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疲憊,坐了四個小時的火車,藍下了火車,天已經黑了,霓虹燈在人群里穿梭,和人一樣迷茫著表情。藍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穿過車站的人群,準確地找到回去的車。
公交車平穩行駛,藍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19:03,兩個未接來電,媽媽的,還有風打來的。先給媽媽撥過去,說自己已經到了,準備回宿舍,媽媽關心地說吃點東西,藍說會的,明顯的,情緒低沉,藍掛了電話。
又撥過去給風,響了三聲,
“喂?你到了么?藍?在哪里?”風說,
“嗯,剛下火車,晚點了,有點遲,這會在公交上,估計最多半小時吧,就到終點站了,你,你們在哪里?”藍說,
“我和如在終點這里的廣場,我還沒吃,等你呢!”
“呀,你先吃嘛,我來就遲了,不要等,你先吃,我也沒有很餓,你先吃啊”藍說。
“沒關系,我們等你。”風說。
藍頓時覺得心里一熱,在認識風和如之前,除了父母,從來都沒有人會關心她在哪里,吃飯了沒,藍心里感激著,掛了電話,頭靠在后背上,閉了眼睛,過道里人一個一個擠進來。
半小時后,車輛準時到達終點站,藍下了車,天已經完全黑了,廣場上人頭攢動。打了電話,藍站在原地等,很快,藍看見不遠處,如和風,朝廣場出口的位置走,老遠處,風看見藍,興奮地用揮手示意,另一只手提著東西,藍也揮手,如繼續安靜地往前走,沒有說話。
穿過一條街,在一家面店,三個人坐下來,
“老板,我要咖喱雞飯,味道清淡一點。”藍說,她特別想吃點帶湯地,粥最好,可惜沒有粥,只好點了咖喱雞飯。
“我要羊肉面片,小份。”風說,合了餐單交給如看,
“不不,我吃過了,你們吃吧!”藍伸出右手擋了一下風。
“好吧好吧,那你就吃這個,嘻嘻。”風伸手推過來一個方形地盒子,很漂亮,應該是蛋糕,打開盒子,是一個可愛地小女孩,穿著藍色的裙,上半身白色,點綴著三顆粉色的心,
“哈哈,竟然是三顆,哈哈,三顆,你說巧吧!”風興奮地說,臉湊在蛋糕跟前看著,
“只有放三顆才最好看啊。”藍說。如始終沒有說話。
蛋糕切開,每個人都撥了一份,拿過來吃,飯還沒有做好,
“藍,那你那個學校怎么辦?”如抬起頭看藍,她今天穿了煙灰色的長衣,拉鏈開著,里面一件淡色的毛衫,頭發隨意地扎著馬尾,
“有一位北京的老師在幫忙聯系另外一所高校,我在等消息。”藍說著,眼睛盯著面前的蛋糕,
“哦,嗯。”如沒有再說話。
“姑娘,你們的飯好了,麻煩你們過來自己端一下!”
“好的。”藍起身到窗口端飯。
風和如同一側坐著,各自吃飯,風一直和如說話,藍始終安安靜靜吃飯,她不想說話,感覺很累。
“藍,你身上有一種很黑很暗的能量,其實,其實是讓人很不舒服的。”如右手拿著蛋糕叉子,在蛋糕上劃拉,低著頭,話說完,她才抬頭看了藍一眼。藍頓時覺得心間有什么東西忽地扎了一下,她覺得疼,從來都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的所有朋友只覺得藍是一個好人,一個善解人意的人,但是,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只是,此時此刻,這句話從如的嘴巴說出來,藍頓時有種奇怪的感覺,也許是感激。
藍總覺得自己是一個黑暗的,壓抑的人,她總覺得很了解自己,但是偶爾從心底爆發的咆哮又讓她對自己根本無從了解,她曾經幻想會有那么一個個人,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從見到第一面開始,就看清她內心最深處的東西,或悲傷,或陰郁。
“呵,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根本藏不住的,真的是欲蓋彌彰。你說的對,如,其實我之前有很多次告訴你,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心底的那片黑暗,但是,我毫無辦法,我只能看著她,或滋長,或日漸消逝。如,風,其實,我真的只是一個過分敏感,自卑,虛偽的人,真的。謝謝你,如,今天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謝謝你,希望下次說得再直接一些,我完全接受,因為,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好。”
