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對面不知道什么時候搬來了一家人，說是一家人，其實只有一個人。沒人知道這個老人家的由來，只不過常跟老頭送菜的菜販小劉叫他袁爺爺，所以大家一律以姓稱呼。

年紀大約的叫他老袁，稍小一點的稱袁叔，可我們小一輩的調皮，都叫他袁老頭。大爺也不生氣，我們叫他袁老頭，他也會笑瞇瞇地答應，手上有東西，還會賞給我們小輩吃。

袁老頭有個“怪癖”，每天下午四點多，都會搬個凳子坐在門口，一直望著路口，也沒人知道他在望什么。總之只要是四點鐘，刮風下雨都能看到袁老頭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從來都沒人知道他為什么總會在固定時間坐在那里，外婆還在居委會工作的時候，曾經代表街道辦慰問孤寡老人。

一群人，提著米、油和果籃找到袁老頭，把老頭本來冷清的家里搞得熱熱鬧鬧的。幾個五十多歲的嬸子圍著他嘮嘮叨叨的，從天南扯到地北，就是沒問到他這個習慣的由來。

中間也有幾個中年人來看他，似乎是后人和遠親，想要把老人接到大城市里去享服，可老人家說什么都不肯，固執地呆在家里。

后來我去到長沙讀大學，袁老頭在我第一個大學暑假過世了。還是那幾個中年人來給老頭服喪，守了三天靈。

后來有人問他們：你爸可真倔，哪兒都不去。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回答：他不是我爸，我們也不是他后人。他們我們父親的班長。當初他們幾個在這當兵，后來我們父親都去世了，他就一個人守在這里，說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崗。

2

王海國慶總算回來家，在外面讀書四五年，王海總是回來的特別少，說是離家太遠不愿意坐那幾個小時的車，太累。

十點慢慢悠悠地起了床，王海就窩在沙發里玩手機。

廚房里，母親正“咚咚咚”地切菜，伴著“嘩啦啦”的水聲，已經能聞到燉鍋里的香味了。

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嚴肅地坐在沙發另一邊，不過眼神卻多少變得溫柔了些。為了迎接兒子回家，他還特意剃了胡子，被笑話說是個準備去相親的老男人。

手機另一邊，是王海追了許久的姑娘，可不曉得是哪點看不上王海，微信那頭信息都回的特別慢。

“你在干嘛？”父親問道。

“你在干嘛？”王海同時按下了發送鍵。

估摸著姑娘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信息，王海抬起頭來。不過卻并沒有看父親，只是看著電視。

父親高興極了，也許中了幾百萬的彩票也沒有這么高興了。他又追問道：“你在干嘛，看你一天到晚都在玩，好玩么？”

“還行吧。”王海回答得無精打采。

“學校里發生了什么開心事么，跟爸爸分享一下吧。”

“沒什么開心事。”

“滴滴滴”，手機響聲了。王海又把頭低下去，果然是姑娘回信息了，她反問道：“沒干嘛，你在干嘛呢？”

父親又問了：“你在干嘛呢？”

3

分手第七天，張銘感覺自己終于明白了一種情緒。

過去的那六天，張銘都能在心里背出來了。

第一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盯著天花板發呆，直到宿舍的人都回來了，才幫他買了一份蛋炒飯。

第二天，發現自己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也許死在宿舍也不會被人發現。于是他嘗試了割腕、服毒、跳樓等多種自殺方式，但都失敗了，果然他還是怕死的。

第三天，他要瘋狂的報復，但是也不知道成不成功，他跟人談笑風生，扶老奶奶過馬路，請同學大吃大喝，在歌廳唱到了天亮。但似乎并沒有什么效果。

第四天，他開始嘗試追求別的姑娘，他要證明自己沒有她還有很多女孩子愿意跟他在一起。他把所有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都帶姑娘經歷了一遍，可仍然被發了一張好人卡。

第五天，他又開始躺在床上發呆，但他開始思考了，他仿佛能敏感地察覺到世界的變化。轉頭電風扇一小時轉幾個圈，蚊帳上有多少個小洞，墻角的蜘蛛網有幾根蛛絲。

第六天，張銘起床了，他開始瘋狂的給她發短信，打電話，他要充滿她的世界。可最后，他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好。

終于，第七天的太陽升起來了，張銘起了個大早。認認真真地刷牙洗臉，把臉上的時間統統抹了個干凈。

他拿起手機，打下了幾百字，認認真真的。最后卻統統刪去，只發了一句話：祝你以后幸福。

他終于學會了一個人的生活。

4

寂寞是什么？誰能回答出來。

早上隨著鬧鐘響起，慢慢從被窩里鉆出來。醒了一個神，然后才開始穿襪子、褲子和衣服。

在水龍頭前放冷水等待熱水的時候，就只能呆呆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胡子長出來了，好像昨天的妝沒有卸干凈，今天應該穿什么出去呢，要不要洗個頭整理一下再出去。

熱水出來了，匆匆刷個牙，然后用洗面奶把晚上的氣息統統洗干凈，再抹上潤膚的臉霜。突然發現臉霜瓶子上的包裝紙撕破了，于是干脆把整個包裝紙都撕了下來。

在拎包出門去上學/上班的前幾分鐘，猶豫了一下吃什么。好像并沒有什么想吃的，于是就在街邊將就了一個早餐。走出小區大門的時候，剛好數完路邊的樹，約莫有四十八顆。

上學/上班也是平平穩穩，沒什么大風浪也沒什么小憂傷。

回家/下班了，好像今天來的這趟公交車換了廣告，右邊輪胎換成了備胎。上面只上了四顆螺絲釘。你望了望車上的人，想著既然司機都不當回事，自己也就算了吧。

回家的時候，你又遇上了在路邊坐著抽煙的環衛工人，你發現他今天換了一雙新手套，好像上面還印了城管的LOGO。

最后，拿鑰匙，開門，坐在沙發上，你又開始發呆了。

5

寂寞是什么？其實誰也說不上。

也許就是在看到一個梗的時候，哈哈大笑想跟人分享，掏出手機卻不知道發給誰。

也許就是你精心打扮發了朋友圈，幾個小時過去了也沒人點贊留言，于是你又默默地刪了朋友圈。

也許是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根本不著急去看，要么是垃圾短信，要么是快遞。等不到你想等的電話，也收不到你想收的短信。

也許就是你最討厭的周末，靜靜呆在家里，想出去玩卻發現大家都沒空，一整天說的唯一一句話，可能就是和樓下外賣老板的寒暄。

也許是一肚子的話，卻只能和墻角的螞蟻說，和路邊的野狗說，和教室旁邊的樹說。最終你說完了，他們也聽完了。

其實寂寞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生活的狀態。雞湯總在說，我們要耐得住寂寞，可對我們來說，也許這就是我們想要的。

我們沒有那么大的憧憬，也沒有那么遠的希望。或許我們在感嘆孤寂的時候，也正在享受這樣閑余的時光。

又或許，這只是別人看到了你的安寧，卻把它想成了蕭索。

在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漏進來的時候，在你臉上形成了多邊形的光斑，對他們來說匆匆一瞥，對你來說卻是了不得的美景。

說了這么多，袁老頭過世了，他卻一直守著自己的戰友；王海回家了，他父親卻一臉失落；張銘分手了，最后學會了一個人哭一個人笑。

寂寞真的是一種難過么，也許是，也許不是。又或許，他只是對你而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