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后裔》姜暮煙 – 那個女人的愛情(第三章)- 陌生而又熟悉的他和她

《太陽的后裔》韓劇原創(chuàng)劇評?(5)

姜暮煙?–?那個女人的愛情(第三章)

陌生而又熟悉的他和她

by Kilualavender


寫在前面的話

因為女主的名字帶有中國古風,所以這篇文開篇的用詞會稍微偏文縐。

這篇文的開篇相較于之前兩篇,又更加用心了些。措辭,比喻,象征,和構思都有仔細地琢磨過。相對于劇中男女主人公的對話場景,我更喜歡他們沒有言詞的靜默,那種單憑臉部表情和肢體動作的情感傳遞。我更喜歡用心地去體會,分析,和沉浸在這樣的無言中。有時,靜默是最好的陪伴,告白,和回憶。嗯,你們的用心,我體會到了。

最后,誠心感謝各位默默讀文的你們。感謝你們寶貴的時間,真切的感想,和不吝的指點。


作者隨想

1.話說高考的時候要是來篇韓劇劇評大小作文的話,不知道我可以拿幾分?會不會因為字數(shù)超過太多而得鴨蛋呀?

2.偶然看到一個拍攝第三集末激烈交鋒的花絮,真是笑場NG連連,先是仲基笑場,然后慧教(有韓語大神教育說宋慧教才是正確的叫法,期待懂韓語的查證)連笑好幾次。太歡樂了,真是和劇中激烈的氛圍相差甚遠。讓我寫文時一點都無法代入。

3.“據(jù)說中國也要翻拍太陽,因為其熱播引發(fā)了軍隊攝影工作者的反思。中國軍隊表示,我們的軍旅劇,也需要這類顏值出眾,素質(zhì)優(yōu)秀的演員來拉高觀眾的關切程度。”我只想說,當懷著急切的功利目的和濃重的商業(yè)氣息去做一件事時,請不要忘了那些最初最純最美好的用心。她們會體現(xiàn)在作品的角角落落,觸動觀眾每一根最細微的神經(jīng)。

4.挑逗,是一種微妙的曖昧姿態(tài)。是兩性或同性間力量的對峙。一種用來制衡/魅惑/挑釁的手段。一種包含著各種目的和技巧的試探。一種評斷殊勝殊劣的測試。挑逗可以看出誰掌控著主導權,誰具備抵抗誘惑的忍耐力,誰擁有純熟的撩撥技巧。挑逗中會出現(xiàn)詭異的靜謐,像是狩獵前寧靜的評估,爆發(fā)前力量的積蓄。隨著時間的流轉,亢奮的悸顫感不斷升級。眼中流瀉的魅光四射,唇齒間的廝磨輕咬,空間距離的絕佳掌握,那種似有若無的碰觸,一切都是考驗,亦或是情難自禁。汗毛的顫動,喉管的吞咽,眼瞳細微的張縮,鼻息的溫熱急緩,嘴角的微揚上翹,舌頭微舔唇瓣,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都可以輕易地打破這脆弱的平衡。任何一個不經(jīng)意的神情都可以讓人一目了然誰處于主導,誰處于弱勢;但也許,一切不過是假象。挑逗是毒藥。可以輕易地被反挑逗從而吸引不可自拔,亂了陣腳。也有可能在看到對方動搖的剎那綻放勝利的笑容,結果卻發(fā)現(xiàn)對方不過是在巧妙地附和逢場作戲,而自身只是深陷表演太過入戲的自戀丑角。所以我想,挑逗應該是最終極(仲基)的互動了吧?怪不得宋兄如此深諳挑逗。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否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出生的理由?

你是否已經(jīng)覓到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如果記憶可以刪除,你會想保留哪些人哪些事?

如果過去可以變更,你會想改變哪些源哪些因?

如果你可以進行一場戀愛,你會以如何的方式去投入?

如果你可以養(yǎng)育一個孩子,你會用怎樣的理念去撫育?

現(xiàn)在的你幸福嗎?

現(xiàn)在的你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模樣嗎?

現(xiàn)在的你仍深愛著那個他/她嗎?


正文

這個世界是崇拜強者的。弱者會不可避免地焦躁痛苦。為了不讓自己陷入弱勢被動的局面,我一直努力著,從確定了人生目標和理想的那一刻起。我曾單純地以為憑靠自己的真才實學就能躋身強者的行列。但是我錯了。一次又一次地奮力抗爭,卻一次又一次地頭破血流。在這個價值觀被扭曲到極致,世襲官僚主義根深蒂固的社會里,我深刻地意識到了,所謂的實力,苦干,和真心,只不過是被支配的弱者們殘存的呻吟和最后的手段。而錢財,權勢,和人脈才是強者主宰這個世界無往不克的利器和明哲保身的盾牌。擔任了海星醫(yī)院特診病房的特聘教授后,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勝任這個職位。盡心地服侍那些上流社會無病呻吟的VIP病人們,整日處理他們各類稀奇古怪的需求。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了,不再忙碌于手術,門診,和看護,也不再接觸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安穩(wěn)舒適的日子,高薪輕松的工作,逐漸拓闊的關系。大凡世俗所追求的成功,應該也不過如此吧?多少人夢寐的強者世界,我最終不也還是進了門檻?可是為什么會懷念那個“性感”地奔波于手術室的自己?為什么會懷念那個忙碌到睡在急癥室卻感到心很充實的自己?為什么心里總有無法名狀的失落和郁結?得到了世俗所公認的成功,我不應該感到心滿意足嗎?我幸運地得到了他人要花費數(shù)倍時間,精力和錢財才能爬到的位置,這難道還不足夠嗎?可是為什么,我無法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

