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因為寫作拿稿費覺得開心,因為小說發表、小說被別人閱讀而開心,不是寫作了將近50年之后帶給我的,僅是這個事實,我就由衷的欣慰。我覺得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初衷未改。”
——馬原
知道馬原,是在第六期《南風窗》雜志人物欄目上看到的現場采訪記錄。
2008年被診斷出身體異樣,憑著自己的一套歪理學說,認為“人的身體有70%以上都是水構成的,包括疾病的病原也都是由水所養育的。生了大病最好的選擇就是徹底換水,離開讓你生病的環境。”于是在全中國到處找有好水的地方,根據有好茶的地方一定有好水的原理, 2011年找到了云南西雙版納附近的哈尼族居住地姑娘寨,在此安營扎寨,生活和寫作,《黃棠一家》應該就是此一時期的作品,是作者口述(說明無法親自動筆了),旁人記錄,然后整理出來的作品。
黃棠(打字時電腦自動生成的首選是荒唐,好像《紅樓夢》開頭也有一句“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不知作者是否有所借用?)其母賀秋為某市話劇團臺柱子,團里寵著,家里也寵著,因而黃棠小小年紀就知道家里第一位的是媽媽,而不是她這個小可愛。家里的世界不屬于黃棠,只好在外面的世界尋找,在外面全力爭取。努力、遺傳、天賦,讓黃棠在學校就一直當上班干部(學習委員),大學進了學生會,練就了良好的情商,為自己日后的經營事業和經營家庭打下了基礎,并成為了這個家庭的中流砥柱。
奇特的人物,奇特的家庭,在黃棠21歲時,長一輩的就只剩下母親賀秋了。父親在她四歲的時候出車禍死亡,奶奶煤氣中毒死亡,爺爺工傷事故死亡,外公外婆死于疾病(據說是黃棠叫誰最多,誰最先死亡)。與丈夫育有一女一兒,在這之前還有一個與他人生的女兒(大學一年級就懷孕生產了),11歲時其吸毒父親死亡后來到了母親身邊,驚得黃棠在市委當秘書的丈夫差點眼兒珠子掉了下來。故事鎖定在2013年,其長女祁嘉寶離奇般的獲得了摩納哥一對無兒女夫婦的一大筆遺產(可以隨意購買10000畝土地),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富婆,找了個大她11歲的斐濟籍老公。
女兒洪靜萍,遺傳了母親的文藝細胞,成為了編導,大學4年級的時候參與了一個公益項目的國際合作攝制組,學到了很多東西,最大的收獲是收獲了一個大她25歲、法國籍華人移民老公。
兒子洪開元,美國出生(當然也是美國籍,國內就算獨生子女家庭了),在讀高中生。飆車高手,姐姐祁嘉寶送了他一輛蘭博基尼蝙蝠(據說全國只有三輛);經商能手,一年經商收入大約60萬;官二代,富二代,因既官且富,比別的人多了一個頭銜,所以在一群公子哥兒中具有相當的號召力。找了個大他7歲的有錢神秘女孩(小說中介紹是窮苦出生,卻長期住在市政府賓館的大套房內,一年的租金可以買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屋)。
