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一

? ? 米米和大姜在一起四年。

? ? 期間遇神殺神，遇鬼殺鬼，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 ? 米米說：“四年其實也沒多長，人生的二十分之一。”

? ? 米米還說：“可是回顧我的人生，最初的二十年我在成長，最后的二十年我會老去，最中間的四十年才最寶貴。而這最寶貴的四十年中，我又常常把三年五載就當作了一生。”

? ? 我們都認為米米和大姜會結婚，米米和大姜也這么認為。

? ? ? ? ? ? ? ? ? ? ? ? 二

? ? 我們生活的城市很小。

? ? 兩步遇見朋友，三步碰到親戚。

? ? 米米和大姜低頭不見抬頭見，成天都會在馬路上遇見叔叔，阿姨，舅舅，姑姑。

? ? 大家笑嘻嘻總愛問：“米米大姜，最近咋樣呀？”米米每次都眼角彎彎“好得很。”他倆號稱我們城里最有人氣的青梅竹馬。

? ? 他倆是從高中開始戀愛的。

? ? 那時候大家都是白衣飄飄的前面，做個廣播體操都能做出點生理萌動，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啊，悶頭悶腦各談各的戀愛，上課傳個小紙條，周末逛個小公園，數一數二的朝氣。

? ? 然而米米和大姜的戀愛之路非常坎坷，因為米米的哥哥是大姜的班主任。

? ? 米米哥哥自從知道米米戀愛了，上課的時候就經常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大姜。

? ? 覺得這孩子怎么看怎么配不上米米。

? ? 米米是誰，是他們倆的小公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公主。

? ? 做哥哥的覺得非要有個有錢有權有貌的才能配得上他倆米米。然而大姜怎么看怎么像個大土豆，悶聲不出氣的。班主任哥哥長嘆一口氣，每次改到大姜的作業就氣不打一出來，然后把米米叫去教訓一頓。威脅米米要是他倆任何一個成績下去了，就要動用班主任的權威拆散他們。所以米米和大姜的愛情是在這種戰斗氣氛中成長起來的，米米和大姜常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 ? ? ? ? ? ? ? ? ? ? 三

? ? 所謂革命，就是高考。

? ? 高三的時候米米和大姜的學校半封閉軍事化管理，每天十點鐘下晚自習，十點鐘還得沖回去寫作業。

? ? 許多小情侶迫不得已將終身大事擱在一邊，該決裂決裂，該分手分手，分完馬上投入到高考沖刺中。

? ? 大姜搖頭直嘆氣：“天堂有路我不走，學海無涯苦作舟。”說完繼續埋頭做題。

? ? 幸好米米和大姜情比金堅，并沒有因為學海浮沉而放棄對方。

? ? 米米說：“大姜，我們一起考到一個學校。”

? ? 大姜點頭稱是“像話！”

? ? 米米文科，大姜理科，兩人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確定了一個文科也不錯理科也不錯，并且有希望考上的學校。大姜指著《高考指南》：“西交，西交，就西交了！”

? ? 高考結束，米米超常發揮，大姜也超常發揮，然而那年西交分數線提的賊高，他們誰也沒考上，米米留在本地的一所一本，大姜千里迢迢去了東北。

? ? 我們都說他們還真是對苦命鴛鴦，好容易革命成功了，一不小心還要兵分兩路。

? ? 米米嗷嗚嗷嗚哭了三天，大姜去找米米：“別哭了，帶你吃好吃的去。”

? ? 后來據米米回憶，那頓飯也真是一次奇遇。

? ? 小城里開了個很高檔的旋轉餐廳，大姜拿出他高三所有積蓄兩千塊錢準備帶米米去奢侈一次。米米說：“頭一次體會到了被包養的快感。”結果上去了才知道那壓根兒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什么旋轉餐廳，原來是個自助火鍋，五十九塊錢一個人，米米和大姜吃得滿頭是汗，吃爽了大姜把剩下的一千八百八十二塊錢拿給米米，說：“我離開你的這段時間，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 ? 米米嘴巴里叼著一塊毛肚，眼淚唰唰就出來了。

? ? 大姜說：“別整的跟韓劇似的，你眼屎出來了。”

? ? ? ? ? ? ? ? ? ? ? ? 四

? ? 大姜走的前一天。

? ? 朋友們聚會喝了個通宵。

? ? 大姜一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從來不說煽情話，那天卻紅了眼眶，趁著酒勁，把這小半輩子沒說的情話全給訴說了。

