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燈由遠及近映入眼簾,刺眼的光亮使我不得不半瞇雙眼,隨后異物撞擊和玻璃碎裂的聲音從骨骼傳遞到聽覺神經,于是,深夜變得不再安謐。
最近我時常思考著“死亡”這個問題,雖說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結論,但至少證明腦袋仍在轉動,我仍活生生的生存在這個世界,不只是一副空蕩蕩的軀殼。
而在我這幾天下班經過醫院,我能聞到從里面散發出的濃重的消毒藥水的味道,對于醫院來說,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但就我本身而言,迄今為止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劇烈的味道使我惴惴不安,仿佛要被這個充滿死別氛圍的場所吸收同化,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我也時常思考自己會以怎樣的姿態死去。這種想法并不荒唐,死亡是必定的事,很多人活到75歲,然而早在他們25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不過是將75歲時該思考的問題放在當下掂量,先見之明。況且人到暮年,伴隨著年齡逐漸增長,很多年輕時隱伏的病患也會一一到來,胃病啊,關節炎啊,細胞癌變啊等等不勝枚舉,麻煩透頂。倘若讓我選擇死因,死于胃癌的幾率是最大的。眼下的生活習慣和飲食習慣不能以規律來形容,連正常都談之不上,往后胃癌恐怕避免不了。
比起生老病死,死于意外或許使我更加心安理得。并不是沒有想過自殺,可自殺背負的壓力和對死亡的恐懼實在太大啦,遠非一場偶然的意外來得順其自然。由于意外事件的突然性,人力無法及時阻止,死亡就成了不可逆轉的結果。試想某天走在路上,遭遇歹徒搶劫被刺身亡這也是沒辦法的嘛。家屬無疑會哀痛一段時間,但死者帶來的沖擊性短暫的,與電視臺播報的新聞的性質一樣,過多幾天便無人問津。逝者已矣。新聞報道與輿論更多會指向行兇之人。自殺者就不同,整個事件都是自身一人造成,難免會大肆報道一番,身份背景啊,自殺的原因啊,親人的悲慟啊,勸誡每個人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不要像當事人一樣輕生啊,沒完沒了。
臨死之人,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從出生到死亡的畫面猶如剪輯過的電影鏡頭一一放映?這種感覺無異于在電影院里面觀看任意一部影片,卻發現自己的人生突如其然的呈現在熒幕面前一樣奇妙。果真如此的話,關于我的電影難免會與無聊,枯燥,乏味,冗長等詞匯掛鉤,片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流水賬人生》。男主角是一個碌碌無為的青年,他按照人生既定的軌跡行走——讀書畢業工作娶妻供房生子,生活雖不至于一帆風順,但也毫無波瀾可言,沒有起伏,沒有挫折,什么都沒有,平靜得如同萬里晴空下的海面,甚至連海鷗也沒有。如果影片繼續下去,男主角年過半百,兒子也開始讀書畢業工作。可是由于電影經費有限,男主角在30歲的時候便死于一場意外,故事于此戛然而止。不必仔細斟酌,這樣的電影票房勢必慘淡無比。
回顧自己迄今為止生存的二十幾年里,一切都遵循父母的意愿行事,年幼時成績優秀卻不曾一次覺得學習快樂,報考大學專業畢業后卻從事與專業無關的工作,工作無聊卻是穩定的經濟來源。面容算不上俊俏,至少人畜無害,身體盡管千瘡百孔狼狽不堪,表面看起來卻同一般人無異。沒有特別喜歡的事物,也沒有特別討厭的食物,兒時一口不吃的萵苣,如今生病了即使是中藥也會低眉順眼的喝下去。
沒有顏色鮮明的個性,沒有讓人記憶尤深的地方,這么一個放在人潮里很快就會被人潮吞沒的人,存在也罷,消失也罷,都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可有可無罷了。何其慘淡的人生!簡直和電影票房一模一樣。
每每念及至此,總有一種絕望到想死的失落感。可是每次打開網易云音樂聽到日推和私人FM,便產生“世界上還有那么多好聽的歌曲未曾遇見,要是這么死了就再也聽不到嘍”的想法。如同太宰治在《晚年》寫道的那樣:想著去死來著,可今年正月從別人那拿到了一套和服。全是壓歲錢吧。麻質,鼠灰色細條紋花色。是適合夏天的和服。所以還是活到夏天再說吧。
寫到這里,我低頭看了下時間,凌晨零點零九分,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綠燈,斑馬線走到一半。我看到車燈由遠及近映入眼簾,刺眼的光亮使我不得不半瞇雙眼,隨后異物撞擊和玻璃碎裂的聲音從骨骼傳遞到聽覺神經,前一秒我還在想今天30歲的生日該怎么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