后來的后來,我對上蒼一直心懷感恩。我甚至要感謝那個把我貶到不毛之地的理事長。命運的紅線帶著我來到了烏魯克,來到了他的身邊,來到了這個命定的國度,那里有很多我們共享的時間和回憶。初到烏魯克的時候,心中只有忿忿和不甘的我卻不知道,這一段美麗而又艱辛的旅程將是我人生又一個重大的轉折。在這里遇見的很多人,經(jīng)歷的很多事,讓我找回了我心中深埋的珍貴,洗凈了被世俗教條浸潤得有些暗沉無光的琉璃園。在這個希望和殘敗并存的國度,將有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等待著我。在這里,我遇見并深愛上了那個更加美好的自己;更重要的是,我深愛的他,也深愛著我。

在烏魯克的機場,我見到了那個偶爾在夢里笑而不語的他,精致卻依稀;那抹讓我撕裂般揪痛卻又會如稚子般微笑的身影,像泡泡一樣稍縱即逝的通透易碎。而今,我思念的伊人,近在咫尺,又遙在天際;仿如隔夢,卻懷舊熟稔。穿上迷彩戎裝的他多了幾份陽剛,卻清俊如故。原本白皙的肌膚曬成了淺淺的古銅色,身型似乎更加消瘦精壯了。他戴著綠沉色的墨鏡,鏡片上折射著白晃晃的光斑。我努力地想要看清隱在鏡片后的雙眼,卻萬分艱難。他的臉上平靜無波,步伐從容。經(jīng)過我的一瞬,卻毫無停留或放緩的意味。太快了,以至于我沒有捕捉到他任何的情緒波動;但在我放眼望去的平行世界里,卻隱約瞥到他喉管的吞咽,以極細微的速率。心底堆著小山似的疑慮;但更多的,是震驚和訝然。滿腹的蓄念卡在喉尖,生硬得刺痛。努力地抑制內(nèi)心疑問的無限膨脹,被硬生生地壓成了一粒烈日下消融的雪子,晶瑩脆弱———在過去的8個月中,在那段沒有交集和音訊的時間。。。你過得。。。還好嗎?

申時的太陽斜照著大地,依然熱辣。他,背對著我;我,望眼欲穿。地上有他狹長的剪影,勾勒出俊挺的線條。似乎更加寬闊的背脊,映襯著艷陽的余暉。他正聲地對著醫(yī)療組說道:“在各位作為醫(yī)療團隊待在烏魯克的期間,我是負責各位警衛(wèi)工作的莫烏魯中隊的中隊長劉時鎮(zhèn)大尉。很高興見到各位。”簡明誠摯的自我介紹,咬字清晰,聲線如嵐,琉璃園中的萌芽悄悄地探著頭。我,依舊怔怔地望著他,心泉流淌著歡騰的思念;幸好,還未成災。

在大家忙碌地整理著行囊時,他撿起了我掉落的圍巾,轉身,回望,然后一步一步地面向我走來。他近乎漆黑的墨鏡上,只有自己盈潤的神情,卻看不明墨鏡后的他。他緘口,微低著頭,伸手將圍巾遞給了我。我順應地接過,微啟朱唇,卻只字未出。我們就這樣僵直地立定,對視,無語。陽光下,我暴露無遺;背光下,他秘而不宣。我們就像兩棵樹般,佇立著,凝視著。沒有寒暄,沒有依靠。

回到駐扎營地整理完衣物后,我打算去周邊晃蕩一下。一來熟悉環(huán)境;二來滿足獵奇;三嘛,想調(diào)試一下雜亂的心情;四么,心底竟依稀地期盼遇見他。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蹤影,有點恍惚不寧。在翻倒鞋里沙子的時候,抬頭撞見了他。他正低頭望著從卡車上取出的包裹。經(jīng)過我的時候,好似我不存在一般,直直地就進了他們的營房。看到我,認出了我,為什么還像生人般?是真的沒看見?還是假裝沒看見?心里一陣煩悶。

走到邊界的時候,看到一群當?shù)氐暮⒆釉诳兄桓蓛舻臇|西,馬上越過圍欄,給了其中一個巧克力棒。不料,其余的孩子都擁至到我身邊,紛紛哀求著要吃的。身后忽然傳來他的聲音:“沒辦法給他們每個人發(fā)的話,就不要擅自送東西給人。”見面之后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終于還是睬我了,心里有點小小的高興。

他帥氣地一個縱躍,過了護欄。只見他雙手叉腰,老氣橫秋地對我說道:“竟然還越過了安全區(qū)域?”他的潛臺詞:膽子倒不小嘛?!竟敢視警示牌為無物!

“大尉不是也越過來了嗎?”我下意識地回擊。我們彼此彼此。

“更沒有一點要反省的意思。”他繼續(xù)責問。皺著眉,微微瞇起的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奈。末了,還作勢地清了下嗓子。

我不服氣地轉頭,望著殷殷期盼的孩子,無語。

他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和孩子們說了幾句,孩子們就歡快地跑走了。

“你說什么了?”我止不住的好奇。

“我說他們?nèi)舨蛔呔蜁_槍。”他一臉嚴肅地說道。

“別騙我了。”我才不信呢。沒看到孩子們那一路的雀躍嘛?!

“我覺得把這說成是玩笑更好一些。”他照舊理直氣壯。

“我先走了。”想起先前他沒有理我和我說話的樣子,我賭氣地沖他說了一句,然后迅速地走開。沒想到,剛走幾步,就聽到一聲類似踩到機關的聲響,從腳底傳來。咦,奇怪,剛才孩子們跑過的時候也沒見到有什么東西啊,正想一探究竟。

“別動!”他出聲制止了我的舉動。我回頭看他,心頭隱約地不安。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神情嚴肅不茍,一手叉腰,一手捂著嘴巴,貌似焦灼地說道:“你剛剛踩到地雷了!”