? ? 歪著靠在米米身上，挨個囑咐身邊的朋友，“替我照顧好米米啊。”

? ? 第二天酒醒，沒事人一個，堅決不承認前一天晚上說了啥。

? ? 大姜說：“誰說誰是傻子！”

? ? 我們笑而不語，最后這個傻子在我們的注視下大搖大擺瀟瀟灑灑上了火車。

? ? 大姜就是這樣的人。

? ? 傷痛的時候不說傷痛，開心的時候不說開心，因為大姜知道，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會過去，剩下的會是一顆平淡而溫柔的，愛著這個世界的心。

? ? 大姜頭也不回的走了，火車站里人潮總動，米米又嗷嗚嗷嗚哭個不停，我收到大姜的一條短信：“照顧好自己，也幫我照顧好米米，回來喝酒。”

? ? 都是大把青春好少年，我永遠忘不掉那列火車轟隆隆離去的模樣。

? ? ? ? ? ? ? ? ? ? ? ? 五

? ? 米米和大姜異地了。

? ? 那時候還沒有微信，米米玩博客，在博客置頂了一篇文章《沒有經歷過一次異地戀的情侶，不算真正的情侶》。文章里說只有異地戀才能讓我們相信愛情。

? ? 我堅信米米被心靈雞湯洗腦了，米米堅信我搞封建迷信不信科學。

? ? 我說：“這哪兒算科學？”我不說還好，說了之后他倆就吵架了。

? ? 大姜學校管的嚴，課排的也多，每天忙著做實驗。大姜說：“可別提多憔悴了，做實驗差點做成腎虛。”米米課少，平常空閑出大把大把時間，沒事就給大姜發短信。

“吃飯了嗎？”

“在干嘛呢？”

“好想你呀。”

? ? 大姜在那邊都累抽了還得一五一十匯報。

“吃的魚香肉絲。”

“剛做完物理實驗。”

“我也想你。”

? ? 米米嫌棄大姜回短信慢，認為自己倍受冷落，后來不發短信了，直接打電話。

? ? 大姜經常加不到電話，一時半會又不得空，只有晚上回去回電話。

? ? 回電話的時候米米已經睡著了，睡眼惺忪的聽著大姜在那頭說話，米米好困啊，大姜也好困啊，后來他們約定一周打一次電話，電話時間越來越短，沉默時間越來越長。

? ? 有一條，米米突然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 ? 大姜說：“屁。”

? ? 米米說：“你就是。”

? ? 其實米米做出這個推測是經過多方考慮的，大學寢室有六個姑娘，六個都有男朋友，米米看見今天A的男朋友給她買了一堆好吃的，明天B的男朋友帶她去旅游了，而米米永遠守在手機前，一周一個電話，委屈的很。

? ? 室友開始對他進行勸解。

? ?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 ? 米米覺得她們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她這個人，從來就不喜歡道理。

? ? “可是我只愛大姜啊。”米米是這樣回答的。

? ? 十一的時候放假，大姜知道米米想他，哪兒也沒去，連夜回了他們的小城。米米靠在大姜懷里哭，大姜知道米米的委屈，米米也滿懷委屈，可是他們一個字也沒有提。以后的大學四年，仍然一周一個電話，沒有好吃的，也沒有旅游，米米和大姜的愛情平淡如水，米米和大姜甘之如飴。

? ? ? ? ? ? ? ? ? ? ? ? ? 六

? ? 后來大姜跟我說，他大學的時候，最不敢聽得一首歌是《晴天》。

? ? 他說《晴天》特別像他們。

? ? 刮風這天/我試過握著你手……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好不容易又能多愛一天。

? ? 大姜說：“真的，我們好不容易，又能多愛一天。”

? ? 我說：“沒關系，四年都熬過來了，以后你們可以放心大膽不再在乎昨天今天和明天，世界留給你們會是漫長的永遠。”

? ? 大姜說：“你還真不愧是個寫東西的。”

? ? 我倍受鼓舞，趕緊又來了一句：“永遠有多遠？不過也就是你和她一個眼神那么遠。”

? ? 大姜摁著我的頭一頓暴打，“說多了就矯情了。”

? ? ? ? ? ? ? ? ? ? ? ? 七

? ? 大學畢業的時候，大姜問米米：“要不要回家鄉去工作？”

? ? 米米搖搖頭。

? ? “去你最喜歡的地方工作。”