“我告訴你們啊,藍和風,其實我們三個人里面,我是最陽光的那個,真的,我仔細想過以后真是這樣,風,你看你,一直在那偽裝堅強,總讓別人覺得你堅不可摧,但是呢,是這樣么?”如那晚說的挺多,她思維靈動,說了許多。
“如,我想到了許多,這些,就像我們之前討論過的,是童年時期造成的心理缺陷,的確是這樣子的。”藍沉默了許久說,
“這個,只有你自己清楚。”如說完,拎起包和風準備回去了。
她們兩個人走在前面,藍自己一個人走后面,腦海力如說的每一句話一遍遍浮現,藍的記憶瞬間回到小時候。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母親給她買了一件帶花的寶寶衫,讓她下午就穿著,她穿了,但是,她上面又裹了厚厚的校服,母親讓她脫了,她死活不肯,到學校,同桌的一個女孩,是她的好朋友,和她說話間,那個女孩看到了藍的衣領,花色的褶皺,她好奇,一把過去拉開了藍的衣服拉鏈,藍瞬間臉通紅,變了臉色,
“別呀,我們看看嘛,這么好看的衣服,”女孩笑著又湊過來,
“不要,不要,拜托你不要!不要!”藍幾乎哀求著。前后桌的其他女孩聽見了,也湊過來,嚇得藍從座位沖出去,跑到教室外面,結果那幾個女孩追過來,人越來越多,女孩們都湊上來,要扯掉藍的外套,就是要看看藍的新衣服,
“求求你們,不要,不要啊。”藍已經哭了,但是眾人的哄笑聲根本淹沒了藍的哀求,她們的手一遍遍拉開藍的拉鏈,藍一遍遍又拉上,最終,藍終于沒辦法了,一個女孩拎著藍的外套站在花園臺子上,搖晃著,那個樣子像極了日本軍在占領了根據地以后的耀武揚威,藍蹲在原地大聲哭,其實,她也不知自己為什么這么難過,她只是覺得被這樣暴露在眾人面前,她覺得難堪,她隱隱覺得自己被傷了自尊。
那天下午,藍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腫了,還在哭,回到家里,她立馬脫了那件衣服,從此以后,再也沒有穿那件衣服。
后來,藍上了初中,沒有之前那么自卑敏感,但是,因為一件事情,藍永遠記住了那張女人的臉,還有那張嘴,沖進教室,當時正在上數學課,那個女人在全班同學面前說藍是小偷,說她是賊。藍當時想要解釋,但是女人絲毫不給機會。
那天早晨,藍的世界是黑色的,她一直哭,一直哭。
如和風在前面走,有說有笑,藍自己在后面沉默不語,她知道她們是故意的,就是要讓藍自己好好想想,想想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的確,有些事情,是過去了,但是,藍心里的恨和遺憾,根本還在,甚至在藍的心底深深扎了根,時不時出來釋放能量,惑亂藍的心。
或許,最近她們總在討論的那句話,根本就是對的,每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就是對童年時期造成的缺陷的日漸修復。沒錯,童年時期的藍,敏感,自卑,不被重視。如今,這些東西雖然在逐漸減少,至少從表面看已經好多了,但是,她肯定還在一定在。
如她,不是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么?
“謝謝你,如,看清我心底的黑暗還愿意和我做朋友,謝謝你們沒有拋棄我!”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時候,藍思來想去還是發了這句話在她們三個人的聊天群里。
“呵呵,沒事的。”如回復。
“但是,你如果總是這樣,我會逃離的!”過了一分鐘,如要發過來這句話,藍瞬時覺得害怕,
“我會改變的,一定會的,請給我時間,我需要時間!”
“嗯嗯,好的。”如回復。
“哈哈,我們三個會成為更好的自己不是么?”風突然出現,說了這句話。
“是啊,謝謝你們,我午休了”藍回復以后關了聊天界面。
一周以后的一個下午,六點多,群力如說話,
“我們去打球怎么樣?”
