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再有幾天可愛的小侄女就要半歲了,而父親也獨自一人在鄉下生活了近半年的時間。守著那幾畝田地,起初與他相伴的是一頭牛、三只鴨以及六只雞,母親過一段時間也會回去一次,給父親換被子、洗衣服,順便改善一下伙食。
為了讓父親可以沒有負擔地常到縣城小住,在我們幾個晚輩的極力勸說下,父親將他的大寶貝——一頭老水牛賣掉了;雞和鴨有被賊偷走的,也有被殺了吃掉了的,最后剩下的是兩只老母雞和孤零零的一只鴨;后來弟媳婦產假到期,回單位上班,母親能空出來去看父親的時間更少了。
現在想來,因為我們,父親該是渡過了一段多么孤單的時光。
02
父親和母親自結婚起,從未分開超過一個星期的時間。盡管生活并不富足,但為了照顧年邁的奶奶,也為了給我和弟弟一個快樂的童年,他們沒有像村里大多數青壯年那樣外出務工,將老人和子女留守在家;而為了多攢些錢供我和弟弟上大學,木訥老實的他們也沒有去做小買賣,而是多種了些田地,自我記事起,差不多保持田和地都在10畝以上。
在機械化并不普及的丘陵地區,靠人力去種這么多田地,其中辛苦,曾經種田打地的人都能想象得到。根據個人專長,父親和母親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約定:一個主要管田,一個主要管地。當然,前期的播種與最后的收獲是兩人一起的,挑擔這種重體力活則基本歸父親。
在田地這種事關主要收入來源的大事上,父親和母親的配合可謂默契,但兩人在生活上卻齟齬不少。父親是溫和的,粗線條式的;而母親是急躁的,心細如塵的。平日父親沒少被母親兇過,有時我都佩服父親的好脾氣,怎么受得了母親如此行徑。
就吃飯和睡前洗腳這兩件事上,每天都可以聽到母親吼叫父親:一個是做好了飯想早點吃完收拾,一個是坐在電視機旁樂不思蜀;一個是喜歡早點洗完腳就坐床上去,還有一個是喜歡臨睡前再去洗。偏偏他們兩個還都能湊在一起,只是比母親預計的時間稍微晚一些,然后多費了些唇舌而已。
我曾經很不理解他們的相處模式,不懂為什么母親做什么都要拖著父親一起,而父親最后還都“從”了。在我看來,是母親太強勢了,父親不愿意就隨他去唄,反正都是無傷大雅的事。吃得晚的自己洗碗就好了嘛,至于洗腳,不就多燒點熱水的事么?至于幾十年如一日的這樣“你來我往”嗎?
03
直到母親進城后,我終于看出了些門道。
母親進城前,我和弟弟都很擔心父親,別看他挑擔挑得肩膀上年年都要掉幾層皮,但在生活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少爺”,先是有我祖母寵著,后又有我母親全方位管著,以至每天穿什么衣服,襪子在哪里都得問我母親,沒有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也是不會去碰的,做飯什么的更是完全不會,只在逢年過節來客人時幫母親打下手。這種自理能力的父親怎么離得開母親?
事實上,母親進城后,父親倒也會打電話向母親詢問他的某些衣服或是家里用的什么東西放在哪里,做飯什么的居然也就那樣被他解決了,不論質量怎么樣,起碼一個人也過了這么近半年。讓人詫異的是,母親給父親打電話卻是勤快得多,一會問他地里的芝麻收了沒有,一會問他菜苗有沒有栽種下去,降溫了還要問他是不是加了衣服,換了厚被子。在小侄女主要由她媽媽帶的那段時間,母親則過一段時間就找得到理由回去,要么說要回去挖紅薯,要么說要回去帶米和雞蛋過來,要么說要回去曬家里被子……
我們終于知道,原來不全是父親離不開母親,更多的是母親離不開父親。父親生活“自理”能力低,母親“憂患”意識強,與他們的相處模式不無相關,母親寵著父親的“隨性”,父親體諒母親的勞心重,“天作之合”的搭配。
04
自從母親回鄉下次數少后,父親過來縣城越來越頻繁,我隔三差五地去看小侄女,也時不時地能與父親碰上。
有時看到父親和小侄女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玩得不亦樂乎;有時會看到母親在廚房忙碌,而父親在旁邊默默地幫著摘菜、洗菜、切菜,適時地遞上一些備用品。
也有聽過父親與弟弟在感慨,說母親近些年脾氣是越來越好了,待人和顏悅色;而父親,言語與行動間也是心思越來越細膩,會照顧家里的雞鴨,試著料理自己的生活,甚至能從我和弟弟臉上體察到我們心情的細微變化。
經過三十多年歲月的磨合,走過年輕時的齟齬,父親和母親脾性越來越相像,迎來了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晚年生活。少年夫妻老來伴,父親與母親還要相攜走過未來的人生長路;而我們為人子女的,對上一輩的最大心愿莫過于他們的康樂幸福,希望天下的父母都能安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