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書 | 《長安的荔枝》:由荔枝見人性 (上)

于賡哲在給這本書的序言中寫道:“這是一個職場‘社畜’拼命上岸的故事。”

我們現在所謂的“上岸”不過是過程苦點、累點,并不需要真正意義上的“拼命”,然而小說中的古代房奴李善德為了“上岸”確乎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必須拼命,因為這次“上岸”是真正的不成功便成仁。

千里護送荔枝,保鮮的那種!

這個任務在當時看來已經是無法完成的了,然而在這個過程中還暗藏著“各種利益的博弈、管理層內部的矛盾、職場的情商、不得已的違規,甚至還有不斷修改需求的‘甲方’”,一路上險象迭生、危機四伏,不諳官場的李善德最終卻在各方力量的博弈之中九死一生得以保全。

是誰在謀殺他?又是誰救了他?

由于剖書內容相對較長,我們分為上下兩期來談,這期我們先談,誰在謀殺李善德?

1

劉署令

這一天是李善德最高興的一天,也是他最絕望的一天。

五十多歲的李善德,一個從九品下的小官,終于要傾盡自家所有積蓄,再加上兩百貫的外貸,換一所長安城里的偏僻住宅了。

想想自己終于能夠在繁華的長安城安家,已經比大多數人強了,打工人李善德心中歡喜,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劉署令此時正準備了一桌鴻門宴等待自己。

簽完買房合同的李善德匆匆趕回單位上林署,發現同僚們都聚在一起會食,平日里對下屬從來不假顏色的劉署令竟然主動邀請自己坐到他旁邊吃飯。

奇怪的點太多了:一是同僚、上司反常的熱情;二是今日午餐格外豐盛,甚至可以說奢侈:燉羊尾、酸棗糕、蒸藕玉井飯、魚鲙……別忘了上林署可是個冷衙門,位于皇城東南角背陰處,一看就是頗不被重視;三是劉署令竟然還要把可以大撈一筆的美差——采辦荔枝煎交給自己?四是當這種美差交給自己時,同僚竟全無妒色,紛紛恭賀……

按道理來說,這么奇怪的事,誰都會起疑,如果是那好夢中殺人的疑人鼻祖曹孟德在此,起碼得性命威脅一兩個同僚來獲取真相了。只是剛買完房又吃了酒的李善德心情飄然,再加上還債心切,面對這樣一個精心打造的陷阱,他就這么跳了進去。

其實,荔枝煎相對來講比較好得,它是用未稀釋的原蜜浸漬,再用蜂蠟外封,這樣能夠讓荔枝保存更久。然而,這次要的卻是荔枝鮮,要新鮮荔枝!

不對,劉署令前面明明說的是荔枝煎啊?

原來為了騙李善德上當,劉署令用“貼黃”蓋住了“鮮”字,在上面寫了“煎”,而這個貼黃是沒有押縫鈐印的,根本不作數!李善德哪里想到會有如此算計,自然沒有發現這個小細節,才入了套。

不過話說回來,皇上啊皇上,您是不知道荔枝嗎?一日色變,兩日香變,三日味變,保質期如此之短您還要新鮮。什么?您還欽點要嶺南的荔枝,嶺南到長安多遠您心里沒點數嗎?五千里路啊!咱們大唐可沒有飛機啊!

這是一場謀殺嗎?是。這是劉署令布置的謀殺嗎?是,又不全是,咱們后面再講。

2

何履光

何履光,何許人也?嶺南經略使,曾帶著十道雄兵,一口氣打下了南詔的安定城。總之,是以前九品小官李善德一輩子都可能見不到的人物。

何履光對如此小官有殺心嗎?有!見李善德第一面時,何履光就打算將他沉珠江,因為他根本不信皇上會派遣如此荒唐的任務給他,以為李善德假借圣言行騙。

查到確有此事后,何履光為了不背上殺害荔枝使的罪名,只好配合。

可真到了李善德抓住一線希望能夠完成此任務時,何履光又坐不住了,殺心再起,決不能讓他成功送到荔枝!

為什么?如果真的送到了,圣人事后要是發問自己在嶺南當了這么久的經略使,土貢里竟然從來沒有過荔枝,該如何解釋?要是朝堂里再有人火上澆油,參自己一本子,質疑自己的忠心要治罪于己又該如何推脫?到那時,左右官位性命都受到威脅,全是因為你李善德把荔枝送到了長安,這個人看來是不能留了!

于是他組織了全書最大規模的一場謀殺,派出了至少十個經略府牙兵跟蹤李善德出了嶺南,決定在虔州動手殺了他。

3

楊國忠

楊右相的名字一出來,可能大家都不陌生吧?這個歷史書上都留有名字的人怎么還想殺這九品小官?

要知道,李善德可是把自己苦苦摸索出的運送鮮荔枝的方法全盤托出送給了楊國忠,讓他幾乎白白占了好大一功勞,他怎么還能過河拆橋?難道楊國忠是想要“兔死狗烹”嗎?哼,小人!