? ? “那你怎么辦？”

? ? “我跟著你，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 ? 大姜愣了，愣了好久。

? ? 后來大姜跟我說：“很奇怪，明明很早很早以前就決定娶她了。但是她說那句話的時候，云淡風輕，卻在我心中重重一擊，我忍不住第一次對她說了心里憋了很久的那句話――我要娶你。”

? ? “我要娶你。”

? ? 米米笑得花枝亂顫，拍著大姜的肩：“要說到做到啊。”

? ? 大姜去了北京。

? ? 北京啊北京，咖啡館離廣場有三個街區，就像霓虹燈到月亮的距離。

? ? 米米一路隨性，也去了北京。

? ? 他們在城中村租了個小房子，大姜每天早出晚歸，累的像狗。

? ? 大姜的工作需要應酬，所謂應酬，就是不斷的喝酒。

? ? 大姜自詡酒量不錯，白的紅的哪個沒干過，結果還是被干進了醫院。

? ? 米米趴在病床前照顧大姜，大姜打著點滴，臉色慘白慘白的，嚇人。

? ? 北京那么大，二環三環四環五環，來北京的人那么多，人山人海，米米說那是她第一次覺得特別孤獨，她和大姜像宇宙中的兩只小螞蟻，爬啊爬，爬啊爬，不小心摔跤了，只有彼此攙扶著起來繼續爬。

? ? 大姜卻對米米說：“我一直覺得北京好大，但是你陪在我身邊，我頭一次覺得自己并不渺小。”

? ? 單位準了兩天假，接著大姜又從床上爬起來了，繼續紅的白的早出晚歸，簽字一筆生意恨不得把命都拿出來當誠意。

? ? 工資卻仍然是那個樣子，明明都是一樣的錢，用這筆錢在他們的城市過上一個月綽綽有余，在北京卻又兩三天要吃泡面。

? ? 有天，大姜回來，正好遇見房東來收房租，米米手機拿不出錢，低聲下氣問：“能不能再緩幾天？”

? ? 房東是個好人，嘆了口氣轉身走了，米米呆在原地眼眶紅紅的。

? ? 來了北京以后從沒給家里打過電話，一周發幾條短信，她不敢打電話，怕聽見爸爸媽媽還有哥哥的聲音就會哭出來。

? ? 大姜遠遠站在那看了米米很久，他一點也不能幫她，相反，這種狼狽模樣還是他造成的。

? ? 夜里大姜問米米：“你說我為什么要來北京啊？”

? ? 米米說：“為了你的夢想啊。”

? ? 大姜沉默了：“我的夢想就是你。”

? ? “米米，你想回去的時候，就告訴我。”

? ? 過了一分鐘，米米說：“我好想家。”

? ? 過節的時候我給他們寄了箱家鄉的好吃的，米米和大姜開心死了給我打電話，說頭一次感覺離家只有一公里了。

? ? 聽的我不是滋味。

? ? 北京啊北京，人們在掙扎中相互告慰和擁抱，尋找著追逐著奄奄一息的碎夢。

? ? ? ? ? ? ? ? ? ? ? ? ? 八

? ? 一年以后，大姜和米米扛不住了，拖著行李回到了小城。

? ? 小城還是那個模樣，春風依舊，人也依舊。

? ? 大伙兒在他倆回來的晚上好好聚了聚，慶祝兩人榮歸故里。

? ? 大姜笑：“榮歸個屁啊！”

? ? 我們也笑：“我們說榮歸就是榮歸了。”

? ? 大家各有各的辛苦，才畢業一年，誰不是摸爬滾打，其中的心酸無需多講，我們都有品嘗。

? ? 米米和大姜回來后商量著開個小酒吧，順便賣點燒烤。

? ? 我覺得靠譜，大手大腳投資了一萬塊錢，事實是最后這一萬塊錢還真給我翻倍賺回來了。

? ? 米米做的燒烤特別特別好吃。

? ? 主要是腌的好，下午開始一串串的碼排骨，腌上兩三個小時，晚上的時候放炭火上一烤，煙熏火燎的，是有點破壞環境，但我們吃的開心。

? ? 大姜喝酒能行。

? ? 大城市小，來的客人都是朋友，大姜經常提著酒瓶呼啦啦就去了，大家天南海北聊一通，其實還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 ? 后來幾年，我們的小城市突然被旅游局盯上了，大力搞開發，餐飲行業通通給補貼，來的游人逐漸增多，大姜，米米搖身一變成了有點小錢的老板夫妻，我也跟著湊了熱鬧，還當了個小股東。

