，坐在最后排看著他們離開，張毅突然拿著相機對著我拍照。</p><p>“張毅，你別拍我。”</p><p>“為什么，你那么好看。”</p><p>蘇一陽本來已經走了，卻在教室只剩我的時候又返了會來，我正盯著窗外那顆高高梧桐樹上的鳥巢發呆，他沒說話坐在桌子上也看著窗外。</p><p>“蘇一陽，謝師宴我不想去了，受不了離別，你去嗎，去的話幫我多拍些照片，每個人的都要。”我期盼蘇一陽會去，可是他的性格，最不喜歡滿是眼淚的狀況。</p><p>“周藝去嗎，她去我就去。”</p><p>“她會去，那你記得幫我多拍些照片。”我不知道周藝會不會去，我只是希望蘇一陽可以去，至少可以代替我去，我會少些遺憾。</p><p>看著照片里的人，一個個哭紅了眼，他們緊緊擁抱。我禁不住感到酸澀，眼淚就流了出來。蘇一陽一巴掌拍在我腦后，“好了啊，看不得你哭，太丑。”我一腳狠狠踢在他大腿上，臭蘇一陽，你懂什么。</p><p>照片里，我看見角落里的張毅，悶悶不樂。對不起，我還做不到默然無視你的喜歡，去面對你，離校那天張毅舉著相機說喜歡我。這么多人，唯獨少了周藝，我想是蘇一陽把她的照片珍藏了吧。</p><p>“蘇一陽，我先和你說對不起，然后要告訴你個秘密。”放下照片，對著和我家狗狗玩得起勁的蘇一陽說道。</p><p>“你不會說你喜歡我很久了吧。”他一臉詫異，仿佛受到驚嚇的樣子。生怕我真的說出這句話，真是自戀到不行了。</p><p>“滾，你想多了，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p><p>“其實吧，蘇一陽，那個，嗯，周藝沒有男朋友，之前我是亂說的。”最后一句話，我以最快的速度說完，然后抓起旁邊的抱枕蒙住腦袋。你都騙了我那么多次，騙你一次也沒差。乖乖，這世界真安靜。</p><p>“嗯，我知道。”這次受到驚嚇的又是我了，在反應過來后，我用力把抱枕扔向蘇一陽，“你個騙子，虧我內疚那么久。”蘇一陽，你應該和她表白了吧，我知道她也喜歡你，可是我不想問。</p><p>“張毅要出國了，三天后，美國，也可能會在那里定居，就不回來了。”蘇一陽突然對我說，我手足無措，低頭玩著手指，我害怕，那么好的朋友說喜歡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讓時間慢慢去淡化吧。</p><h4>陪我走了一段路的朋友，畢業后，總會有一些失去聯系，一句“有空常聯系”成了這段關系的墓志銘。可是我相信，等那天再遇見，我還是會摟著你的肩膀，笑話你那不及格的成績，搶你手里的冰淇淋。</h4><h4>說好了，再見面，你不準尷尬的不知說什么，因為我有那么多話想要和你聊。</h4><p></p><p></p><p></p><div class="image-package"><img src="http://upload-images.jianshu.io/upload_images/1826592-f42b1e2ed1f9c541.jpg?imageMogr2/auto-orient/strip|imageView2/2/w/1080/q/100">
<div class="image-caption">你們是那么可愛</div></div><p>5.</p><p>其實，我還有個秘密，但我不會說。</p><p>周藝和我去了同一個學校，這是在快開學的時候知道的。蘇一陽去了南方，他興高采烈的跑來我家向我炫耀，終于擺脫掉我的魔爪。果不其然，從此我也成了他安插在周藝身邊的探子，免費的傳話筒，他總會借此三天兩頭騷擾我。</p><p>張毅在美國留學，說了一口流利的英語，身材也鍛煉的棒棒的，果然每個胖子都是潛力股。他已經周游周邊的城市，會不時給我寄來明信片，還告訴我下個目標是去南極。</p><p>趙云高考失利，在一個不知名的學校讀師范，決心做個開淘寶店開的最好的老師，這志氣，我給一百零一分，多一分不怕她驕傲。</p><p>老班已經退休，卻還是經常轉悠在教室窗外盯著學生們，他說這是老習慣，上癮了改不了。我去看過他，還是那么精神，一點都沒老，說起大道理停不下來，我卻不會聽著睡著了，總覺得想要再聽他多說些。</p><p>至于我，在變得更好的路上前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