“不行哎,我要去我姐那里,明天吧”
“嗯,好呀,明天。”
第二天下午,如和藍如約出現在公寓門口,她們找了一圈乒乓球館,沒有,最終在院子的露天乒乓球臺打了起來。風已經打了電話半小時以后過來。
藍和如相對沉默,只是打球。如那天穿了一件純白的襯衫,淺藍色的牛仔褲,休閑鞋。
“藍,你知道不,我一直在躲,躲球,你這是人身攻擊啊,”藍微笑著不語。
半小時以后,風出現了,藍休息了,風和如一直在打。可能,如果沒有風在場,如和藍根本很少說話,藍總是在猜想可能如根本不喜歡藍,也許吧。她看如和風就可以自自然然地說話,也可以自自然然地拿對方的手掌研究張雯,但是藍不行,如的手胳膊什么的,她連碰都不敢,或者不想碰一下,究竟何原因,藍不知。
那晚,她們打完球,又去了操場,風和如在草坪坐了,藍放了包沖進田徑場,一圈一圈,一共跑了三圈,速度很快,ran'hou氣喘吁吁地找到風和如,藍說她那天就想快跑,快快地跑,那種感覺太爽了。
如又沖出去跑了幾圈回來,風不想跑,坐在原地玩她的頭發,給自己辮各各種小辮子,那天,大家心情都不錯,三個人在草坪上,一會坐著,躺著,她們說了很多,說佛教,說量子,說緣分,說各種。有風在場,如和藍總能很好交談,否則,更多的是沉默。
五天以后,一個周末,晚上十點,藍和宿舍的女孩看動漫,準備收拾一下就休息,刷朋友圈,是如,如她,很少更新朋友圈的,仔細看了內容,配著一幅圖,列車開動的樣子,
“機緣成熟了,自會相見,不早不晚剛剛好,無法表達此刻的心情,但有句話是該說出來了,it is the time to let it go .”
藍立馬發微信問如怎么回事,其實她早就猜到了,也許就是見到那個人了。
“沒事,我現在很好,很平靜,很輕松!”
“你確定你已經好了么?”藍又追問。
“確定!”
“那好,那我就放心了。”
藍放下手機,但是她想肯定不會這么輕易就放下的,絕對不會,但是,如都那樣說了,藍也沒有多問。洗漱完,上床躺了,打開i微信,在如發的那條動態評論區,發了一句話“睡前點贊攢人品。”剛要關機睡覺,如發了微信給藍,是單獨發給藍的,
“睡了么?”
“沒”
“聊幾句?”
“?
嗯”藍回復。
“此刻躺在床上忽然很難過”
“就說么,怎么可能”
“難過自己白白浪費的這幾年,我為什么不放過自己?”
“我早就告訴你要放過自己,兩年么?是不是心疼自己?”
“兩年半吧,心疼自己。你知道么?今天在街道遇見那個人,我渾身顫抖。”
“我完全了解,我相信。”藍說,她又一遍遍問如究竟有沒有真正放下那個人,如說放下了,不想和那個人再有一丁點的聯系,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兩年前的那個他了。
“藍,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辦?”如說。藍看到這些字眼就覺得心痛,想起幾年前,自己也是一模一樣的情形,只不過,那時候藍她只有她自己,真不知道那幾年藍究竟怎么過來的,如今,看到如這樣,藍就是心疼,心疼那時候的自己,更心疼現在的如。
“是啊,如,不想念那個人時候,還能干什么呢?如以后,再不許聽之前聽的音樂,再不許想念半點和那個人有關的事情,你自己要想辦法,否則,這一次你如果再沉淪了,真的就墮入真正的黑暗了。”藍她之所以說這樣的話,是因為她了解,她完全了解的。
“藍,我突然在思考緣這個東西,今天能見到這個人,就是因緣和合的結果,我們必須見到。”
“是,就是今天,你們必須見到,初態已經決定了。”
“經過這件事情,我意識到一個問題。一個真正有智慧的人,應該這樣的。如果把緣比作大海,那么這個人他可以在這片海上翩翩起舞,而不會被吞沒。”是過了很長時間,如才發過來的,她說她在組織語言。沒錯,如說的很對,就是如此。
“那,你從你的感情泥潭領悟到什么呢?”如又問藍。
“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此刻咱么睡吧,都一點半了。”藍想到如她第二天還有一個監考,熬夜太遲不好,否則,她會陪著如聊一整夜都沒問題的。
“好的!”
“早點休息吧!”
“謝謝你陪我聊天。真的!”如發信息,標點符號認真放的,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藍說沒事的,早點休息吧,然后各自睡去。
藍還是擔心如。
周末,如說想要唱歌,藍和風都去了。那天下午,如一直唱,一直唱,唱累了,靠在沙發上也唱。她知道,可能如心里還是難過,但是,這個傷,只能自愈,別人毫無辦法的。
八點,風回學校工作,藍和風一路回宿舍,街邊有樂隊表演,她們停了一會,三首歌以后,離開,她們始終很少說話。回到宿舍,藍說想要跑操,如先上去了,藍坐在黑夜里,看人來人往,她只是覺得迷茫,自己前途未卜。
周四的一個清晨,藍突然拿起手機發了微信給父親,告訴父親自己已經想通,無論考博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再那樣逼自己了,她會始終努力,她會好好對待自己。父親收到信息,立馬回了,告訴藍可以慢慢來,不要著急。
在這之前,父親他,從來不會回藍的信息的。那天以后,藍的天空又一下子澄澈了,她覺得生活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