我一個震驚!“踩到什么了?!地雷嗎?!”我怎么這么好運地碰上這么個刺激的!

“是的,在右邊,我讓你不要動了。”他著急地說道。

剛想移開的右腳馬上頓住。

風有些大。我的背脊嗖地一下冷到了骨子里,腿有些發(fā)軟。我有些不置信地望著他,顫抖地問:“真的啊?我真的踩到地雷了嗎?啊。。。那。。。那我怎么辦??我會死嗎?”雖然見識過很多死亡,雖然人生常有諸多痛苦,但是想到自己極有可能會死的剎那,居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會本能地求生,而且還那么強烈。

他仍然一臉凝重,右手不自禁地握拳,像孩子一樣地放在張開的唇齒間,有點不知所措。他慢慢地踱到我身邊,用陳述事實般的口吻說道:“包括陸軍士官學校時期在內(nèi),在我從軍十五年生涯中,沒見過踩到地雷還能活下來的人。”

“你這說的是人話嘛???那是軍人該說的話嗎?你倒是想想辦法啊!!!你不是特種兵嗎?”我全然拋卻了平日的理智和冷靜,高分貝地沖著他大聲喊到。

“我明明在電影里看過,有人用瑞士軍刀拆地雷的。”我用僅有的想象和淺薄的知識建議到。

他緩慢地蹲下,小心地觸碰著地面,右拳時不時地堵在嘴邊,說道:“加上童子軍時期,我的野戰(zhàn)經(jīng)驗已經(jīng)二十五年了,但用瑞士軍刀來拆地雷的人,我就見過一個。”

“你看看嘛,不是有的嗎?”我心底立刻升騰起希望。“那人是誰?”

他直立起身,雙手放在腰間,然后湊近我,輕佻地說道:“姜醫(yī)生看過的那個電影主人公。”末了,居然還皮皮地翹嘴笑了下。然后就自顧自地走開了。

“呀,你這個壞蛋!!!”我沖著他大吼。裝作不認識我,不理睬我也就算了,居然這么見死不救。在我生命的危機關頭,還事不關己地不正經(jīng),還有心情開玩笑。

走了幾步的他回過了頭,露齒的笑,然后恢復認真地肅聲訓道:“你這是對唯一能幫助你的友軍開罵嗎?”他深蹙著眉頭,得勢的樣子,他高出我半個人頭的身高讓我只能微仰著頭。他彎腰將臉湊近我,一副掌握著我生殺的壓迫感。慌亂的我,無心探究他眼底隱藏的心情。我直覺地信任他,相信他不會置我于不顧。他貌似鎮(zhèn)定開著玩笑的樣子讓我期望他是真的只是在逗我玩,或者他有自信能夠救到我。

“你不是幫不了我嘛,我到底該怎么辦?我會死嗎?”心里沒底的我還是直白白地說出了內(nèi)心的焦灼。

他眨了下眼,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不會死的。”

“有辦法嗎?”我焦急地問道。

他低頭,看著我的腳底,又看向我,說:“松腳,我替你踩。”說完,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把腳移動到我的右腳邊。他穿著土黃色的作戰(zhàn)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注意他的腳,男人的腳,果然比我的要大很多。他很近地挨著我,好像比我記憶中的還要更高。看著他愈發(fā)靠近的身軀,幾乎整個人都要覆在我身上的巨大陰影。他的力氣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沒兩下就踩住了我先前落腳的地方。我被移開了。

“替我踩著是什么意思?那就不會爆炸了嗎?”我不安地問道。他離我很近,從來沒有這么近過。離得太近了,快要貼合在一起的距離,所以我只能仰著頭望向他,雙手輕輕地抵著他的胸。

“會啊。”他回答得輕松自如,仿若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接著說,用認真和從容的口吻:“但我可以替你踩著,然后死掉。”一想到他可能會死,而且竟是要為我而死,心里竟慌亂地沒有了主張。

我語無倫次地說道:“啊!!!這像話嘛?這算什么話啊?”我不安地輕扯著他的軍服,失去形象地嚷道:“誰要你替我死啊?!趕緊去找個高手來,總得有個辦法吧。別因為你不行就放棄。快去,快去啊!”我心亂如麻,輕晃著他的身軀,恨鐵不成鋼的無力和挫敗。我避開他一直膠著在我臉上的目光。都這個時候了,怎么還這么鎮(zhèn)定?!怎么能如此輕易地說出替我而死?!就算是玩笑也不允許!

我用力地想推開他。不料,一個重心不穩(wěn),在跌倒的瞬間,他順勢將我拉入懷中,直挺挺地摔倒下去。我撲倒在他胸前,死死地抓住他,卻沒有聽到爆炸聲。緩緩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聽到了他和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幸好,他還活著;還好,我也無缺。

“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有爆炸?”我化險為夷地慶幸,卻疑惑重重地問道。

我微微看向他,映入眼簾的是他的唇,鼻,和眼。離得太過靠近,以至于他唇上細小的褶皺,鼻孔內(nèi)濃密的陰影,以及雙瞳外修長的垂簾,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右手枕著后腦勺,閑適的神情。他的雙眼微張,遙望天空的方向,卻散發(fā)著微微的笑意。

“你過得好嗎?”他看向我,開口問道。

“什么啊?你騙我?”我抬起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再一次地被他玩弄了。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肚子的火:“竟然是騙我的?!是騙我的,騙我的,真是!”我的氣力又回來了,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有滿腔沸騰的怒火,憤恨又不忍心地拍打著他的胸,有節(jié)制地控制著自己的力度。

