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張愛玲的這句話被多少人奉為愛情的金句。可是你怎么知道“剛巧趕上了”,這是劫還是緣?
如果大學沒有“社團招新”這樣的活動,或許便沒有后來的許多故事。可是,如果沒有這樣的遇見,我們又會在哪里,以怎樣的方式遇見?
小允拉著大美在長長的招新的小攤位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手里拿滿了宣傳頁。小允對學生會實在沒有什么興趣,看到這個部長那個部長裝腔作勢一副成年人的面孔就覺得面目可憎。大美已經刷刷刷填了很多社團的報名表,就等著面試通知了。
“你總得報個什么社團吧?上周師兄不是說了嗎?大學沒有班級的概念,大家在社團才能找到歸屬感。”大美興趣廣泛,性格開朗,這熱熱鬧鬧的社團活動倒確實很適合她。
開學兩周了,小允確實開始感覺到了大學的熱鬧,也開始感覺到了大學的孤單。熱鬧是因為好玩的確實很多,光走在路上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已經是比高中有意思得多了。孤單嘛,可能還是因為自己的世界太小了吧。除了上課以外,就是跟宿舍的幾個同學在一起,這樣一來,倒是跟高中沒有什么差別了。那個整整哭了一個星期的小彤姑娘第二周就開始去上自習了,七點出門,十一點回宿舍。這簡直顛覆了小允對大學的印象。難道大學不該是逃課,玩耍,談戀愛的嗎?小允有時候會偷偷看看小彤在學習些什么,好像除了專業課,便是四級英語了。小允不禁心下佩服,然而自己依然保持懶惰的作風。
小允想了下,“那我還是報那個書法學社吧。”
“好啊,書法學社很適合你的。”大美趕緊說。
小允心里卻是清楚,就算她現在報個“拳擊學社”,大美也會說“很適合你的”。
后來的一周,大美真的是捷報頻傳。輪滑學社,吉他學社,北新劇社,五四文學社紛紛向我們的大美同學敞開了大門。大美向師兄師姐們打聽了許多消息,最終去了社團聯合會和北新劇社。小允心里好生羨慕。
“大美你好棒呀!”小允由衷地說。
“你去你也能成!我先去劇社開會啦,你書法學社好好面試!”大美說完便走風一般走了。
大美長得美,性格也好。小允一直奇怪她為什么不去北影,而來北新呢?
這天晚上下了課,小允也去面試了。書法學社實在比不上北新劇社這樣出名。北新劇社的成員各個都像小明星一樣,在校園里占盡風頭。書法學社該不會像老大爺組織一樣吧?每天在公園里寫字?
在主樓一間小小的會議室里,小允悄悄走了進去。三個師兄師姐模樣的人坐在主講人的位置,他們對面是被面試的人。雖然在一個房間里,然而面試的問題竟然是一個都聽不到。旁邊還有幾個等待面試的人,他們說笑著,仿佛已經認識了很久。小允嘆了口氣,為什么我就不能很快認識很多朋友呢。
正這么想著,旁邊一個正在看著報紙的男生突然對他說了聲“嗨”。
小允突然間樂了,原來正是行李箱男生。“啊,是你呀,你也來面試書法學社?”小允這幾天幾乎已經把這個人忘了。現在多出這樣一個人,小允的世界便似乎大了一角。
“是啊,我也沒有什么別的興趣愛好了,就能寫寫字,所以來看看。”行李箱男生邊說邊拿出一個本子來,“對啦,我上次跟朋友說走就走,也沒好好感謝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邊說邊把本子遞過來。小允一看,原來是筆記本前幾頁的通訊簿。小允愣了一下。行李箱男生有些窘迫地說,“我這幾天還沒辦好手機卡,手機也還不能用,所以……”
小允趕緊說,“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以為……我以為你讓我看什么東西……”小允一邊說,一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電話,電子郵箱,QQ號。
小允把本子遞回去,剛要問“你叫什么名字”,便聽前面的一個師兄說,“下一位同學。”行李箱男生收起本子向她笑了一下,就到前面去面試了。
小允看著他面試的背影,心里暗暗期待他能順利通過面試。
一會兒,面試結束,他便徑直走出了教室,也沒有再和她打招呼。側臉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
然后便是小允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以后,面試的問題便一個接一個來了。
“你練過書法嗎?”一個嚴肅的師兄問。
“練過。”
“從什么時候開始練的?”