與余華的小說一樣,馬原也是將社會中出現的一些現象收集、整理、總結、提煉,采用詼諧、戲謔的方式敘述出來。比如工業局局長當文聯主席,到了退休年齡,“作家協會、書法家協會、攝影家協會、民間文藝家協會、美術家協會等五大協會聯名給市政府上書,希望文聯主席能夠破格留任。”醫療回扣、紅包現象、統計數據、學者形象、慈善機構、書報電視(“無往而不利”)、老人摔倒(11個人經過而無動于衷,后來被人肉搜出)、死豬肉銷售,橋梁垮塌等等,社會上的一系列非正常現象被敘述進了小說,就如郭德綱的相聲,一個企業老總在索馬里被海盜綁架,海盜開出500萬贖金,結果老總說我給你500萬,但需要開1000萬的發票……戲謔與鞭撻,形成了這部小說的主題。
更奇特的是,政府為了解決母親河蒼鷺河斷流問題,花費5.5億巨資整理河道,花費3.3億從蒼鷺湖買水引入蒼鷺河,領導剪彩、電視直播,結果在人們的歡呼中,引水卻在半道上產生一個巨大的漩渦,不見了(據說流入了下面的陰河)。
在詼諧、戲謔中讓人沉思,金錢社會,怎樣避免浮躁、避免人文的缺失,小說中也寫到了黃棠在武夷山參觀時發現了朱熹故居不合時宜復建風格,準備與當地開發商共同打造一個朱子系列出來,可惜黃棠莫名其妙的發燒住進了醫院,睡了兩個小時就得了遺忘癥(據說是腦梗,要結尾時又莫名其妙的恢復了記憶)而無結果。
家庭是社會的細胞,步入90年代之后,中國大地確立了市場經濟地位,這一導向引發了全民經商熱。進入21世紀之后,經濟英雄成為了時代的主題,作者正是抓住了這一特點,通過對一家的敘述,展現當下的經濟發展狀況,有贊譽,更有鞭撻。這一官商家庭,能夠涇渭分明的與官員丈夫的事業分開,官員不受家庭經商的影響,經商者盡量避免與自己的官員丈夫、父親有牽連,也屬難能可貴。當然,有一個“盈”的魔咒(天道虧盈而益謙……),仿佛無法跳出,正當紅火之時,黃棠失憶,兒子飆車遇到車禍,大7歲的女朋友死亡,自己17處骨折,到上海住院半年,官員丈夫也因為引水未進入蒼鷺河而被免職。
馬原在封底寫道:“黃棠一家雖然表面上一切光鮮,有冠冕堂皇,有大房子,有汽車,有權有勢,有各種各樣的人生選擇,可是最根本的東西卻已經不在,曾經的理想,曾經的美好,曾經的青山碧水,曾經的意義價值都化作塵煙,唯余永恒的太陽和無盡的時間依舊。”這大概就是馬原寫作這本書的目的和用意吧,呼喚這幾個“曾經”,讓理想、美好、青山碧水、意義價值與太陽和時間都留在人間,讓希望充滿世間。修身齊家,是國人特別是儒家知識分子的心結,怎樣與時俱進,尚在探索。
馬原,先鋒派作家,“與余華、蘇童、格非、洪峰并稱為先鋒文學五虎將。”(《南風窗》2018 第六期),1984年發表的《拉薩河女神》,第一次把敘事置于故事之上,將幾起沒有因果聯系的事件拼貼在一起,突破了傳統小說重點在于“寫什么”的范式和困囿,轉而表現出對小說敘事技法——“怎么寫”的熱衷,先鋒文學由此徐徐拉開帷幕(來自度娘)。
馬原端出來的菜還多,比較原味,想要欣賞,最好是看原書。
PS. 步入90年代,隨著經濟政治體制的改革,市場經濟的確立,中國用短短的時間就走完了西方二百年的工業化進程。省略性的工業擴張使社會充滿了滑稽、荒誕的人情世象,生活中的精神氣質卻貧弱不堪,外部條件再一次為文學提供了轉向的契機。如何逼視庸常或反常的生命形態,以更適合的表達方式體現在社會變革中人們的真實傷痛以及人類存在的各種可能性,成為先鋒派作家必須面對的問題。再者,藝術形式的探索創新顯示了創作主體自我實現和自由程度的提高,但主體話語的喪失,人性的消隱,歷史的敘事化等等卻使先鋒作家陷入了主體精神的迷失。先鋒派作家們是以敘事的形式游戲對社會歷史深度模式的反叛贏得了“先鋒”之名,先鋒作品中顯露出的諸如無中心、無深度、不確定性和零散化的風格又使其呈現出后現代主義征候(來自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