“你干什么呢?”我一下沒有忍住,帶著哭腔地喊道。他大概是被我的嚴肅和淚花嚇到了,也起身坐了起來。略帶愧疚地說道:“你沒事吧。我就是。。。”

還未等他完話,我就起了身。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大聲地吼道:“行了,別跟我說話,也不準你跟過來。”我頭也不回起身就走。

回到滿是烤肉香味的營地,醫(yī)療組的成員和士兵們打成一片的熱鬧。我毫無心情,走到了抽水泵旁,狠命地打了2勺水,用指腹按了按有些浮腫的雙眼。他從身后跑了過來,一把拉住我,擋在我的面前,著急地說道:“請等一下。”

我看也不朝他看,想繞過他走開。他邊退邊和我說對不起。我依舊不踩他,一個勁地往前走。他依舊不依不饒,解釋到:“成天就和士兵們在一起,玩笑開大了。真的對不起。”我站定,看著他誠懇的道歉,心又在剎那間變軟。哎,女人啊。“我知道了。”我有氣無力地說道。正想走開,卻聽到了哀穆又揪動的國歌奏樂。他肅然地敬起了軍禮,雙眼有神地仰望著遠方。他就像一尊絢爛斜陽下沉寂的石刻,在凄涼的野外,獨顯孤寂。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也從未如此強烈地意識到他軍人的身份。不知音樂是從哪里飄來的,我仍處在恍惚中。他將我轉了個身,我看到了屋頂上緩慢下降的國旗。那一刻,很安靜,只有呼呼的風聲吹拂于耳。我將右手輕置胸前,心臟的位置。我揉了揉自己的衣衫,像是在撫平內(nèi)心搗碎的痛。(★)

背后是他低沉的聲音:“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我動了動嘴,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問。但是嘴巴張開,閉合,再張開,再閉合,又張開,又閉合。斟酌了許久,卻終究未吐露半字。那粒透亮的雪子仍然在琉璃園中靜靜地挨著那顆小小的萌芽。回想起剛才跌倒在他身上時所聞到的,有大地的清香,還有他身上專屬的味道。現(xiàn)在,在同一片蔚藍澄亮的天空下,有他,有我,還有他與我共同的時間。現(xiàn)在,你立于我身后,我們望著同一個方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現(xiàn)在,時光靜好。世間,紛繁滄桑。我們,還有彼此。

在烏魯克的第一個夜晚,躺在蚊帳內(nèi),外面是熟悉的熏香,回想起和他第一次約會的場景。我,哀聲嘆氣,輾轉反側。哎,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一夜沒有睡安穩(wěn)的自己被篷帳外嘹亮的歌聲弄醒。“藍色的天空下,百花盛開的江山,1,2,嘿嘿。繁榮的新家園,迎來了曙光,1,2,嘿嘿。。。”出門張望,原來是赤裸著上半身的官兵們正在有序地晨跑中。啊———古銅的膚色,健碩的肌肉,陽剛的汗水,我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不愧是一群鮮活的搓衣板。空氣中,男性的荷爾蒙,蔓延泛濫。食色,性也。

“如果晚上也這樣的話,我想直接留在這里住也挺好的。”缺覺的我被太陽曬得有些暈暈的,但是今晨老天眷顧,居然能看到如此人間美色。善哉,足矣。趴在圍欄前,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些雄健的體魄,腦海中卻在害羞地扒光另一個男人的軍服。他的胸肌,腹肌也如此堅挺嗎?擅自想像中的我忍不住花癡地笑了,幸福的瞬間。

突然眼前一暗,他大剌剌地出現(xiàn)在眼前。雙手叉腰,像個雙柄的茶壺,他問道:“是不是太吵把你們吵醒了?”

“不好意思,你能讓開一些嗎?”腦中人幻想的臉還安插在這些人的身體上,不想被他打攪自己擅自的想像。我甩了甩手,示意讓他走開,有些不耐地說道。

他咳了下嗓子,似乎有些不滿。皺著眉問道:“今天醫(yī)療組有什么日程安排?”

我依然注視著奔跑中的大胸肌們,上面卻全是他的臉。于是我眼神流轉,貌似心不在焉地問道:“上午還是下午?”

瞥見他一臉不爽的樣子,心里竟有點小小的歡樂。是嫉妒嗎?

緊接著,他叫了一聲:“領隊原地。原地立正。晨跑結束。迅速回到內(nèi)務班。解散。”士兵們一路小跑地回去了。啊,我幻想的終結。

“上下午都要。是怎么安排的?”他靠了過來,注視著我,問到。我依然不舍地看著美肌們遠去的背影消失在盡頭。直到完全看不見了,“系。。。”我低低地咒罵出聲,給了他一個狠命幽怨的白眼。我美好的幻想就這么無辜地被打斷了。他卻一臉好心情地對著我笑,帶著份寵溺。

進入到用集裝箱搭建起來的醫(yī)療室內(nèi),我和醫(yī)療組的成員開始了為全體官兵們的驗血工作。幸好臨走前準備地十分充分,所有必須的醫(yī)療用品全部都帶齊了。官兵們陸續(xù)地進來,卻全都積極地涌到了我的面前。“怎么回事?”他問了一聲,所有的士兵馬上敬禮喊著“團結”,人流中讓出一條道。他見到了我和手頭的針,有些怕怕地咽了下口水,右手像孩子似地搓了下鼻子,正要灰灰地走開。

我叫住了他:“等等,從隊長先開始吧。別走啊!”

