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蘇塵惜
花衣裳
人群擁擠，春曉使勁踮著腳尖，試圖拍一張沒有游人的照片，但身高是硬傷，拍出來的照片里總有幾個腦袋入鏡。何勁呢？她四處張望著想找何勁幫忙，一轉眼就不見人了，肯定是忙攝影比賽的事去了。
何勁不是什么攝影師，這場比賽他們公司是贊助商之一，派何勁主負責，春曉當助理，雖有美景相伴，但這可不是輕松活，累死累活地跟進活動進度，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欣賞美景，順便拍照留念。
到處找也沒發現何勁，倒是撞到了一身花衣裳的柳城，還有他的高端相機。
“又換設備了？”還不等柳城開口，春曉笑著問。
“沒換，還是原來的，我這人戀舊。”柳城的笑容跟他的衣裳一樣，花枝亂顫。
“切。”春曉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在哪高就呢？”
“自己開攝影工作室。”柳城取出名片，將它放在春曉跟前顯擺了一下，才塞到她的手里，“要是想拍寫真找我，前女友六折。”
春曉的白眼直接成了圓鼓鼓的怒眼，她和柳城那點事，是在一年前結束的，四年前兩人湊巧租了同一間臥室，互相取暖沒多久就把床單給滾了，然后為了省一筆錢，退了一間房，湊活著當了三年戀人，后來春曉想到了結婚，她一時興起問他存了多少錢？柳城的答案不超過五位數，但是他很不要臉地說，他的設備和作品，加起來的總價值肯定有六位數。
后來，春曉看到一張發票，數額是六千元，她看不懂商品名稱，但她知道那肯定是為柳城的攝影事業奉獻的，她想起網上盛傳的那句話：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她可不能讓畢生幸福跟著柳城一起葬送，那之后沒多久，他倆就散了。
盡管最后柳城挽留時說過：懂投資才能賺更多錢，給我兩年時間。承諾再動人，終究是鏡花水月，春曉揮一揮衣袖，帶走了出租屋里屬于她的東西。
“有多少人能得到六折優惠？”春曉端詳了名片，看見那地址居然在鬧市區，還離他們公司不遠。
“就你一個。”柳城笑著說
沒聊幾句，春曉就接到何勁的電話，說是公司有急事他先回去，讓春曉結束工作后直接回家。這桃花園在半山腰，她穿的是高跟鞋，這要走下山搭公交車，簡直要人命。最后只得蹭了柳城的小奇瑞下山。
柳城邀她吃飯，說是重聚難得，春曉直接回絕了，她還要給何勁做晚飯去。
何勁是她現在的戀人，經歷過柳城的漂泊不定，能提供她足夠依靠的何勁發動追求攻勢后，她迅疾答應了，她需要安穩的生活了。
控制欲
春曉萬萬沒想到，柳城這么個性化的攝影師居然來參加他們的攝影比賽，為期一周的征集、評選，最后的一等獎得主是柳城。
再次遇見柳城，便是他來參加頒獎禮，他拿著五千塊獎金和證書笑呵呵杵她跟前問：“請美女吃飯，賞臉不？”
春曉之前拒絕過一次，再拒絕顯得不通人情，她正躊躇著是否該去，何勁已經悄然站在了身邊：“春曉，你怎么在這？咦，這不是一等獎得主嗎？你們認識？”
“對，我倆認識好幾年了，剛才還想邀請她吃飯呢。”柳城回答地快，春曉的臉都白了，他又拿出張名片開始拉業務，“得獎只是運氣，相信我實力的話可以來工作室，寫真和婚紗照都接。”
春曉松了口氣，幸虧柳城識相，沒說前女友，何勁這人雖然看著挺溫吞，但內心霸占欲特別強，不管是事業還是女朋友，決不能出現她的前男友和情人這兩種生物。
“婚紗照？”何勁重復了一遍，又瞥了一眼春曉，呵呵笑了兩聲，轉身囑咐春曉一些工作事務，不知為何，他今天的語氣竟然異常柔和，“早點過來，晚上還要參加公司宴會。”
何勁走之后，柳城若有所思地問：“新男朋友？看來佳人有約，我等屌絲還是退散罷了。”