“記不得了。好像從記事起就開始練了。”
“獲過什么獎嗎?”
“沒有獲過。沒參加過什么比賽。”
“主要練什么字體?”
“楷書行書都練過。”
“你擅長什么?”
“我從小比較懶惰,學藝不精,練得雖多,但是成果平平。”小允遺憾地說。
嚴肅師兄搖搖頭,對旁邊的師姐說,“我沒有問題了。你來問吧。”
師姐看起來很和藹。她笑著問,“你練書法是你自己想練還是爸爸媽媽要求你練的。”
“都不是。小的時候每天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爺爺不愛講話,每天都寫字。我沒有事情做,所以每天跟爺爺寫字玩。”
“人們現在都開始用電腦打字了。你認為練書法還有必要嗎?”
“就是沒有電腦的時候,練書法也不是必要的。字不管美丑,傳遞信息便好。書法本來就是藝術,是個人修養。”小允這樣說著,嚴肅師兄倒是開始點了點頭。
微笑師姐向旁邊的小師兄示意了下,小師兄便開始發問了。
“有句話說,‘字如其人’,你對這句話怎么看?”
“在古代,有些人心地純良,卻沒有機會接受教育,字都不會寫,怎么‘如其人’呢?有的人字寫得出神入化卻為了一些絕世名作不惜一切代價,這樣美好的字就果然如他這樣丑陋的人嗎?”
小師兄點點頭,似乎表示很滿意。嚴肅師兄莫名其妙的敵意似乎也少了一些。
大學期間的第一個面試就這樣結束了。確切來說,也是人生中的第一個面試,如果不算上幼兒園前要“從一數到九”的話。小允突然覺得開心,因為除了上課和宿舍以外,他的世界打開了另一個角。
回到宿舍,把手機從電源上取下來,媽媽果然來過了好多個電話,還有一連串短信。
“允允,怎么不接電話?”
“允允,還在外邊嗎?”
“允允,看到短信給媽媽回電話。”
……
……
小允心下一陣煩惱,給媽媽打了回去。媽媽果然著急了半天,然后便像往常一樣絮叨了一番,又丟下許多囑咐。小允掛了電話,如釋重負。
大美從旁邊走過,笑著說,“小允寶寶看起來不太開心呀。”
大美這樣揶揄,小允心下又惱怒了一回。爸爸媽媽雖然人離開學校了,但是事無巨細都得問上一問,弄得自己永遠像個小寶寶,想到這些,小允更覺得在室友面前好丟臉。
媽媽來電話了。小允接起電話,仿佛穿越了時空。
“允允,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都收拾好了。”
“你現在在哪里呢?”
“現在在路上呢,準備去送東西呢。”
“你一個人去嗎?”
小允頓了一下,說,“不是,我不太熟悉路線,阿柴陪我一起去。”
媽媽那邊似乎也頓了一下,“那好啊,你們路上多注意。”
“我知道了。媽媽放心吧。”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爸爸媽媽的嘮叨比以前少了些。或許這些年來,他們已經可以接受女兒長大了現實。
“你爸媽又不放心你吧?”阿柴說。
“倒也沒有,問問我到哪里了。”
“你說你一個人不就行了嗎?干嘛還要說我呢。”
對于阿柴總是莫名其妙的怒火,小允開始學會了不去理會。“又有什么區別呢?”小允淡淡地說。
阿柴扭過頭去,小允聽到淡淡的一句“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