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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珺
? ? ? ? 最后一次見故鄉的藍溪也是在十來年前了,曲指數來,才半大的孩子,只是雖年少,對藍溪的愛戀卻是一分都不得減的。
藍溪,因其形而得名,幽靜如藍,清泠成溪,圍著故鄉蜿蜿蜒蜒地繞了一圈,別有一番風味。沿著家里后院的巷子緩緩地走,歷經小小的曲徑幽深,便到了一排不寬不窄的石階。拾階而上,便望到了堤下的風景。首先入目的是一座古樸的小石橋,也不知道多少年前人們就建造了這座小石橋,卻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也沒給它覓個好聽的名字,因此后來人也只能小石橋小石橋這么叫著了。石橋是真的有些年歲了,橋面上斑駁的蒼苔,石縫中硬是出頭的敗草,橋墩下點點的蝕跡,無不昭示這座小石橋早已不年輕了。它不比西湖白堤上的西泠斷橋,有雷峰夕照相映成色;也不比廬山棲賢寺的觀音橋,上瞰五老的奇峰,下臨飛瀑深潭;它只是怯伶伶地立在那溪水中央,頗有點“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嬌羞,迎著來回扛著柴火的樵夫,迎著過往捧著衣盆的浣女,默默地守候。
小石橋下,就是那條逡巡而過的藍溪了。鄉野間未遭工業的荼毒,山野仍是碧青,藍溪依然透亮著一股驚人的純澈,猶如襁褓里嬰兒的眸光,干凈的讓你自慚。藍溪的發源地在哪,也許在老家是誰也說不清的,流淌到這,也不過四五米的寬度,在橋墩底下打個小小酣眠,又低低的吟嘯而過。藍溪是溫柔的,平時只見在眾多的鵝卵石中清迷的舞蹈,即使是滂沱的雨天,它也不見恣意,只是攀上小石橋,撫摸一下行人的腳腕,安撫你一天勞累的心。
藍溪兩岸都是四季常青的蔥翠的草場,與被溪水溫柔浣洗過的鵝卵石一起,深深淺淺地鋪陳著,很是得宜。在堤頭這邊向對岸的草場望去,永遠有三四匹黃牛搖著尾巴佇立在那,脛蹄沒在恣蔓的草叢中,從容得咀嚼,星星的黃花在風中飄蕩,應和這它們尾鬃的掃拂。堤上有斜倚的垂柳和綠竹蔭護,橫斜的樹影,婆娑成一灘天然獨到的綠意,翳入這一彎月牙棲息的遺址,把藍溪裝扮的格外誘人。撥開一塊散亂的敗草,挑一塊足夠大的鵝卵石坐下,在清晨,在傍晚,誦一首小詩,吹一溜小哨,那是多么愜意的一件事情啊!
藍溪的風流永不止此,自己編一只小筏,從山前翠竹林那頭出發,沿著溪水而下,一路高歌一路滑行。野菊花的香味在水面上漂浮,魚群的嘻喋聲在你耳邊挑逗。岸邊有三三兩兩的農婦,合著節拍敲打著手上的搗衣棒,帶著那永遠不歇的瑣事話匣子,喧鬧了這一隅僻靜的天堂。偶爾有櫛比的水草騷弄了你的腳丫,不要驚惶,那是藍溪派來與你道安的使者,表達著最淳樸的熱誠。靜靜地劃,劃到橋頭去撰寫你的未完夢想,劃到無人跡去廝磨你那曾經遺忘的春光。
兒時的故事瞬發在這藍溪的懷抱里,伺候著溪上的風光,媲比著溪中的倒影,看著自己一天一天的長大。關心石上的苔痕,關心敗草里的花鮮,關心這溪水的緩急,關心水草的滋長,關心天邊的云靄,關心新來的鳥語。想想孩提時的閑暇,有的是自由,有的是大把的時光,一次次辨識著藍溪上星月的光陰,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那是我一身都無法忘記的執著。難忘那報春信的喜鵲,在竹丫那頭酣暢;難忘那潤土里的蚯蚓兒,鉆出那半凍的土地;難忘那葡萄架上,葳蕤著大串大串的珠子;難忘那細碎的蒲公英和小雛菊,飄蕩著墜入藍溪的懷抱;難忘那九月收獲季的黃昏,那片七分鵝黃,三分橘綠的菜花田里,有我歡笑著拾稻穗的身影———藍溪,我眷戀你那么的深,那么的厚!
想起陸放翁的一聯詩句:“傳喚快馬迎新月,卻上新輿趁晚涼”,這份官宦的風流我自是沒有,我只想沿著這一尾溪流緩緩的踱步,覓得一幽靜處躺下,迎著風,迎著希望,看北方天空搖光星斗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