他兩難地望了望周圍,一副落入陷阱的待宰模樣,進退不得。礙于男人和隊長的顏面,他還是坐了下來。我利落地用止血帶綁在了他靜脈穿刺部位以上8cm左右的位置。他微微緊握的拳頭,手下的肌膚有點僵硬。我用食指輕輕地拍打靜脈,找到其位置。將酒精棉花用輕柔畫圈的方式消毒要穿刺的區(qū)域,嚇唬他道:“會有點痛哦。”我輕輕地將針頭刺了下去。

“啊!”他不自禁地輕聲叫出了聲。

“奇怪。。。我怎么找不到血管。”我假裝單純地說道。

他睜圓了眼,不置信地望著我,半威脅半警告地說:“軍官可是隨身攜帶槍支的人啊,而且都是真槍實彈。”

“是嗎?你就開唄。”我眼無懼色地盯著他。心里篤定地想,你下得了手嘛?!

他果然一臉奈何不了我的表情。

“是這里嗎?”我繼續(xù)假裝找不到血管的樣子。誰叫你平時總是沒大沒小,半真半假地開我玩笑。被我逮到機會,還不好好利用?!哼哼,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啊!”他又是一聲叫,好似真的很疼。

我半瞇著眼,諷刺地說道:“我還沒扎呢!”

周圍士兵一陣哄笑。他微微地清了下嗓子,挨近我,悄聲地說:“若是還在氣我昨天跟你開玩笑的事。。。”

“哎呦,我可不是一點小事就揪著不放的小氣鬼。”我為自己申明到。“咦,是這里嗎?嘶。。。還是這里呢?”我依舊慢騰騰地找著血管。

他似乎看出了我誠心捉弄他的意味,出乎我意料地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正要把針刺進皮膚。“啊!”我嚇了一跳地叫出了聲。因為他突然的出手,因為他掌心的熱度,因為擔心真的刺進了錯誤的位置。他的左手不安份地揉著我握著針管的右手,在大庭廣眾下堂而皇之地調(diào)戲我,并且鎮(zhèn)定地說:“趕緊抽血裝瓶啊。”他一定感覺到了我右手的抖動,還看見了我慌亂的神情。哎,這一局,我終還是敗了。

因為不能使用軍隊的Wifi發(fā)送私人郵件,徐大英副中隊長建議讓劉時鎮(zhèn)中隊長送我去市區(qū)的Wifi Cafe。我們面面相覷,開車駛入了市區(qū)。那天,天氣晴好。我們沿著盤旋的山路開下山,沿途納入眼底的是遼闊的大海和廣袤的蒼穹,寶石般的顏色。

“是的,現(xiàn)在馬上就能交定金了。”我在車內(nèi)打著越洋電話:“雖然我人在國外,但是可以用手機上網(wǎng)上銀行。。。嗯,是的。。。那我一個小時之內(nèi)把錢打給你然后給你發(fā)短信。。。好的。”通話完畢后,我不禁短吁一聲,開醫(yī)院的事總算是有所啟動了。

“你要搬家嗎?”他問道。

“不是。我打算從醫(yī)院辭職,自己開業(yè)。”我回到。

“是因為和理事長的緋聞嗎?”他貌似隨口地問道。

我側轉過頭,躍入眼簾的是他好看的側臉,和微微皺著的眉頭。他似乎不是很開心。“你怎么知道的?”我有點吃驚他的消息靈通。

“只要你不在,醫(yī)療組的人就會聊那個話題。”他解答了我的疑惑。

這幫人!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在他們面前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現(xiàn)在倒好,心頭之恨還未解,八卦緋聞卻早已沸揚。

“看來不是什么好男人?!”他見我沒有答話,微微轉頭問我。語調(diào)聽上去有些郁悶,有點妒忌,還有絲慶幸。

“如果是好男人的話,我也不會來這里了。”我生硬地接話,口氣有點微沖。

他嘆著氣說:“我退出可不是為了讓你和那種人交往的。”語調(diào)中有些生氣和心疼。

“沒有交往!”我條件反射地說道,想解釋又覺得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說來話長,反正來這兒的過程不是很美好。”我一肚子窩火地說。

正巧被一個路過的標牌吸引,我打開了車窗,有點好奇地問道:“那是什么地方?”標牌上畫著一小片淺色的沙灘,被蔚藍的大海和陡峭的崖壁包圍著,上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很遠的呦。”他悠悠地說道。

“我問你距離了嗎?”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不過你現(xiàn)在是在向我發(fā)脾氣嗎?”我看向他,問道。

“我哪有?”他有氣無力地回到。

“你現(xiàn)在不就是在發(fā)脾氣嘛!”玩笑也不開,挑逗也沒有,人也面無表情,整個氛圍不就是生氣的跡象嗎?

“我哪有阿?”他有點不耐煩地拖長尾音回到。

我哼了一口氣,切,不想承認就算了。只不過隨口問一個問題,都不好好回我。明明一臉不爽的樣子,還矢口否認。

余下的路程,我們又開始了沉默以對。逐漸地,眼前出現(xiàn)了城鎮(zhèn)的模樣。耳邊傳來他的聲音:“這里是離營地最近的城鎮(zhèn)。你要記住大的建筑。你以后有事出來,我可能會不在。”

“好吧。”我乖巧地應道。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乖順,扯笑了一下。他突然地停車,人正要往前沖的時候,他一下按住了我的頭頂,順勢將我的頭貼在了靠背上,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溫柔。“等一下,你只要有網(wǎng)絡就可以了吧?!”他問我。

我默認,悶悶地甩開了他的手。頭發(fā)都亂了,也不提前給個提示要急剎車。

我跟著他走進了一家貌似民宅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車庫,外面有很多精心打理的盆栽和花草。進入房間后的剎那,我有點驚呆。車庫里比想象得要大得多,里面像個小型的收藏館。墻面上貼滿了老舊的照片和各類圖片。巨大的貨架上整齊地擺放著各類五金器具和琳瑯的生活用品,都用不同顏色的小筐分類并注明。物件種類雖繁多卻不亂,看來這家店主很用心,且應是個有條理的人。

“不是原本要去的地方,但是這里的網(wǎng)速應該會更快一些。”他說著,邊搖了下鈴,“有人嗎?”

