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等她的電話。身下的椅子是石頭做的,微涼,卻也無甚要緊。有些百無聊賴,打開手機,一一刷了微博、朋友圈、qq空間,各種各樣的信息如潮水一般席卷著我,我也貪心地不放過每一條。那段時間,覺得自己像個極度口渴的人,喝了足夠多的水之后感覺到的卻不是滿足,而是一點點的茫然、空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喝水。索性關掉手機,靜靜坐在長椅上,看著大街上車如流水。那些車在路旁燈光的照耀下向自己的目的地駛去,一輛一輛,排列有序。畫面明明在動,我卻覺得是靜的,有種不真實感。
公園里偶有行人經過,也是步子微快,行色匆匆。明明還是秋天,尚且溫暖的溫度,公園里卻鮮少有人,沒人散步,沒人鍛煉,沒人聊天。
倏忽,有一片葉子落于眼前不遠的空地上。覺得有些奇怪,我明明沒有感覺到風,葉子卻落下來了。我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蹲下,拾起了那片葉子。走到路燈下,細細端詳它。我想知道是不是同朋友圈里曬的葉子一般金黃,好看,帶著秋的氣息。有些失望,葉子很普通,形狀普通,紋理普通,連顏色也不好看。它是一片微微帶著黃的綠葉子,不如綠葉子清新,也不如黃葉子多情,于我而言是有些尷尬的了。它卻還是落下來了,離開生活了幾季的大樹,投于它的歸處——大地的懷抱。它想必也是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還沒黃透就急于落下,對于這樣的任性覺得有趣又覺得無可奈何。
而它之后的命運呢,也許是被風吹向別處,也許是漫漫長夜之后的清晨被清掃城市的大叔大媽帶走,也可能會浪漫一些被某個愛看書的小姑娘拾去當書簽。這率性的小葉子應該未曾想過這些,想必也不在乎吧。它是一片葉子,一片在秋天傍晚落下的葉子,一片經過我的眼前引起我的注意最后落在水泥地上的一片葉子。它也只是一片葉子,普普通通的一片葉子,千千萬萬葉子中的一片。只是因為我看到了它,它在我的眼中就成了特別,變得不一樣。我在心里興致勃勃地同它對話:它想離開大樹嗎,它覺得自己的這一生短暫嗎,它上輩子也是一片葉子嗎,那下輩子還要不要再做一片葉子,離開大樹它會想念嗎,會舍不得樹上的某片葉子嗎,它喜不喜歡做葉子……我在心里問過這些問題,卻一句都沒有說出口,我怕驚擾了它,擾了它的坦蕩,擾了它安安靜靜做一片葉子的心愿。
我在腦海里想了它的前世今生,所有的因緣際遇,喜怒哀樂,像對待好不容易喜歡上的一個人那么認真。可收回思緒,看著手里的它,也僅僅是一片葉子。我想了什么它不知道,我拾起它它也不知道,它只知道它是一片葉子,一片秋天該落下的葉子。只是因為我看到它落下,覺得有趣,拾起它,觀察它,隨之又胡思亂想了會兒,就覺得它不一樣了。它只是在我眼里不一樣了,因為它是這個秋天我遇見的第一片葉子,我花了不短的時間和它在一起,它曾深深淺淺不長不久地路過我的心上。因為花費過時間,所以覺得不一樣,覺得特別。那一刻,它是我眼里的葉子,而不是樹上的葉子,也不是地上的葉子。這個世界上的人、事、物、情都是這樣的吧,因為他們曾路過我們的生命,進入過我們的眼里,停留過我們的心上,所以我們便覺得特別,覺得和它們有緣分,甚至覺得他們是為我們而來。這也沒什么不好,我們生而為人,可感受,可觸摸,可遇見,可歌可笑可痛可哭,其實真的很幸福。就像此刻,我覺得等電話很幸福,遇見一片葉子很幸福,聽見樓下孩童快樂的嬉笑聲很幸福,坐在桌前寫字很幸福。活著,很幸福。
就像昨天,我不會知道今晚我會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等電話,也不會知道在那期間我會遇見一片葉子,更不會知道借此可以遇見寧靜的心境和簡單的幸福。
遇見葉子是緣,拾起葉子是分,和它相處那么久該是命中注定了吧。一直覺得,世間最奇妙不是山水,不是風景,而是遇見,神秘的遇見。
比如,遇見一片秋天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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