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ross the sea ? ?
越過寬廣的海面
a pale moon rises?
一輪白月升起
The ships have come to carry you home.
舟楫載你歸鄉
從四年前奶奶查出肺癌晚期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醞釀這篇文章的開頭。沒想到,老太太跟病魔搏斗了四年;沒想到,我始終沒有醞釀出這篇文章的開頭。
我小時候非常調皮,剛學會走,就開始跑,典型的“撒手沒”,一出門就跑,一跑就摔跤,傷了自己不說,還經常把褲子也弄破。因為爸爸媽媽都是職工,所以我從小在奶奶家長大,因此在我上學前的那些年里,基本上都是在和奶奶的博弈中度過的。
記得有一年冬天,外面寒風凜冽,我卻非要出去玩,奶奶就攔著不讓出去,怕把我給凍感冒了,我就假裝作罷。等到奶奶去廚房做飯的時候,我找準了時機一下便鉆了出去。那時候人小鬼大,知道奶奶肯定要來追,于是我順手便把門從外面給鎖上了,還透過玻璃貼心的跟她說:“我出去玩會兒,你就別出來了,別凍感冒了”。于是,奶奶只能無奈的通過門上的玻璃,看著我優哉游哉的打開院子門,扎進外面的廣闊天地中,直到中午爺爺下班,才把奶奶給“解救”出來。我從外面瘋夠了回來,奶奶也沒說什么,這一局,算我贏了。
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沒過多久,我趁奶奶不在家的時候翻出了她的兩支口紅,當時的我認為,口紅只要用了一半那就是廢了,廢了就該被處理掉。于是我把口紅拿到柴房,拿出了小華盛頓砍櫻桃樹的勁頭,把這兩個可憐貨砍了個粉粉碎。這次可真把奶奶給氣著了,把我拖進柴房一頓胖揍,沒辦法,我那時候小,打不過她,所以這一次就算她贏了。
歲月是無聲的,永遠在你不經意間發生著改變,在跟奶奶的斗智斗勇中,我一天天的從一個小屁孩長成了傻大個,而她也從一個手腳靈活的婦女變成了行動遲緩的老太太。從上小學那天起,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坐在奶奶身邊,小學、初中、高中,十幾年的時間就在這圓圓的飯桌前悄悄溜走。奶奶是個農村婦女,卻懂得很多事理,在那些午飯時光里,她教我“緊瞪眼,慢張口”、教我“大戶人家的孩子要知禮節”、教我各種各樣的人生道理,而我卻只是一邊聽著一邊埋頭吃飯,等上完四年大學回來,再次做到這張飯桌前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蒼老,再也不能追著我滿院子跑,也再也不能打我了。
奶奶是個剛強的女人,爺爺參軍去朝鮮后,她就獨自帶著我爸在老家生活,家里家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條,誰也不敢欺負。后來她得過神經性官能癥,還被汽車撞休克過,但每一次她都頑強的挺了過來,在查出癌癥后,醫生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卻仍頑強的跟病魔斗爭了四年,一直到耄耋之年才放手認輸。如果抗擊癌癥要有比賽的話,她老人家怎么也能拿個獎吧。
奶奶走的前幾天,我去看她,已經無法起身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她,卻清楚的說出了我有幾天沒回去過,盡管說一句完整的話已經是非常艱難的事,但她還是拼命地擠出幾句話,叮囑我愛惜身體,少喝酒,而她最后跟我說的一句話,還是掛懷小時候打我的那一次,“我一輩子就打過你那一次”,說完這句話,她便又陷入昏睡中,我握著她那已經干癟發紫的手不知該說什么,如果能讓她再醒過來,挨多少打我都愿意。
出殯那天,我跟著去了火葬場,看著這個照顧我長大的女人變成被烈火焚燒過的碎骨,心中感慨萬千。我知道,她的靈魂與肉體,都隨著那滾滾的黑煙消散于這個世界上,但心里還希望她的魂兒能留在這世界上,讓我能在夢里再一次見到她。
明天奶奶頭七,迷信的說法是人的靈魂正式離開陽間的日子,但我會在心里永遠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