走出來一個上身藏青白色波點外衣的女子,說著鄉(xiāng)音較重的韓語:“這不是上次裝酷的那個哥哥嘛?!”她放下了手中的籃子,說著。

“換主人了嗎?”他顯然覺得有點意外。“這不是丹尼爾的店嗎?”他繼續(xù)問道。

“是丹尼爾那么說的嗎?說這里是他的店。這里是丹尼爾和我合伙開的。”女子顯然有些不服。

“那丹尼爾呢?我聽說他被禁止入境了?”他又問道。

“不知道。那個白癡。就算解禁了,也禁止他出入我的店。”她憤恨的話語脫口而出,卻蘊含著深深的心疼和真切的擔憂。要強的女人啊,說起喜歡的人,總是有點口是心非。

“不過這位姐姐是誰啊?是從韓國來的醫(yī)療服務團的醫(yī)生嗎?”女子的注意力轉向了我,好奇地問道。沒有預警的,她直撞撞地湊了上來,深吸一口。我著實被她的特別嚇了一跳。“沒錯,乙醇的味道。”她聞到了我身上的消毒水和酒精味,一臉興奮的樣子。

“她是誰啊?”我悄聲地問他。

“主業(yè)是和平使者緊急救護隊的護士。五金店好像是副業(yè)。”他顯然做過些調(diào)查。

“啊,做的是善事,但賺不到錢。”我隨口說道。恩,很有意義的工作,但是賺不了錢在現(xiàn)實面前還不是一片無力的枉然。

“我做的是有意思的事情。不賺錢也可以。”她明顯不贊同我的觀點,出口反駁道。看到他流露出微微欣賞的表情。

之后他就把我留在了店內(nèi),他自己則有事情要去處理。那名女子幫忙找到了Wifi所需的設備,我也利用店內(nèi)的Wifi順利地回復了幾天沒有查看的郵件,并把醫(yī)院開店的店面押金匯給了對方。

一個小時后,他回來了。路上,他一直保持著沉默,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本以為會一直沉默下去,沒想到他先開口詢問:“錢匯好了嗎?”

“托你的福。不過。。。有什么不好的事嗎?”我關切地問道。

“同事回國的調(diào)令下來了。。。那個保安官。”他語帶沉重的口吻。

“副士官?!”我糾正道。

“學習了不少嘛。”他看著我,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但眉頭的陰霾仍然存在。

“你是羨慕要好的同事先回家呢?還是因為你們的分開而難過呢?”我嘗試分析著。

“我是為了不正當?shù)拿疃魫灐!彼f出了心結。

“不是說要無條件服從命令嗎?”我一直牢記著8個月前他在咖啡屋里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這是其中的一句。

“這次的命令,不是作為一名司令官而是作為一位父親的命令。”他無精打采地說出了問題根本。臉上,依舊愁云密布。

“尹明珠父親出演的那部新派愛情片,看來還在火熱上映中呢。我從以前就開始好奇,明珠和徐上士是怎么認識的?”旺盛的好奇和執(zhí)著的刨根是我先天的個性賦予,也是后天的職業(yè)養(yǎng)成。

本以為他會帶著我直接回營地,結果他卻帶著我來到了標牌上的地方。雖然他酷酷地說是因為現(xiàn)在還不忙也正好有時間才去的,心底還是充滿著溫情的暖意。我不過隨口無心的一句問話,原來他都記在心里。難道他讀出了我眼底的向往,即便他心里積藏著不暢快的心事?他果然是個出人意表的行動派;表面上似魯莽,內(nèi)心卻有考量;形似雅痞男,實則大丈夫。我們走在布滿沙礫和碎石的淺灘上,他娓娓地向我講述了尹明珠和徐大英之間的愛情故事,這對歪打正著且個性迥然的歡喜冤家。愛情,似乎永遠在意想不到的轉角處悄然綻放。故事結束,我們也走到了停靠在岸邊的小汽艇。

“所以說明珠父親看中的未來女婿,是劉大尉你嗎?”這是這個愛情故事對我來說唯一的重點所在。

“是的。”他頷首,然后登上了小汽艇。“走吧。”他朝我召喚。

“等一下。所以說明珠,徐上士,劉大尉,你們?nèi)齻€是三角關系嗎?”我再一次地向他確認。

“是的,抓住我的手。”他向我伸出了手,似乎不想再深入討論這個話題。

“現(xiàn)在還是嗎?”我無視他向我伸來的手,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抬眼直視著我,是煩躁,無奈,惱火,沉重,還是不解。。。??“是。”他停頓了幾秒,回答道。

“所以劉大尉你的立場是什么呢?”我需要他毫不含糊的答復,因為他始終沒有向我表明他在這個三角關系中的立場。

他站在搖晃的小艇上,挺直了身板,用看似不爽又略帶不解的口氣問道:“你為什么好奇我的立場?你不是把我甩了嗎?”這一番話說得我頓時底氣不足,啞口無言。我這是在心存嫉妒嗎?還是純粹好奇?不管怎樣,我確實都沒有立場去質(zhì)問他。

在我猶豫的當口,他不容我拒絕地就拉我上了船。

“我就是問問。我說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并不好奇大尉你的立場。”我向他自圓己說,卻自覺有點做作的嫌疑,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我想掙脫掉他拉著我的雙手,我怕他看出我的扯謊和醋意,我怕他從我的手心聽到我緊張的心跳。但是小船晃得厲害,甩開了他的左手,他的右手依舊牢牢地握住我的不放。

