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是一個可愛的老頭。
小學時候,周末休息或者寒暑假經常回去姥爺家里玩兒。姥爺曾經是個軍人,退伍之后在家里做豆腐,豆漿、豆腐腦、大豆腐。每天凌晨兩三點鐘就要起來磨豆子,四點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我會趴在被窩里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豆漿,再蘸著辣醬禿嚕一碗豆腐腦,尤其在冬天,感覺別提有多幸福了。不到五點姥爺要推著小車帶著小喇叭出去買豆腐,“豆~~腐~~”,村里的人聽見叫賣聲老遠便會喊起來“等一下!給我來一刀豆腐”,于是端著小盆兒三步并作兩步奔向豆腐攤。在農村,這可是非常有營養的早餐呢,如果誰家有正在上學的孩子或者正在孕期的婦女,這都是必不可少的營養品。大概七點姥爺就會推著小車回到家里,車上的豆腐大概賣得所剩無幾了,一早上的辛勤勞作有了成果。姥爺就是靠著這門手藝,養活著家里的四個孩子。
姥爺的毽子踢得很好,不僅可以連續踢毽子保證不掉在地上,還會很多花樣,我們叫做“打毽兒”,正常的踢毽子方式是用一只腳的內側在身體前部踢毽子,而“打毽兒”是用一只腳繞過另一條腿在身體后部踢毽子,過程中兩腳要離地,身體要跳躍起來。會玩兒的家長總是很受小孩子喜歡,那時候覺得姥爺是個厲害角色,一般人比不了呢,心里自豪得很。
姥爺是地道的農村人,會很多農村手藝,比如用樹條編筐,或者用草編雞籠,逮個艷陽高照的午后,坐在院子里,一會兒工夫就編完半個,再去忙別的活計。除了這些家里能用到的,姥爺也會在自己家里的倉房梁子上拴上兩根小孩兒手腕粗的麻繩,在下面綁上一塊木板,給我們做個秋千玩兒。還記得是小的時候我軟磨硬泡才得到的,甚是喜歡,和姐姐一同玩耍,能蕩到老高,也不知害怕。
姥爺有一個愛好,就是聽評書。他喜歡聽單田芳的評書,有時電視上播出,他便會聚精會神地看,要是我們小孩子換個頻道,看看《還珠格格》之類的,他便要嚷起來:這電視劇咋咋呼呼的有什么好看!收音機也是他的好伙伴,經常忙完活計后,躺在炕上聽著評書,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好不愜意。
姥爺還有一個戒不掉的癮,就是抽煙。小時候還幫姥爺卷過煙,就是技術不好,卷得歪歪扭扭的。還記得那種粉色邊的小長方形的白色紙片,還有裝在木頭盒子里的煙草。有時候閑下來,姥爺會卷成一排,放在那兒,留著以后享受,整整齊齊的樣子,還真是挺可愛的。姥爺也有煙斗,只是并不常用,或許是不習慣,或許是舍不得用吧。
就是這樣小小的家,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四個孩子都很孝順善良,三個在村里成了家,都已種田為生,只有老小兒就是媽媽嫁給了鄰村的爸爸,不在老人身邊,但還會記得帶著禮物常回去看看。
在我初二那年,姥爺去世了,我還在上課,沒能去參加姥爺的葬禮 ,然后所有的美好就只能在回憶里搜尋了,那大概是2005年吧。
我考上大學的時候,去給姥爺上墳,告訴他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他沒能親眼看到我上大學的時候,想想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從小他就說:家里的幾個孩子,只有賈茹能考上大學。
2014年冬天,姥姥也因病去世了,那年我剛剛大學畢業,兩位老人都沒有享到我的福。小時候肯定許下過愿望,長大的時候要好好孝敬姥姥姥爺,給他們買好煙好煙斗,買營養品,買按摩器。后來他們生病的時候,看他們憔悴的樣子,心里真的不好受。生老病死其實是人世間最無可避免的悲傷,有的人看的比較淡,覺得是輪回,是自然的發展,我是比較敏感的人,每每想起,便覺得憂傷。
豆腐、毽子、秋千、評書、白發、煙斗,也許以后就只能憑借這些零零散散的記憶來重塑姥爺的樣子。
希望姥姥姥爺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里重逢,過著不再吃苦的安樂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