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

? ? ? ?隔壁的趙老頭突然就死了,就在前一天還在給家門口的那棵樹澆水,嘴里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說快了。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倒是可惜了門前的那些樹。聽說村委書記倒是從他房里拿了一大筆錢,不過似乎有些年頭了,皺皺巴巴的還有些早就不流通了的紙幣,竟然沒發霉,看的出他經常拿出來,卻一直沒用,可真是個奇怪的老頭。

趙老頭沒熬過在李家村的第二十個年頭,在夏天最炎熱的時候去了。趙老頭是個木匠,手藝非常好,經常幫村里的人置辦些家具,話又不多,是個木訥的老實人。早在他剛來李家村的時候,收養過一個小男孩,但在來年的夏季,那個小男孩便溺水死了。自此,趙老頭便孑然一身。村里的人對他的突然去世還是有點可惜的,只不過人死不能復生,也沒有辦法。如今得想個辦法讓他早日入土為安,由于他這一生無兒無女的,也沒有個伴,只是這人去世了,又是大夏天的,喪事還是得操辦的。只是歸誰辦該怎么辦到成了一個問題,最后還是村支書提議直接用趙老頭剩下的錢辦喪事就好,大家就附和說也只能這樣了。因為沒有子女,所以也沒有人哭喪,倒是鄰村的還以為是哪家在辦嫁娶事宜,雖未見鋪天蓋地的紅倒也像是在籌備喜事。就這樣,趙老頭被安葬在他住的房間里,房子就那樣被廢棄著,像是趙老頭從未來過又像是從未走過,一切都安然歸位,只是門前的樹偶爾被鳳吹過。

趙老頭去世了快一個月了,關于他的討論也隨著時間慢慢淡化了。他對于李家村的人來說是個很奇怪的存在,沒有理由的出現又以這種姿態消失,難免會產生一些風言風語,比如他的身世他的來歷甚至還傳出他和隔壁村的寡婦有一段隱秘往事。只不過這些他都不知道了,可能她也不清楚他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趙老頭是有過愛人的,不過很短暫,其實趙老頭不姓趙,他叫李樹根,也沒什么其他寓意。他家里窮苦,家中他最大,還有3個弟弟妹妹,都在讀書,全靠父親一人種地養家,又加上那時年歲不是很好,收入甚微,談不上揭不開鍋但也差不多了,又一個大旱年里母親在炕頭喝下了農藥,從此只剩父親一人,那年他14歲。從那以后他就離家去干零活以此來補貼家用供弟弟妹妹上學。他路過很多個地方,做過很多份工,睡過大街也曾遭人唾棄,他沒有辦法他得活下去。或許是看他可憐,有個包工頭只要有活就會叫上他,甚至每次在結工資的時候還會獎勵一下他。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他是一種肯定,于是他更確信以后會有奔頭。就這樣的日子,一轉眼就是5年,沒有什么波瀾。父親在家種田,他在外打零工,家里農活忙不過來的時候偶爾會回去一兩天,弟弟也長成大人模樣正在讀高中,成績很好這讓他很欣慰。每次回到家里,他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只是每次都會加上對未來的憧憬,他要建一所房子不需要很大,能容得下家里五口就好,然后把弟弟妹妹送去上大學,讓他們別被困住,自己再娶個媳婦好好過生活,幾乎這就是他的全部愿望。

那一年,他照常被包工頭叫去干活,不過這個比較遠要翻過兩座山頭工程也比較久,可能會趕不上農忙,這讓李樹根很是猶豫,但是包工頭還是答應了他如果實在著急的話到時候可以放他幾天假讓他回來幫農活,于是他欣然前往。

那家主人似乎是大戶人家,要建一個婚房,用的全都是高檔材料。他是想都不敢想以后自己能擁有這樣豪華的房子,只是埋頭苦干,心還惦記著家里的農活。無論在哪,人們總是會熱衷毫不相關的流言。聽工友說,這戶人家其實是賣了女兒才換來這個房子,那女兒自然是如花美眷,只是即將給一老頭續弦,年紀到也不大,50歲左右。那才是大戶人家,不過也是突然發跡,只是那老頭的老婆卻無緣無故的沒了,這才過了半年不到就急著續弦。李樹根聽著覺得沒意思,轉身一躺便睡下了。工友取笑他是童子雞,未嘗人事定是不懂人的鮮美可口,還說隔天傳聞中的女主人將經過工地定讓他一飽眼福,他也沒理,只是悶頭大睡。