他似乎不很相信的樣子,半蹲下身子,用攝人的眼神注視著我,1秒,2秒,3秒,我的心跳越發(fā)激烈了。他胸有成竹地說道:“你剛剛的表情分明就是很好奇的樣子。”說完,他將我按坐下,便讓我抓牢別飛走,我聽話地抓住了扶手。他啟動了汽艇的引擎,一路乘風破浪地駛入了大海。我不禁感嘆,男人果然是喜歡掌控,機械,和保護的。仰視,萬里晴空;遠眺,海天一線;環(huán)顧,依山傍水;而身邊,玉樹臨風。異國他鄉(xiāng),風光獨好。我不禁閉上眼,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去感受,去吸納,去銘記此時此地陽光的溫度,海風的咸濕,大海的腥味,以及和他在一起的點滴。

離淺灘越來越近了,我逐漸看清了不遠處龐大的物體,沒來由地感到興奮。沒過多久,我們就順利地抵達了標牌上的地點。他將汽艇固定好,紳士地向我伸手,我卻毫不領情地自己下了船。深陷潤白的細沙,溫柔細膩的觸感。沙灘上擱置著一艘巨大老舊的船骸,腐蝕生銹的船艙,支離破碎的船體,她就這樣沉靜地躺在這一方窄小的天地內(nèi),與山水廝守,和星空為伴。她會寂寞嗎?。。。我慢慢地走向她,想象她在布滿星辰的夜空下會是如何浩瀚的凄美,而曾經(jīng)的她又是如何磅礴的華麗。

“可是這里真是有點莫名,怎么會有這樣的地方呢?真是像奇跡一般的漂亮。”我張口問道。

“那就再來就好了。”他輕松卻又真誠地說道。接著,他彎腰撿起了沙灘上的一顆石頭,奶白地幾乎和沙灘融為一體的石頭。他把玩著石頭,說到:“這里的人相信,如果從這個海邊撿起石頭,就一定會再次回到這里。給你。”他將石頭遞給了我。

我小心地接過石頭。“你剛才是編的吧?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那這里還會剩下石頭嗎?肯定都沒有了。”我的理性分析像本能似地回歸啟動著。

“再次回到這里的人會把石頭放回原處。”他解惑道。

“啊,原來如此。。。好美的傳說啊,這艘船也很神奇。”我說道。

我和他一步步地走進了巨大的船艙內(nèi),想象她曾經(jīng)擁有的光華,感慨地問道:“不過這艘船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因為被迷住了。如果被美麗的東西迷住,就會這樣。”他說到。很浪漫的理由,好似他再一次深情的告白,不由自主地心動臉紅。

我虛應著他的若有所指,問道:“你有被迷住過嗎?”

他脈脈地注視著我身旁的某一點,陷入深情的回憶般,頷首說道:“有過。”隨后他毫不退讓地注視著我,隱晦地戳穿道:“你應該知道的。”

每當他認真不玩笑,深情不挑逗的時候,我的心總是會怦怦地跳地飛快。這種安謐的凝視和無言比曖昧的互撩和挑逗更令我無所適從。

“我好像還沒有聽到你的回答。你過得好嗎?”一句簡單的問句,就和我心中想問的一樣。他是否也像我一樣,將心中萬千種的思緒和疑問硬是生生地壓縮成了一個問題?我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我過得好,但也不好。

“在手術室里依然很性感嗎?”他繼續(xù)問道。

“你好像誤會了。”我默默地沉思了下,開口說道:“我來這里不是為了什么服務或是使命感。職位比我高的人想要把我拉下去。把我拉下來的地方就是這里。還有,我以后不會再做手術了,因為手術實力不能成為履歷。我馬上就會回去。等我回去以后,就要馬上回到原來的職位,會非常忙的。”我鼓起勇氣,一口氣把所有埋藏在心里的話都講了出來,看著他臉上愈發(fā)沉寂落寞的表情。他很失望嗎?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在他記憶中興奮自豪地說自己“性感”的人了。我依然胸懷醫(yī)生的理想和誓言,只不過我選擇了更為聰明和世故的生活方式。

“原來如此。”他說完,低頭冥思,沉默無言。還是同一句話,這句在咖啡屋內(nèi)聽完了我重申醫(yī)生職責和理念后的這一句話。沒有反駁贊同,沒有批判贊賞的一句簡明而又中性的陳述句。但是和上次不同,這次的回答中帶著濃濃的失望和惋惜,甚至還有著極度克制的落寞和氣憤。原以為說出那番話的自己心里會舒坦和輕松,但是沒有,那些內(nèi)心自認為已經(jīng)說服了自己的理由依然顯得那么的心虛慚愧和力不從心。我仍會不自禁地感到一絲羞愧和失落。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該如何回答,該怎樣替自己辯解,所以我下意識地攥緊了那顆有點粗糙的石頭,他交付給我的石頭。

駕車回到營地時已是深夜,正看到抱著孩子飛快奔入醫(yī)務室的李治勛。根據(jù)他的敘述,孩子有嘔吐和昏迷的癥狀,發(fā)生地很突然。簡單地聽診后,發(fā)現(xiàn)孩子的胸音是清晰的,不像是肺炎;他的狀況又不像只是營養(yǎng)不良所導致的單純貧血;按到肝和脾臟之間的時候有痛感;但又沒有中毒患者那么劇烈的反應。。。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呢?。。。一旁的劉時鎮(zhèn)提問是否是鉛中毒的可能。我回想起孩子們貌似一直在野外舔不干凈的東西,心底一下子有了眉目。應該和劉時鎮(zhèn)說得八九不離十,鉛中毒的可能性很高。因為營養(yǎng)失調(diào),加上貧血,再加上體內(nèi)有鉛的成分,紅細胞把鉛錯當成營養(yǎng)成分給吸收掉了。瞬間鉛成分的提高,所以出現(xiàn)的癥狀比較急促。醫(yī)治的辦法就暫時將高濃度維C和金屬解毒劑EDTA先后輸給孩子。