其實并不是,鮮荔枝既然已經開了先河,貴妃又如此愛吃,也就默許了以后這是常例了,“兔子”并沒有死,李善德還有利用價值,于情于理來說,都不至于要他死。

險些讓李善德送命的是他的性格——求真、剛直。李善德在楊國忠“給賞”的時候問了這么一個問題“荔枝轉運,靡費非小。雖說右相曾言錢糧不必下官勞心,可始終有些惶恐。可否解惑一二?”

好家伙,上來就直接問右相,送鮮荔枝花銷巨大,這錢究竟是哪兒來的?

楊國忠雖然意外李善德會如此問,但到底還是覺得以后能用得著此人,便教了他自己的報銷途徑——不能用正常財政預算上的錢,也不能花皇帝的儲蓄,要方方面面為皇帝考慮,那么羊毛只能出在羊身上了——延長各地驛站報銷、加強徭役,直接、簡接地從百姓身上拿。

如果李善德只是偶爾“不按常理出牌”,到此見好就收,不再繼續,那楊國忠也不會想要他的命,可偏偏楊國忠告訴了他自己是怎樣花錢的后,李善德接下來的所言才真正激怒了他——

”右相適才說,不勞一文而轉運饒足,下官以為大謬!天下錢糧皆有定數,不支于國庫,不取于內帑,那么從何而來?只能從黃草驛館、從化荔園榨取,從沿途附戶身上征派。取之于民,用之于上,又談何不勞一文?”

“為相者,該當協理陰陽,權衡萬事。荔枝與國家,不知相公心中到底是如何權衡,圣人心中,又覺得孰輕孰重?”

這是李善德唯一一次放棄求生欲,抱著必死的信念說出的話,他赤裸裸地指出楊國忠身在相位卻未盡相力,不曾未百姓思考過一分,只想著奉承、居功、享樂、中飽私囊。他壓抑了二十多年的能量,從瘦弱的身軀里爆發出來,令得堂堂衛國公一時不能動彈。

目光炯炯、不避不讓、字字珠璣,徹底激怒了楊國忠——“青筋綻起,眼角赤紅,呼吸發燙,揮起月桿向李善德頭上砸去,失態怒吼‘滾!滾出去!’”

這一次,楊國忠也動了殺念。

4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劉署令、何履光、楊國忠等人都對李善德起過殺念,他們的念頭起因不同,但都是利益促使。

劉署令?不對,上林署的人?也不對,確切地說是所有大臣都在共同謀殺李善德。

皇上想吃鮮荔枝,人人都知道這項任務荒唐,卻無一人敢勸皇帝收回成命,于是上演了一場馬球盛況(俗稱踢皮球):尚食局推給太府寺,太府寺傳給宮市使,宮市使踢到嶺南朝集使,嶺南朝集使又移文至司農寺,司農寺傳無可傳,硬塞給上林署。

很明顯這項任務不是一個香餑餑,而是燙手山芋。所有人都想要一個替死鬼出現,只要一條人命就能讓皇帝知道實現這道旨意的困難,就能讓皇帝放棄吃到千里之外的鮮荔枝。這個人并不一定要是李善德,但總要有這樣一個人出現,他必須死在最高統治者的錯誤甚至說愚昧上,并且這個人決不能是自己。

出于自保——大臣們實現了對李善德的第一次謀殺。

李善德得罪了何履光,確切地說是嶺南及沿線的幾乎所有衙署。

李善德將要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要把嶺南荔枝送到長安,這不知讓多少人眼紅,其中最為眼紅、最下狠念的便是何履光。

為何?其實也是出于自保。李善德做成了此事,而嶺南經略使卻做不成,這是不是辦事不力?這是不是缺乏忠心?這是不是在自己地盤上讓別人種出了花,打了自己的臉?

只不過李善德不懂官場,更不懂“和光同塵,好處均沾,花花轎子眾人齊抬”,他不是想要吃獨食,只是想要完成使命,而官場遠遠不止是完成使命就能活下來的。

至于楊國忠,他堂堂一個右相,九品小官能威脅到他什么呢?難道也需要自保?

楊國忠對李善德起殺念是因為他沖撞了自己,更是因為他揭開了血淋淋的事實——達官顯貴正開著一出草芥人命的血腥盛宴,華麗的背后滿是腐朽和齷齪。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股怒意不甚精純,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縷縷說不清的情緒,也許是惱羞,也許是畏懼,也許還有一點點驚慌。”

右相惱羞什么呢?畏懼什么呢?驚慌什么呢?也許是直面自己內心里僅存的一點良知吧。

官場小白,接到了創業級難度的任務,又得罪了權貴,李善德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這其中都有誰救了他?下期我們來聊聊更精彩的。

我是沐沐,我們下期再見!

主筆:沐沐

編輯:如沐書單

圖片:網絡 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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