第二天天剛亮,他便起床了。第一件事便是將褲子洗了,不由苦笑一聲心理感嘆,自己竟是這么不經逗。到工地做事的時候,工友突然叫了他一聲,然后眼神示意后方,他是想也沒想就轉過頭去,還真是看見了一位姑娘迎面走來。可能是快夏天了,穿著格子的連衣裙,淺白色的高跟鞋,頭發綁在一起織了一個麻花辮,臉上的漢細細密密的趁著毛孔張開的那一瞬間偷偷跑出來,或許是因為走路的緣故臉頰還帶有一絲潮紅。不知為何,他的心跳一下就迅速加快,呼之欲出像是急切的尋找著某個答案。她走遠了,他卻沒心思干活了。工友還只是一個勁的說,關于她的身體,這讓他覺得是褻瀆,而自己卻不由自主的想起她走路是微微起伏的胸脯,他不明白那是荷爾蒙在作祟,只是理解為單純的生理沖動。毫無疑問,第二天一早,他做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洗褲子,這讓他有些隱約的興奮。

他從工友那里得知女孩叫趙英蓮,結婚之前都待在那個老房子里,這樣的信息讓李樹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于是他開始找各種理由要去老房子那頭,出現在趙家小姐面前,但是卻從未說過話。這讓他有點沮喪,心想著還是家里農活更需要自己,于是他又回到了那個之前的狀態。有一天包工頭說需要一個工具,要他從鄰鎮的工地上拿。剛好那天回程的時候下雨了,他在半路的亭子里躲雨,卻未曾想碰到了趙英蓮,到了真要搭話的時候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或許是因為之前曾出現過在她面前幾次,她竟然主動搭話,說“工地什么時候完工?”還沒來的及說話,她又說“慢點吧,我還不想那么快。”卻是沒看他,只是望著亭子以外的天,李樹根還沒想好說什么,便聽她說“雨停了,走吧。”于是,他倆一前一后的走著,那天她穿的是米白色的高跟鞋,或許是之前碰過水的緣故,腳跟一直在進進出出。很久很久之后,這個畫面一直出現在李樹根腦海里,可能那會他還只知道自己對她產生了最原始的欲望,還沒有到愛情。突然,她說“傘給你吧,我快到家了,以后還需要什么材料直接和我說,我來給你送。”然后留下李樹根一人在那尋思她的話語。因為之前淋了雨,他的衣服都濕了,壯碩肉體隱約可見,只是趙英蓮卻能直視他,毫無畏懼。到后面才知道,她早便是如此,一腔孤勇毫無畏懼在任何時候都不曾臣服誰。

就這樣,一來二去。他們好上了,當然是背著所有人,而他也如愿以償的到了他夢中的那個女孩。而時間也在不經意中溜走,工地快完工了。那天趙英蓮正式被父母通知她的婚期,她沒有反抗甚至是說話,只是那天晚上她又去找了李樹根,用她的方式發泄屬于她的反抗。她問李樹根“你愿意娶我嗎?”李樹根說“愿意,想和你活一輩子。”她說:“好,工地完工后你先走,我之后就來,你就在我們之前見面的那個亭子里等我。到第二天如果沒見到我,那就回去,重新找個女人好好過一輩子。”李樹根抱著她,沒有說話。

工地終于完工了,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來道喜,主人自然是大辦一場宴請各家,好是熱鬧。第二天,李樹根就走了他沒有見到趙英蓮,但是他知道她會來見他會來和他過一輩子,他在那個亭子里等她,第一天過去了,她沒來,第二天黃昏了,她依舊不見蹤影,第三天,她踩著夕陽來了,飛奔到他懷里。終于,他們可以一起生活了。

關于她如何來的,兩人都非常有默契,從未提起。那天他帶著她回家,隔壁鄰居都開玩笑說,他找到了一個俊俏的小娘子,李樹根每每聽到這話都笑的合不攏嘴,特別自豪。那段時間他們是真的快樂,但是有些不真實,他老是開玩笑說這些日子像是向老天偷來的。趙英蓮一聽到這話就會停下手中的活,過來吻他,似乎只有兩個人能互相感觸到彼此的時候才會有些許真實感,對于趙英蓮來說,每次只有在他身下承歡的時候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存在的,,但是她又比誰都清楚,這樣的日子是過一天算一天的。