? ? 從此以后吃香喝辣絕不手軟。

? ? 來的游人多了，聽見的故事也多，說出的故事也多。

? ? 大家都喜歡聽大姜和米米的故事，人們活在速食年代，愛誰不是一不開心就扔，再開心了找下一個。唯獨大姜和米米不是。

? ? 城市人內心那點兒隱隱的對愛情的憧憬，在大江和米米這里得到了滿足。

? ? ? ? ? ? ? ? ? ? ? ? 九

? ? 又過了一年，大姜和米米買了套新房子，又添了新車。

? ? 家里裝修的可好看了，我們跑去暖房。

? ? 問他們：“啥都備齊了多會兒結婚呀？”

? ? 大姜轉過頭問米米：“大家問你呢，啥時候你才肯嫁給我呀？”

? ? 米米笑瞇瞇：“啥時候都行。”

? ? 其實結不結婚根本不重要，他倆還真是全城人看著長大的青梅竹馬。

? ? 雙方父母也早就認同這回事兒啦，結婚不過就是個形式。

? ? 但大姜說了：“形式很重要，女孩子嘛，一生只有一次。”

? ? 結婚那天，米米和大姜穿著紅艷艷的衣裳，他們選的中式婚禮，米米說，“中式婚禮好不整那些外國人的東西。”

? ? 婚禮宣誓說：“奉天之作，承地之合，順父母之意，從新人只愿，二人結為夫妻。”

? ? 米米沒哭，大姜更沒哭，就像是一瓶本來就屬于他們的酒，早已熟悉味道的甘甜，拆與不拆只不過看他們哪天高興隨意。

? ? 婚禮不算盛大，但圓滿的很，米米和大姜婚后數錢數的高興，大力表揚了我一番說：“ 禮金封這么多，來世再做好兄弟。”

? ? ? ? ? ? ? ? ? ? ? ? 十

? ? 后來米米和大姜生了個小朋友玩。

? ? 我們帶著小朋友一起玩。

? ? 小朋友說：“ 叔叔，你怎么沒有女朋友呀？”

? ? 我迎頭就是一記暴打：“你叔叔喜歡浪跡天涯，不行嗎！不行嗎？”

? ? 米米和大姜沖過來又追著我一頓暴打，這么多年了，這倆一直都是這聯手欺負兄弟的德行。

? ? 其實我覺得他倆還真是挺不容易的。

? ? 甜過也苦過，笑過也哭過，一輩子那么長，有個人心甘情愿陪你走下去是運氣，兩個人彼此都心甘情愿走下去那就是福氣。

? ? 運氣錯過了就沒有了，就像買彩票你稍猶豫就錯過了那個中獎號碼，然后就此告別500萬懊悔一百個夜晚他也變成了別人的500萬。

? ? 福氣是長伴你一生的，你上一輩子積的德，這輩子攆也攆不走。

? ? 米米和大姜就是彼此的福氣。

? ? 我忽然想起來大學時候的米米和大姜，1周一個電話從不多，也從不少。

? ? 后來米米說那些從前和他同寢室的姑娘，一個個都分手了，有的遠走他鄉，有的榮歸故里，身邊卻都不是從前的那個人。

? ? 米米說她其實很明白。

? ? 愛情并不是一頓美食，一程旅游，消費這一次你們還有更多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古代說的相敬如賓是對的，愛情不是用來揮霍而是用來保存的。

? ? 很多東西歷久彌新，他并不在乎一時的閃光，偏偏喜歡一時的溫暖。

? ? 米米還說，愛情是十分滿分。

? ? 最好的狀況是，你也是五分，我也是五分。

? ? 少年時我們都貪心，奢求對方多給幾分，逐漸變成六分七分八分，最后她對你的愛登峰造極。

? ? 可是你不知道最美麗，也是最危險，他對你的愛上了天堂，天堂的轉念就是地獄。

? ? 米米說，不奢望做他最開頭一個，不奢望做他最深刻一個，只奢望做他心里最后一個。一輩子很長，你最終會成為他心里，唯一的那一個。

? ? ? ? ? ? ? ? ? ? ? 十一?

? ? 米米做到了。

? ? 幸運的是，米米既是他開頭一個，是他最深刻一個，也是他心里最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