春曉知道，何勁只是不想讓她跟柳城吃飯，根本不存在什么公司宴會，但既然何勁表態了，她也只能拒絕：“最近太忙，下次再約了。”
她取過柳城的手機，輸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做出這個舉動時她完全是不自覺的，等她意識過來的時候，號碼已經輸入完畢。
“美女記得賞我飯吃哈，隨時歡迎。”柳城揮揮手就走了。
那之后，他的電話從未打入，她的擔心是多余的。按理說春曉應該感到慶幸，但她心里有點空落落的，閨蜜說她這是矯情，吃著碗里的，還想著鍋里的，貪心所致。
三個月后，何勁忽然告訴春曉，說他決定去柳城那拍婚紗照，價格和日子已經談妥了。
何勁處在事業上升期，不想讓公司的人知道他的感情情況。辦公室戀情不宜曝光，何勁打算隱婚，為了補償春曉，他想兩人拍一套漂亮的婚紗照作為留念。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春曉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是憤怒。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我想好了，那天咱們還要扯證。”何勁鎮定地回應。
何勁說得沒錯，春曉一直惦記著結婚，只不過何勁一直抽不出時間，這事情只能一拖再拖，好不容易他安排好所有事情，她又不愿意了。
“能不能換其他店，柳城拍風景比較好，婚紗照可能不在行吧？”春曉試圖打消何勁的想法，她實在不想去前男友那里去拍，況且還是她甩的他。
“已經定了。”
何勁寵溺地撫摸春曉的額發，她的身子一顫，尷尬地笑笑說，那好吧。
她是答應婚禮可以不辦，她也不在意哪天扯證，但她不愿隨便任人擺布。
那晚，春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的心跳突突跳得不規律，去柳城那拍婚紗照還是其次，最關鍵的是，何勁的控制欲已經蔓延到生活的每個角落，就連最應該由兩個人商量協商的婚姻大事都能擅自決定。
臨界點
拍婚紗照前幾天，柳城讓春曉先過去試試禮服，看中哪幾款，按照她的身材改，以便拍出好效果。
“這應該趁這個機會把我拍得難看點，過了這村可沒這店。”收到他的信息后，春曉打了電話回去。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春曉差點以為是信號不好，剛想掛斷電話重播，才聽見柳城低聲說：“給不了你好的生活，只能為你留下美好的瞬間。”
春曉愣神了，柳城短短的這句話，勾起了她腦海里許多回憶，那些困頓生活里竭盡全力化苦為甜的細節，她其實都記得，只是選擇何勁之后，她刻意忘卻。
還是要繼續忘卻吧，春曉拒絕了去他工作室試衣服，她害怕心里的那簇小火苗重新點燃，兩個人的愛情都已經困難重重了，三個人的愛情更加擁擠。
拍婚紗照那天，柳城說好十點鐘從工作室出發，春曉八點半就到那候著了，何勁還要處理點公事再趕過來。
工作室暫時只有化妝的小姑娘，說柳城去服裝定制店取禮服，很快就回來。
九點，她等到了柳城，他拿著件淺紫色的收身禮服，見春曉在了，他趕緊催促她試試：“這衣服是我特地找服裝師設計的，按照你以前喜歡的款式。”
“多少錢？你可別坑我。”春曉心里感動得要死，嘴上繼續不饒人。
“這是我送你的結婚禮物，錢不錢的，俗死了。”柳城一副鄙夷的表情，推著她進更衣室，“趕緊著，尺寸大小不合適我還能改。”
十點，預約的時間到了，還是不見何勁身影，春曉打了兩三個電話都是不在服務區，大抵是路上堵住了，可等到十一點，何勁還是沒有現身，春曉慌了。
