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雨,瓢潑大雨,猛地又停了。從躲避的屋檐下小心翼翼的走出來,竟然沒有一滴雨絲了。
人民電廠里的兩排樹木,郁郁蔥蔥,滴下來的仿佛都是綠水。
徐剪了個新發型,短短的,到下巴。數著剪頭三天丑的日子,拖到第四天,才去辦事。在雞湯面館吃吸溜面條,覺得自己好笑,做頭發不是為了變美嗎,怎么還要相信那種可笑的老話。
爬上四樓,找人蓋章,簽文件,有點心不在焉??创巴獾奶欤页脸恋摹?br>
想見一個人一面,哪怕聽見有關他的事,看見他辦公的空的桌子也好。
所以在大樓里轉來轉去,與業務員搭訕,說的話比平常要多。希望無意中聽見他的名字,以及與他有關的事。可惜問一圈下來,什么也沒有收獲,尋思著不如直接詢問他的名字來的利落。
臨走的時候問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想了一下,指了指另一幢發電廠大樓,說:“技術員應該在那幢樓?!?br>
看起來很遠,隔著一大片一大片的樹林,走著走著頭發要被雨水落濕了。下雨的時候樹下適合來躲雨,雨停歇了樹下反而都是嘩啦啦的水滴。
到了發電廠大樓,頭發已經沒有了型,一瞬間便想放棄了,干脆朝出口走去,事情算是辦完了,不過本來這就是一趟沒有意義的奔波,本來可以就近在的單位辦理,卻為了他跑了大半個城。
因為莫名的情愫,想要見他一面。像突然想吃巧克力、蛋糕、火鍋一樣的感覺。沒必要深刻去思考為什么。
三個月以后,徐的頭發長到可以扎個小蔥尾辮。跟朋友一起去燙了頭發,挑染了點橘紅,分享了很多八卦和閑言碎語。
激動的上躥下跳,輕易的就拉扯挑撥出別人的缺點,像隨意從嘴里噴出來的小針,讓人麻醉。談的太多,猛地蹦出他的名字,心里一驚,便懨懨的消沉了下去。
回家對著鏡子一看,只覺得自己的模樣俗極了。
沒想到第二天就見到他了。
個子高高的,步伐很穩健,遠遠的徐就望見了。他穿了黑色西裝,嫌熱上身沒有穿外套,白色的襯衫下面的肩膀寬碩。大老遠就大笑著打著招呼,不過不是對徐的,是對他的一幫朋友。
男人的衣柜除了黑白灰藍沒有其他顏色,他的衣柜除了黑西裝就是格子衫吧,徐暗暗想著。
徐留了個心眼,推遲了離開單位的時間,裝作不情愿的樣子和他和他的朋友去吃燒烤,當然并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
徐瞇著眼,望著另一個女人,模樣不好看的,濃妝每天離不了,有男人的地方絕對有她。只有她一人坐在男人中央,喝酒抽煙剝龍蝦忙個不停。
徐坐在一旁,和身邊女同事說了好多好多話,像是為掩飾尷尬,又像是女人之間無形的結盟,抗拒著那個突兀的存在。
油煙滾滾,觥籌交錯,如豆的橘光燈閃爍。
徐感到悲哀,坐在他的斜對面,一天沒有卸妝,晚上的臉泛起五彩斑斕的油膩,感覺自己像活鬼小丑,張牙舞爪的聊個不停。
于是,還沒等主食鮮肉烤上來,灌了自己三杯扎啤,踩著高跟,默默離去,有男士說要來相送,都以有女伴的名義拒絕了。
人多,話多,事多。所以從始至終,他與徐的距離都很遠。
夜晚,酒勁兒褪去,異常清醒,空氣泠冽。
收到一天短信:“那個女人貌似搭上他了,最后散了的時候見到一起走了?!?br>
沒有人知道徐的心思,徐也假裝什么也沒有發生。
飛快得回了個“有意思了,不過關我啥事。”
盯著那一行字,陷入被窩,很久才疲勞的睡去。
又一日大雨。
天地昏暗,大廈里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聽得遠處大門敲擊門框咣咣咣的聲音。
徐瘋狂地敲擊鍵盤,掩蓋自己內心的不安。一向都喜歡將情緒都理解為生理的表現,惶惶不安必是濃茶喝多了,或者是被雷聲驚動了某個衰弱的神經。
滴滴,樓下傳來汽車的鳴笛聲。
那個女人風光滿面的走了,連掛在辦公桌上的傘都忘記。
徐像目睹一出悲哀的電影。男女主人公愉悅地在一起了,沒有別人什么事,別人都是因為做錯了事,所以活該沒有好結局。
不安許是一種不祥的預兆。人那么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徐不甘,站了起來,這個舉動平常又有深意。
認認真真的從上到下打量有那么幾分熟的男同事,假裝忘記自己柜子里還有一把傘,假裝自己的眼睛里有幾絲膽怯和害怕。
一起到有落地窗的飯店吃飯,窗外像是鋪了一層雨簾,稀釋了風景。喝了白色的葡萄酒,顏色如琥珀。
因為一句話,對眼前的人有好感。
“其實我從未來過這種高級地方,以前都和朋友在燒烤店蒼蠅小館吃飯。鄉下來的孩子,打小就覺得落地窗特高級,所以才選的這家?!?/p>
徐伸出酒杯,干脆地碰在一起。
都是樸實的男人,徐心想,和他一樣。
下班以后,偶然和那個女人逛過一次街,說了很多很多話,試了很多很多衣服,去吃男人不會喜歡的甜點,一杯接一杯的紅茶。
那個女人抽煙,眼角有細紋,喜歡勾肩搭背,和人的距離很近,爽朗極了。這不是翻版的他嗎?