“醒了之后告訴我吧,最起碼能簡單地溝通。”他對我說道。

“多謝你幫忙。不過以后,醫(yī)療組的事情就讓我們自己做主好了。”我負氣地說道。被一個外行人輕易地說出了自己沒有診斷出來的病因,我感到醫(yī)生的自尊有點受損。

“理當感謝的就要謝過才是。”他一字一頓地說到。

“什么意思?”我緊追不放地問。

“你不是說生命有尊嚴,沒有任何價值可以凌駕于其上嗎?”他引用我曾經(jīng)說過的話,那句分手時我吐露的醫(yī)者仁心和醫(yī)師使命。他繼續(xù)說道:“我意思是和我以前認識的姜醫(yī)生相差甚遠。”他直接且平靜地道出了他對我赤裸裸的失望,毫無遮掩,毫不留情。

“因營養(yǎng)不良導致的貧血,類似鉛中毒的癥狀,在我國已經(jīng)很少見了。”我抿了抿嘴,不服氣地反駁道。

“在這個國家是和感冒一樣常見的疾病。即便不是常見病,如果懂行的醫(yī)生來了就好了。”他正聲地說到,用少見的嚴厲口吻。他的潛臺詞,既然你知道要來烏魯克,就應該事先做好充足的準備,不僅僅是醫(yī)療器材,藥品,設備等硬件設施上的,還包括自己和組員的體能以及心理上的準備,包括對這個國家基本醫(yī)療概況的了解,并且對這個國家所可能產(chǎn)生的病癥特例進行歸納總結并準備好相應的對策,等等。無論你是基于何種理由和原因來到這里的,無論是不是心甘情愿地來的,既然來了就要做到最好,因為你的所作所為以及一切的一切都或大或小地影響著旁人生死攸關的命運。只因為你是擔負著拯救人類生命職責的醫(yī)生。

“那倒也是。但是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醫(yī)生都是施韋澤Schweitzer。”我確實應該做最好的準備,但是我沒有。因為我是毫無選擇余地地來到這里的,因為我不是萬能的圣人,因為我也有自己的局限。我只是一個比普通人更努力更上進更功利的人而已,掙扎了很久被排擠了很久才勉強晉身世俗定義的強者末端,我為什么要對自己的現(xiàn)實主義感到抱歉?!(◆)

“是啊。也需要能上電視節(jié)目的醫(yī)生。我先走一步。”他光明正大地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對我勤上電視臺而不進手術室的諷刺。想到他對我近似心灰意冷的失望,我的心突然很痛。更可恨可悲的是,我竟然找不出可以根本地駁斥他和徹底說服自己的理由。我,無言以對。他的弦外之音,我都懂。也許,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厭惡現(xiàn)在的自己了。只不過,他比我更早一步地說了出來。

8個月后的聚首,他于我,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我對他,是否是熟悉卻更陌生的呢?

注解:

:作者科普一下,節(jié)選自百度百科:

“《愛國歌》的歌詞為何人所作已無從查考,但普遍認為歌詞在19世紀末由政治家尹致昊或獨立派領導者與教育家安昌浩譜寫。起初,愛國歌采用了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的旋律。日本統(tǒng)治時期(1910年-1945年)這首歌是被禁唱的,但當時海外的朝鮮人依然用它來表達自己對國家獨立的渴望。1937年,旅居西班牙的世界著名朝鮮音樂家安益泰為《愛國歌》譜下了曲調(diào)。他的作品被在上海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1919年-1945年)正式接受。

《愛國歌》歌詞:第一段:使東海水和白頭山干燥和枯萎,有蒼天的保佑我們國家萬歲

第二段:南山上松樹好像披上了鐵甲,即使有大風大浪也改變不了我們的氣魄。

第三段:秋天的天空晴空萬里沒有一絲云彩,明亮的月亮是我們不變的心。

第四段:以我們的氣魄和忠誠的心,不管有什么苦難和快樂愛國的心永不改變。

副歌:無窮花三千里華麗江山,大韓人民走大韓的路,保全我們的江山。”

◆:“非洲圣人”阿爾貝·施韋澤(Albert Schweitzer)于1875生于阿爾薩斯(當時隸屬國)。青年時代多才多藝,不僅是一位神學和哲學雙料博士,而且還是一位享有盛名的管風琴演奏家和巴赫音樂的研究家。1905年,已經(jīng)30歲的施韋澤突然決定放棄所有的地位,將奔赴非洲叢林去當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為達到這一目的,他轉而習醫(yī),38歲時學成,這一年(1913年),他以醫(yī)學博士的身份攜新婚的妻子海倫娜去了法國殖民地赤道非洲的倫巴蘭(今加蓬共和國境內(nèi)),創(chuàng)辦了一所叢林診所,并在蠻荒叢林中行醫(yī)達五十余年。一九五四年獲頒諾貝爾和平獎,但他將獎金用來建麻風村。九十歲時逝世于非洲。被人稱“非洲之父”。在非洲惡劣的條件下,寫下了大量有關文化和倫理學和著作,創(chuàng)立了“敬畏生命倫理學”。這種倫理學后來被譽為“標志西方道德進步的一個里程碑”。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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