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守瑛怒氣沖沖地回到教室,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凳子碰到了后座同學的桌子,“嘩啦”發出一陣響聲。桌子上的課本掉了一地,后座的同學敢怒不敢言。
于九心站在教室外面看著霍守瑛,決定把她的情況告訴她的班主任。
霍守瑛的憤怒被同學們看在眼里。可是她高高壯壯的,班里的同學也不敢惹她。
霍守瑛明白她不應該這樣做,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昨天晚上,她聽見了父母和奶奶的談話。
奶奶說:“瑛子的學費太貴了,要不要讓她換個學校。守瑞這里需要用錢,你哥哥那邊也不富裕。”
媽媽不同意,說道:“媽,可是瑛子學習好啊。”
“學習好也是之前,現在的成績太差了。而且她是個女孩,將來要嫁到別人家的。”奶奶看著爸爸,媽媽也看著爸爸。
最后爸爸長嘆了一口氣,“媽說得對,瑛子的學費太貴了,她自己退步那么厲害,肯定是跟不上了。小瑞剛出生,他的奶粉錢,之后上學的錢,娶媳婦兒的錢都要從現在開始攢著。”
霍守瑛聽著爸爸的話,心底一點點冰冷。
從媽媽開始懷孕的時候,霍守瑛就希望這個孩子不要出生。因為她媽媽從那天起,再也沒有關心過她,抱過她。
看著同學家的兄弟姐妹,霍守瑛也想過,或許要是個小妹妹,軟軟糯糯的她也能接受。
可是突然有一天,家里買的小衣服就變成了男孩的款式。
霍守瑛從那天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徹底“失寵”了。
她的月考成績下降了,父母沒有問她;她的衣服破了,父母沒有幫她;她的餐盒壞了,父母沒有注意到。仿佛一夜之間,就被全世界拋棄了。只因為媽媽懷了弟弟。
奶奶每天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霍守瑛覺得她的皺紋都多了很多條。
甚至有一天晚上,霍守瑛聽見奶奶對著爺爺的照片說:“老霍啊,咱們家有后了。”
霍守瑛不但同情自己,還同情伯父家的姐姐。她的憤怒和不滿從那一天開始。
“媽媽,我流血了。”霍守瑛割破了自己的手,進屋去找媽媽,卻被奶奶以媽媽不能見血光的原因轟了出來。
“爸爸,月考成績出來了,老師要叫家長。”霍守瑛的月考成績退步最大,老師要叫家長,卻沒想到爸爸回來就打了她一頓。
這是霍守瑛第一次挨打,用爸爸的話來說就是,霍家有后了,她要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退步這種事情,不能容忍,不利于媽媽的胎教。
“去死吧。”霍守瑛在日記本上寫下三個字。
直到昨晚,聽見他們的對話,霍守瑛覺得自己要炸了。
都是因為這個弟弟,自己的生活才變成這樣。她知道,班長家里最近也有弟弟出生,她想問問她們家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
結果好像并不是。
霍守瑛拉著凌馨楊要去于老師那里評評理,可是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和自己站在一起?霍守瑛不由得懷疑到。
到底是自己錯了,還是別人錯了。
可是自己應該不會錯,成績是故意考不好的,手是故意劃破的,自己寫下“去死吧”并把日記本放在桌子上也是故意的。怎么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呢?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引起父母或者奶奶的注意?
老師都注意到她的成績退步了,父母卻只想讓她換學校。這太不公平了。
霍守瑛悶悶地在桌子上趴了一下午,班主任馮老師看見她的狀態,有點擔心。
“您好,是霍守瑛的家長么?”馮老師給霍父打了電話。
“我是她爸,怎么了?”霍父好像很忙。
“哦,守瑛在學校,好像不太舒服,你們是不是來接一下?”
