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抵達那座陌生的城市時,已經將近凌晨。
旅客行色匆匆下了飛機。機場巴士早已經停運。我看了看周遭。攔了一輛的士。
“到音樂學院附近的忘川青年旅社?!蔽覍Φ氖克緳C說。
“忘川?”司機回眸一笑。
居然是個美女,這讓我在旅途中的疲憊與焦慮瞬間一掃而空,的士司機是個美女就好像段子手美女、吉他美女、哈雷美女、漫畫家美女一樣,吸引力比一般的美女磁場強勁許多。
“對,忘川青年旅社?!蔽掖稹?/p>
“你想忘記什么?”美女幽幽地問。
“沒有,網上隨機訂的旅社,明天早上我想到音樂學院轉轉?!?/p>
“你一定想忘記些什么?!泵琅V定。
“你為什么開的士?”相比美女對我訂了忘川青旅的好奇,我更好奇這個。
“只有到忘川,才能看到我,只有到夜晚,才能見到我?!泵琅l動了汽車。
“哦。”我感到有些疲憊。
凌晨的都市霓虹刺眼,街上行人寥寥。沿途風景打馬而過。這是一座迷蒙煙雨的城市。我感到一陣眩暈,似乎快要昏迷過去。
“忘川青旅到了,這是我的名片?!?/p>
我接過她的名片,瞥了一眼。她叫陳蘇。
“謝謝,再見?!蔽蚁萝嚂r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忘川青年旅社的大門是個古舊的牌坊,上面用篆書刻著“忘川青年旅社”幾個字。古樸中透露出一絲絲寒意。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時,前臺妹子唱著:“多人間已客滿,僅有那單人間?!笔堑?,她在唱。而且用著奇怪的韻調。低吟細語,百轉千回。讓人彷佛置身于某種夢境。
“奈若何,三樓右拐第二間。”前臺妹子把鑰匙遞給我。
“沒有房卡?”我疑惑地嘟囔。
我坐著古舊的電梯上了三樓,右拐,門牌并不是傳統旅社的301、302……。
而是“彼岸花”、“奈若何”、“望鄉臺”、“三生石”之類的門牌掛在門前。
我推開奈若何的房門。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我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第二天先到大學里邊逛逛,然后到這座城池的歷史遺跡里走走,看看。我想。
陳蘇,我翻著名片。我下意識地撥打了名片上的電話。
“你好,明天可以送我到周遭走走嗎?”我心里竟然有些忐忑。
“嗯。”陳蘇對送上門的生意似乎并不那么熱情。
“你想我嗎?”電話里傳來陳蘇的聲音。
“我……”,難道陳蘇是特殊行業的?
“沒有,我心里已經有人了?!蔽揖芙^了陳蘇的勾引。
“她不愛你。”陳蘇淡淡地說。
“不……”我回答。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這讓我感到絕望。
“官人,你別難過,我不過是那前世等你的人。”聲音似乎是從聽筒里傳來,又似乎從外面傳來。依然是那種幽幽的唱腔,百轉千回,我感覺似乎還是在車上那般眩暈。
“開門,我在等你。”陳蘇哀怨地說。
我把門打開,陳蘇明眸皓齒,一襲白衣。我幾乎無法分辨她來自于何方,她屬于哪個時代,但我感覺,和她似乎是老朋友,我們彼此熟悉,彼此吸引,我們似乎在哪里見過,似乎一起經歷過什么。
一股頹靡的香氣迎面而來,陳蘇輕而慢地靠近我,我似乎無法拒絕她。拒絕她所要求的任何事情?!皠e這樣,或許,她不愛我,但是我愛她。別這樣,我……”我的聲音越來越低。已然置身夢境。
夢里我和陳蘇牽著手穿過大街小巷,她時而看看銀飾,時而挑挑服飾。
“官人,這個可好?”她笑顏如花。
“真好。”我答。
周遭人群熙熙攘攘。燈光或明或暗。小販們手里的貨物種類繁多,閃閃發亮。一路春光,萬分熙攘。我似乎瞬間迷上了這種夢境,在繁花似錦的鬧市里與愛人漫步其中,看看此處,瞅瞅彼處。有你一起,已然心安。
時光突然一如洪流,故事如同一部快進的電影,陳蘇是我前世的妻子,我們經歷了那許多的故事,而所有的故事里,全是濃情蜜意,你儂我儂,夫妻二人,惺惺相惜,舉案齊眉,但求執子之手,攜手白頭。
直到陳蘇病重,撒手人寰,吾心凄苦,難以自持。便舉杯痛飲,潦倒終日。一如丟了魂魄的失意人。
奈何橋上,陳蘇自有萬般不舍。捧著孟婆湯竟然難以下咽。最后一個轉身。離了忘川,一抹孤魂,陪了在我身邊。
此時我與陳蘇相擁相親,悱惻依然,她的美貌與迷人猶如那夢境一般,又像那誘人的毒藥,醉人的美酒,讓人只愿長醉而不復醒。
“官人我已等待了太久,可終究把你等來。但如今,我是要走了?!标愄K緩緩而言。
“不走,好嗎?”我已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你身處忘川,有的人,你終究是要遺忘的。”陳蘇撫摸著我的臉。
“我不是怕忘不了,只是害怕到了最后,真的就這么把你忘了?!蔽野@。
“喝了那孟婆湯,便沒了那些煩惱,忘掉忘不掉,終究都會忘掉。”
“無論愛你的,你愛的,不愛的,恨你的,你恨的,無謂的,官人,我不過是那前世等你的人?!?/p>
陳蘇的聲音越來越輕,身體也越來越輕。她幾乎要從我身邊飄了起來。
我死死牽著她的手,可是無論如何使勁,拉扯。她終究還是飛了起來。
“到忘川,奈若何,我不過是那前世等你的人,飲了那無情的湯,便是那無心的人。官人吶,忘了我,忘了她。你不過是那匆匆過路的人。忘了我,忘了她。你不過是那瞬息而去的魂。官人吶,最后為你整衣衫,官人吶,最后為你愁斷腸,忘了我,忘了她……”
哀婉而凄美的歌聲纏繞著我,我想抓住這一切,卻什么也抓不住,直到我逐漸昏迷過去。
醒來后,我睜開眼,青旅里的幾個年輕人望著我。
“醒來了,你剛到我們旅館就暈過去了。”慈眉善目的老板對我說,“好在你身上有身份證,我們知道早些天你在網上預訂了我們這,給你找醫生輸了液。檢查之后應該沒什么事?!?/p>
我急忙望望四周,沒有陳蘇的影子?!袄习?,昨晚送我過來的出租車司機是?”
“你說老王啊,他可是個好司機啊,見你暈在車上,叫上我們一起把你安頓好才走的,對了,好像他沒有收你車錢呢。”老板邊說邊忙乎。
回憶如此真切,而陳蘇,我確信她曾在我的生命里出現過,而如今,似乎再也找不到一絲她存在過的痕跡。
原來這樣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原來這所有不過是夢一場。
那么,今夜。請將我遺忘。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