徐一下子覺得自己也喜歡上她了。
只是她閉口不談他。徐覺得又好奇又不敢多問,暴露了自己。
我送你回家,那個女人到了家門口卻不進去,又拉著徐開始嘮。
到了徐的家門口,徐也不想回,說不然我再送你回家吧。
繼續走來走去,累到腳底生水泡,然后相視哈哈大笑。
笑完以后,徐開始痛哭,不過是等那個女人走了以后的事了??尥晟蠘?,沒有人知道,哭也是白哭,權當是釋放毒素。
你為什么從不提起他?
徐問女人。
女人反應了很久,似乎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為什么要提起他?我和他只是喝過幾次酒的朋友而已。女人吐著煙圈,漫不經心的言語,卻一瞬間填補了徐內心的創口。
徐又歡天喜地地打扮起來。
“你穿這身真帥。”徐自己都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的嘴巴里出來的。但說出來的感覺真好,因為是真實的夸贊,內心和表情都一致服帖的動人。
“是嗎?”他有點意外。甚至像小男孩一樣開始抓頭。
在動態下留言,“大帥逼說什么都對。”得到一個笑臉的答復。
覺得還不夠,直接發消息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演唱會,卻遲遲沒有得到回復。
徐問女人,自己這么做是否恰當,是否冒犯了他。女人略微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認真的說,沒有人會因為別人愛自己而心生怨恨的,他在掂量你的真心。
徐不解,女人問起那個請她去落地窗餐廳吃飯的男子,徐恍然大悟,他們是很熟的哥們兒,想必他對自己有誤會。
年末,回家,再次收到他的信息已是爆竹轟鳴的大年三十。祝福短信特意加了徐的全名,意味著不是群發,僅這一點,就足夠徐心情明媚了。
徐認真回了短信。
發了可有可無的朋友圈,表明單身的狀態。
嘩啦一聲撕去舊一年的日歷,買了紅紅的春聯和燈籠,跑上跑下把老家收拾的俗氣又充滿年味。雞鴨魚鵝珍饈堵滿了胃,也堵滿了大腦,沒有時間思考很多事情。
徐一直在靜靜等待,像是等待一束煙火的炸裂,遍布漫天的絢麗。或是持續的積雪,一夜之間小河淌水的輕快流走了。
徐知道明明什么都不會有。
接到男同事的電話,喝醉了酒,抱怨了自己,說徐是個喜歡吊著別人的妖精,徐沉默不知說什么好,想象中的伶牙俐齒都被大年里豬油凍住了似的。
所以你是承認了嗎?
徐掛掉了電話,發了很長的道歉文,第二天收到了官方的客套的一模一樣的道歉:喝多了酒,說的話都算放屁啊。徐想,酒后才是真言。
不過這樣彼此客套的掩飾自己,真讓人舒服,果然成年人最有法子讓自己舒坦。
上班第一天,抱了一瓶小小的黃色迎春花盆景,也穿了嫩黃的毛衣,徐想如果這樣見到他,一定是美好的。
電梯故障,徐在樓道里撞見了那個給她打電話的男同事,徐尷尬的側身讓道,看見了后面熟悉的身影。
新年好啊,他打著招呼。和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下了樓。
不知道男人之間喜不喜歡嚼舌根,徐知道,無論怎樣,自己在他心目中都已不再完美。
二月到五月,是一年最燦爛的時光。徐卻沉浸在一種給自己設的局里,無法自我排遣慢慢尋覓出來,也無法大吼一聲震碎迷宮墻壁,狂跑出去。
女人找他出來喝酒,特意找來徐作陪。徐又感激,又覺得女人厲害,自己邀請都以莫名的失敗結束。
KTV里點歌來唱,徐先唱了自己唱過無數遍的莫文蔚。不得不說,寂寞的果實這歌又好聽又容易駕馭,徐覺得自己唱的不錯,唱出了一種感情在,果然是寂寞的人啊。
他聲音渾厚,卻沒什么音樂培養,總是比原唱慢半拍,跟不上旋律。
女人社會混的好,歌自然也有兩把刷子。唱小眾的折子戲,老戲唱出現代感,整個歌廳都被比下去了,仿佛只有他們三個所在的包間在黑夜里閃爍悠悠的光輝。
徐認真聽,想著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他,喜歡的那么委婉,好像這折子戲,一出一出慢慢來,因為大家知道會有好的結局,所以都不急,一板一眼的唱一點點的等待就好了。
真想知道自己十年以后會是什么模樣,王寶釧等薛仁貴,小龍女等楊過……徐想遠了,覺得自己真好笑。
曲終散場,徐走出了KTV,星星點綴滿了天空。
徐,你走慢一點,我們有話要對你說。女人在后面說著,第一次徐從她的語氣里聽到了猶豫不決。
徐還沒來得及轉身,便決定再也不轉身。
徐,上次聽你打聽過他,小半年了再沒聽你說起他了,今兒我就自作主張認為你不喜歡他了,我們在一起了,你想必不介意吧。女人一口氣說完,沉默,等待回應。
徐跑掉了。
徐邊跑邊看天空,月亮、星星一起跑掉了。
親們要是喜歡,可以留言給我,去寫續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