事情來的些突然,趙英蓮懷孕了,這是她未曾預想過的,但是李樹根卻高興的像個二傻子,抱著她轉圈圈,時不時的要聽聽她肚子里的聲音。但是趙英蓮卻有些心慌,她已經到這里快3個月了,差不多了。果然,第二天,她見到了自己的父母。二話沒說先是給了她兩個耳光,她像那天他們通知她婚期那般,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說話。只是和他們說,她可以跟他回去,但是要李樹根送。她父親當場就把桌子給掀了,隔壁鄰居聽到消息就立刻通知了正在忙農活的李樹根以及他的父親。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看著她跪在那里,話也不說擰著眉,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揪扯著卻又無能為力。打算和她一起跪著,卻未曾想被她阻止了,她說男兒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無需跪。“但是他們是我妻子的父母是我孩子的姥姥姥爺,如何不跪?”趙英蓮有了孩子,這對他們似乎又是一個打擊,但是也無能為力,只想快點把她帶走。卻未想趙英蓮依舊堅持讓李樹根送,可能是不想太過丟失顏面,他們只得同意。可李樹根卻有些不明白了,他們憑什么要搶走她,她憑什么不經過他的同意就走,她該怎么辦她肚子里的孩子該怎么辦?她是偷偷跑出來的,回去難道還要帶著孩子嫁人嗎?這勢必是不可能的,那她一個人如何面對?一想到這,李樹根背后就有些冒冷汗,難道說好的要過一輩子就這樣斷了?還沒等他說話,只見趙英蓮在他耳邊說“你要相信,我是想和你過一生的。你等下把我送回家,然后乖乖在這里等我,我會回來的,你看,那次我不也是和你一起來了?所以,你等下送我走,然后等我。”說完,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又迅速松開。

李樹根跟著他們走,她在最前面。這個場景像極了那次在亭子躲雨后的畫面,也是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著,一路沉默。只不過不同的是,那次是雨后這次是雨前,天黑的可怕卻沒有雨滴。到了一個路口,趙英蓮突然折回來,她站再李樹根面前一如當年,把一把雨傘給他,說“你走吧,記住我說的話。很快就下雨了,快回去吧。”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沒有一絲猶豫,這樣的她讓李樹根開始懷疑那些快樂過得時光是否真的存在。

可惜的是,記憶會一直提醒他,她曾來過并且從未離開過。后來李樹根沒有等到歸來的趙英蓮,他也沒忘記趙英蓮和他說的,或許就是記得太清楚,所以一直不敢忘。趙英蓮給他的那把傘里,給他放了一筆錢和一封信,那個時候對于李樹根來說根本就是巨款,而信則是她剛到他家沒多久時就寫下的,她說了會給他留一筆錢,她還說這筆錢是給弟弟讀大學的,他不能用,要他去學一門手藝,好好養活自己好好娶個女人過一生。

只是李樹根這一生終究是沒法好好過,他聽了趙英蓮的話,學了門手藝可以養活家人,當年那筆錢他也沒用,一直放在身上,弟弟的學費是他借來的實在借不到了就去黑市上賣血,終于等到弟弟成材的那一年,他像是把重擔都交給了她,然后他去找她了。

他去過她老家,早已人去樓空,隔壁鄰居講起她家的事依舊是繪聲繪色,她當年不僅偷漢子私奔回來之后還去打胎了,那個本意要娶她續弦多的老頭一聽出了這事,頓時覺得顏面無存,把他家毀的差不多了,可能那家的老人也覺得沒法再待在這里,便拖家帶口連夜出走了這個小鎮,至今也沒有人曾聽過關于他們的消息。

李樹根想著趙英蓮是肯定不會食言的,于是他就去當初的那個亭子那里等。后來干脆在旁邊建了個小屋,就住在那偶爾和附近的村民打打招呼,卻也不過多的來往,于是趙老頭就這么傳開了,卻從未有人知道他曾經是李樹根,屬于趙英蓮的李樹根。

他這一生都在等,她這一生都在追,卻只有過短暫的交點。他曾無數次在夢里與她相見,一如初見般潮紅的臉還有那些沖動都被他鎖在回憶里,沒有聲響。

就這樣,他獨自一人過完了他和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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