“她那么大人了,不舒服就自己回家。”霍父說道。
馮老師皺皺眉,霍家父母之前也不是這樣的態度。想著咨詢下于老師,便給于九心去了個電話。
“馮老師您想啊,主要因為霍守瑛學習好。我猜測,他們家原來沒有男孩的時候,退而求其次有個學習不錯的女兒,拿出去也挺有面子的。可是現在有了兒子,女兒可能確實不重要了吧。”于九心推測了這家人的狀態。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重男輕女么?”馮老師不忿地說了句,“守瑛學習真的很好啊,而且全面發展,也不偏科。這才短短幾個月,真是有點可惜。”
“我跟她談的時候,她很生氣,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建立信任。要是可以的話,馮老師您多操點心。”于九心把大概的情況告訴了馮老師。
馮老師表示理解。
“守瑛,你今天想去我家里住一下么?”班里只剩下霍守瑛,馮老師安慰地問道。
“我怕我父母不同意。”霍守瑛還是挺喜歡班主任馮老師的,她乖乖地回答了老師的話。
“我跟他們說,好么?”馮老師決定還是讓孩子冷靜一下。
霍守瑛點點頭,馮老師帶她回了家。
雖然知道老師和父母說好了,霍守瑛還是給爸爸媽媽各發了一條信息:我今天住在班主任馮老師家。
結果到第二天早晨,都沒有見到任何回復。
霍守瑛的眼淚終于從眼中滑落,她趴在馮老師的懷中失聲痛哭。
她感覺自己像一座孤島,島上的人帶著他們的歡樂,漸漸地消失不見。
那日發泄過情緒之后,霍守瑛就像沒事人一樣,恢復了往常。她每天照常上學,照常放學。只是回到家,基本上不再說話。
看著忙碌的三位成年人和一個小嬰兒,霍守瑛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不被邀請參與他們的悲歡喜樂。
奶奶讓她給弟弟沖奶粉、洗尿布、燙奶瓶。
霍守瑛十分抗拒,她要學習,要看書,并不想參與到這些事情中,卻被奶奶擰著胳膊推到了衛生間。
霍守瑛冷笑了一聲,趁奶奶沒有防備的時候,跑回房間,把自己鎖了起來。無論奶奶怎么砸門,霍守瑛都假裝沒有聽見。
直到爸爸拿鑰匙打開了她的房門。霍守瑛看著爸爸,不由得一個激靈。
“你給我出來,怎么不聽奶奶的話呢!”說著爸爸就來拽霍守瑛。
霍守瑛躲了一下,跳在了床上。
“我不,我要學習,我要寫作業。”霍守瑛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
“學什么?寫什么?就你那個成績,能有什么用。幫你奶奶做家務去。”爸爸插著腰指著她。
霍守瑛雙唇發抖,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跟在爸爸身后的媽媽,眼神中也充滿著失望。另一個房間,傳來弟弟的哭聲,媽媽匆匆走了。
僵持了一會兒,霍守瑛敗下陣來,默默地走到衛生間,低著頭一邊啜泣,一邊洗弟弟的衣服。
“一起去死吧!!!”霍守瑛在日記本上寫到。
沒想到的是,霍守瑛的“愿望”居然實現了。
今年因為情況特殊,不方便帶小弟弟出門,所以長假七天,霍守瑛都乖乖在家學習。
大伯一家從鄉下來探望奶奶后,爸爸要送他們去車站。
媽媽把弟弟放在霍守瑛的房間后,跟著奶奶把大包小包的要給大伯帶的食物和衣物放在爸爸的車上。
整個房間里很安靜,安靜到只聽見霍守瑛的呼吸聲。
她伸了個懶腰,轉身看見躺在床上的孩子,小小的綿綿的。
霍守瑛定定的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摸摸弟弟的手,冰涼冰涼的。霍守瑛有點疑惑,弟弟穿的不少,房間的溫度也不低。
即使再不愿意照顧他,還是拿過自己的被子,仔細選了一個角,輕輕地蓋在弟弟身上。
誰知道,等奶奶和媽媽回來的之后,才發現弟弟已經沒有了呼吸。
媽媽抱著弟弟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奶奶扯著她的袖子抽打著她的屁股。裙子明明很薄,可是霍守瑛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她只想知道,為什么自己只許了一個愿望,結果就成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