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20)

(未經本人允許,謝絕轉載)

第三章 我的兄弟姐妹

5、我家小九妹(下)


打小,小九妹就愛美。十五六歲時,她經常掐一截嫩柳,做一支柳笛,一邊叼在嘴上壓迫著它們吱吱地叫著,一邊追逐著山坡上的野花;還喜歡用稚氣的筆將早春的一抹新綠,夏日黃昏里的刺玫瑰賦予生命,點化成一只只呼之欲出的小鹿來迷人眼目。

參加工作后,雖有過因打盤打發髻而被請進校長室的經歷,但小九妹敢將“十指夸針巧”,也敢將雙眉斗畫長!出閣后,她也沒有把自己湮沒在柴米油鹽的壇壇罐罐中,而是在匹夫匹婦的瑣屑中留了一塊綠地給自己,在教書育人、相夫教女的繁亂中,偷得半日閑的九妹,常撐傘走在小巷看鄰家的枝頭紅杏,讀自家的檐前簾雨。風飛雪舞的日子里,她還會沏一壺茶,營造出一點古典浪漫的情境來,并挖空心思尋些美麗的句子來裝扮自己。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用當下這句很時髦的話來形容那時的小九妹再恰當不過了。看似詩情畫意的她,一路走來,也是荊棘叢生、陰晴不定。愛臭美、愛寫詩,只是她對抗生活的瑣碎與平庸的一種減壓方式。當時,小九妹的丈夫在鐵路部門工作,她和他聚少離多,大多時候,只有小九妹一個人在家,在搞定生活和工作中的各種忙雜亂的期間,她通過自學拿到了專科、本科文憑,當上了優秀班主任,還生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娃娃。

成家立業、評職稱、帶娃娃,這一系列大動作,都是小九妹在畢業后10年一氣呵成搞定的。期間有淚水、有歡笑、有困惑,也有迷茫,對于生活給予的一切,她無力反抗,只能照單全收。

小九妹在一所鄉鎮中學教了七八年書后,市電視臺公開招聘文字記者,同事們紛紛來攛掇,讓她去試一試。小九妹猶豫不決,就打電話來問我,我當時便很堅定地回她:“去呀,干嗎不報考啊!你不是經常說‘舜何許人也,禹何許人也,有為者亦如是’嗎?這回機會來啦!”


果不出我所料,小九妹一試便中,在幾十名考生中脫穎而出,成功地轉行進入當地電視臺當了一名文字記者。

為盡快進入角色,小九妹也是拼了。一切從頭學起,先從新聞部的文字記者做起,然后除了播音主持以外,啥活兒都干,聯系采訪單位、撰寫新聞稿件、編輯制作、搞策劃、拉贊助,處理社會上方方面面的關系以及臺里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事情雖然多,但好在小九妹那時30剛出頭,正是血氣方剛、勇往直前的時候。

人家說處女座的人是絕對的完美主義者,這點我從小九妹身上得到了印證:工作中,但凡能自己做的事兒,她絕不會假手與人,凡是能做到十分滿意的事兒,她也絕不會只做九分九。要強、愛面、剛烈,是小九妹人生字典里的關鍵詞,也是她的性格弱點和人性的短板,這些有點復雜的東西組合在一起以后,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既成全了她,又害苦了她。


那家電視臺的水很深、也很渾,臺里的幾伙人各拉各的山頭,各有各的圈子,小九妹生性耿直,還有那么一點文人的狷介,平時既不站這個的隊,也不捧那個的臺,人家奈何不了她這個業務骨干,就只能拿工作來說事兒。今天這個編排她去新聞部主持工作,明天那個又讓她去專題部收拾一下爛攤子,后天又打發她去總編室呆一陣子,生怕她出了頭,露了臉,搶了風頭;那些日子里,小九妹就像一塊磚,被以各種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搬來搬去,有時候,這邊的爛攤子剛剛收拾好,她屁股底下的椅子還沒坐熱,讓她挪窩到那邊的指令又來了。

對于職場上這一支支明槍暗箭、一個個笑里藏刀,小九妹也曾彷徨、無助過,甚至憤懣、哭泣過。但她從未動搖過做人的底線和做事的態度:不妥協、不放棄!

我也曾就我們的性格和小九妹多次探討交流過,討論的結果是,堅忍不拔這一點我們都很像母親,但卻缺乏母親做人做事時的圓潤通融。

在人生最好的青春年華里,書生意氣的小九妹一直以為,只有認真做事、老實做人就夠了,她不會、也不懂得權謀和機變,對于職場上那些不光明的手段和伎倆更是不屑一顧;她還一直很天真,以為只要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工作和默默無聞的付出,就能贏得領導的賞識、同事的認可,就會在職場上掙得個出頭之日。但在嚴酷的現實與盤根錯節的各種利益與關系面前,只能像挑戰大風車的唐吉歌德,付出的是一腔熱血與激情,換來的只是自己良心上的安慰與現實之中的過得去罷了。

在電視臺這個如何面對權力、野心和墮落的大染缸里,孤軍奮戰的小九妹一個猛子扎下去又是10年,等她再露出水面時,大好的青春年華已成了背影,她的娃娃都已經上高中啦!

而此時,一輩子開朗樂觀、積極向上的母親卻得了阿爾茨海默癥,小九妹只好兩頭忙,一面要陪伴準備參加高考的女兒,一面要照顧病中的母親。為此,她不得不把自己分成幾瓣:在單位,她是職業女性,要有尊嚴有價值的存在感;在家里,她是公婆的兒媳、母親的女兒、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親,要盡職盡責、盡心盡力,當好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守護神和擺度人。

面對多重的社會角色,小九妹忙得像個陀螺一樣,疲憊不堪的她就這樣被生活的洪流一路裹 挾著,只有招架之功并無還手之力:

母親晚年得病那段日子,她要么把老人家從老家接過來,求醫問藥、端湯送水、床前服侍;要么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身后再背著一堆吃的喝的,還有母親常用的藥片和打點滴用的藥瓶子,一路叮叮咣咣,倒上五六回汽車,星夜兼程,趕上三四百里路回老家,急三火四地只為給病中的老媽送去生活中的給養和精神上的安慰……

女兒高考那段時光,除了精心給孩子準備一日三餐之外,她還像天氣預報一樣,隨時關注孩子的情緒指數;今天擔心女兒吃不好,明天又害怕女兒睡不香,在患得患失之間,沒了自我,整天像女兒的小跟班一樣,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孩子學習忙,懶得理會粘人的她,她就兩天一個便條,三天一封書信,寫下她的嘮哩嘮叨,有時還有她的眼淚和鼻涕……

那年九月,當女兒像出了籠的小鳥,歡天喜地的去北京上大學時,小九妹卻哭成了狗。同樣獲得了解放的她竟然悵然若失,不知所已。


風也好、雨也罷,一路走來,盡管瑣碎的生活如一地雞毛,所幸,在那些迷茫的日子,再怎么困獸猶斗,小九妹還是挺過來了,還有那些青澀苦逼的時光,她也堅持著一步步地走過來了。

近兩年,由于身體原因,小九妹從工作一線退居到了二線,感覺就像一個解甲歸田的將軍,經歷了生離死別、病痛折磨,見識了職場劇透、個人奮斗,一直緊繃著的她終于放松下來,開始與生活握手言和:爬山跑步、做讀書筆記、臨帖練字、料理家務之余還在簡書、豆瓣開設了賬戶,用散文、隨筆分享自己對生活的感悟和對生命的思索,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累并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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