“別急，遲一兩個小時沒關系，再等等吧。”柳城安慰她，“要不先把午飯吃了，餓肚子拍攝容易臉色差。”
終于在十二點半的時候，春曉等來了何勁的電話，說是老板臨時召見，這才延誤了時間，要一點半才能到工作室。
直到掛斷電話，何勁也沒說一句抱歉，只讓她等著。
“幾點鐘到？”柳城湊上前來，有些焦急地問，春曉動了動嘴唇沒說話。
她很累，其實跟何勁在一起后，這種場景已經重復了無數次了，他安排一切，她被動接受，你看，明知沒辦法趕到也不提前通知，因為他知道她會等。
她之所以愿意接受他的安排，是貪戀他提供的安全感，以此蔓延出愛意。但是物質安全感無法轉換成為精神安全感，失望一次次挑戰她的神經，她到了崩潰邊緣，在這感情臨界點，退后一步一切安好，往前一步大廈將傾。而且，她徹底了明白了一件事，何勁愛事業勝于她，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她沒辦法后退。
“算了，不拍了。”兩點整，離何勁說的時間過了半個小時，春曉做出了決定，“我們找個地方吃頓好的，我請客。”
“這種時候別耍脾氣，再等會兒就到了。”柳城趕緊勸她。
春曉拿起包包就離開了工作室，她聽見身后有蹬蹬跑步的聲音，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曾經她無情甩開的柳城，如今卻為她放棄拍婚紗照而著急。
這是真愛嗎？
小雞燉蘑菇
春曉不拍婚紗照，何勁把賬都算在了柳城頭上：“我好心照顧他生意，沒想到居然這么無恥。”何勁越罵越來氣，最后，把春曉從頭罵到尾，他根本不認為這次的事情有他自己的原因。
她無法想象平時如此溫潤的人，瞬間爆發成粗口大叔，暗自慶幸，還沒扯證能順利抽身。
“跟那個窮小子，看你們能過什么舒服日子。”何勁怒火難消。
“我沒說要跟誰在一起，只是咱們真的不合適，散了吧。”春曉聲音有些虛弱，她不想再在無意義的事情上爭吵。
離開何勁后，她在賓館式的單身公寓租了間屋子，她挺感謝何勁提倡隱瞞他倆的戀情的事，現在還能照常上班，不用為了避開紛亂八卦而被迫辭職。
柳城第三次邀請她吃飯，是在她與何勁分手兩周后，說是工作室成立一周年，邀請她參加，地點在他家，他親自下廚。春曉想著化妝小妹也在，應該不會太尷尬，去就去咯。
結果柳城一把地址發過來，春曉臉都紅了，是他們原先戀愛時住的屋子。不過也有區別，以前屋子里還有其他合租的人，現在柳城租下了整套。
屋子里飄著小雞燉蘑菇的香味，是春曉曾經最愛吃的菜。
剛開始，柳城學著做，不是太咸就是有莫名的苦味，她當了無數回的實驗小白鼠，直到她快離開的時候，柳城的手藝終于到了讓她垂涎的地步，但那時一鍋美味雞湯已經留不住她了。
屋子里的擺設大多沒變，還是與以往一樣，柳城在廚房里忙前忙后的，春曉和化妝小妹在陽臺上嘮嗑。
“這工作室剛開那兩個月，城哥連我的工資都發不出，不過他技術好，客源穩定下來，漸漸有盈利。”
“他這工作室的項目之前籌備兩年了，所有身家都投進去了，據說想給女友一個大驚喜，結果工作室沒開，女友就跑了。”
“聽說前女友會出現在什么桃花比賽，他跑得比誰都快。”
……
當然，小妹并不知道那個“殺千刀”的前女友就是春曉。
從小妹那聽到關于柳城的點點滴滴，春曉才覺得自己對柳城的認知實在不夠，甚至有些狹窄。
他那么努力地拼搏未來，她卻掙扎著守住現在。頻率錯了，愛情就丟了，不過還好，丟得不太遠。
那晚，化妝小妹要趕下一場活動，早早就離開了柳城的住所。
他倆坐在陽臺上閑聊，柳城的手緩緩覆在她的手背上，她輕輕地將手掌翻轉，握住了柳城的雙手，掌心的溫度漸漸升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