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抒同
（一）
親愛的寶貝：
你好。首先原諒我沒叫你的名字，因為到現在我跟你媽媽都還沒想好要給你起怎樣的名字。你可不要責怪我們懶惰，一是起名字真的是一個技術活。爸爸給你起了幾個名字，很文藝的那種，奈何用方言吐露出來很拗口，且容易被人以諧音起了綽號去；二來工作的繁忙，每天穿梭于擁擠的人群里，文藝的思緒難以承受疲憊的身軀，更飛躍不出那密集的人墻。
還得跟你說一聲抱歉，沒能讓你生來就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你是農四代。因為咱家的族譜早跌散，所以不知道咱家祖上有沒有出過大官或者富豪。即便有也沒什么值得宣揚的，爸爸記事來就是農三代，所以你就成了四代。
但你盡可放心，這樣的抱歉不會成為我以后溺愛你的理由。你爺爺生于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傳統思想濃重，信奉的是棍棒教育。爸爸從小沒少挨打，但我從沒有怨恨過你爺爺，小時候是怕，長大后是敬重。我希望我們能先成為朋友，我不會對你棍棒教育，但如果你不聽話我還是會教訓你的。
先來介紹一下咱家的家族吧，還是很龐大的。你的爺爺兄弟四人，也就是說你將會有四個爺爺，你爺爺是老大；你奶奶姐弟二人，奶奶的弟弟是爸爸的舅舅，也就是你的舅爹；爸爸姐弟四個，你有三個姑姑，爸爸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兒子；你媽媽也是姐弟四個，你媽媽排行老二。所以你將會有很多長輩，會有很多表哥表弟，堂姐堂妹的，相信童年這么多玩伴你也不會寂寞。至于為啥不給你添個親弟弟或親妹妹？雖然現在國家允許二胎了，但是爸爸和媽媽沒有這樣計劃，養孩子的成本太大，我們會盡其所有給你最好的物質基礎。
該如何和你成為朋友這是爸爸需要學習的。我沒有和人促膝長談的經驗，因為爸爸是個害羞內斂的人。我不希望你將來也會是我這樣的性格，在你小的時候咱家里人會經常帶你去鄰居家串門，見的人多了，你也就不怕生人了。
性格爽朗還是有諸多好處的，嘴要勤快碰見長輩需要禮貌的叫一聲，我們農家人認可這些，這是可以拉進人際關系的；遇到同輩的要懂得分享，朋友之間也要懂得互助；當然了我不會要求你成才，將來干一番大事業。在成才之前你得學會成人，我希望你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一個孝順的人，一個有善良之心的人。
可如果你繼承了我和你媽媽內斂的性格，那我希望你多豐富自己的內在。你要是個男孩嘴不勤快，會讓人覺得你木訥，沒情趣，將來討老婆都會很吃力；你要是個女孩，會讓人覺得你太高冷，不易親近。所以如果實在沒什么話說，請記得以微笑示人，以善良待人，以誠實做人。
（二）
既然成為了朋友那我就來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個90后，但我不追星，也不看腦殘劇。
所以我希望你作為男孩子要能有獨立思考問題的能力，不浮夸。要有一個硬朗的外表，不要給我變成娘炮。我會讓你加強鍛煉，我有著六塊腹肌多少農忙時候練出來的。現在在外打拼了幾年已不再事農桑，到我這輩莊家是種不了了，沒有學會種田的經驗，也是因為種田太苦，現在機械代替了人工，所以你就給我好好鍛煉吧。吃的飯菜我可以保證你是綠色健康的，不過我覺得你可能會更熱衷吃地溝油，長大了多半是想要往外飛的。男孩子還是需要獨自在外歷練的。
如果你是個女孩子，我則希望你能不虛榮，不做作，不做腦殘追星族。
但不管你是男孩女孩，我都不希望看到你們紋身，抽煙，染上社會習氣以及在未成年的時候談戀愛。
我沒有那么多的童話故事和浪漫情懷，因為小時候不曾有過課外讀書，十歲前童年記憶是空白的。至于10歲的時候在棉花田里采棉花，五六月份的天氣是灼熱的，棉花田里的灼熱是氤氳的；13歲時候第一次背起農藥噴氣機走在田埂上；放學回來需要先割豬草喂養那兩頭加起來兩百斤的豬，后再去寫作業，雖不似《送東陽馬生序》里面刻苦，但怎樣說到底還是喜歡讀書沒有放棄學習的。
到了初中學習緊了，好在咱家這算農村里的學區房，走到學校不足五分鐘路程，所以我是走讀的。我想等你到這時候也是這樣的選擇吧，沒辦法。我是一個有濃厚鄉土情節的人，這沒辦法。我是一個不能供你在上海念書的父親，這也是沒辦法。
高中時候我發現在語言方面有些異于常人的天賦異稟，加入了學校文學社，發表文章，發表詩詞。天地恢弘肆意揮毫，感覺天地繾綣自任我行。這個時候是最容易偏科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不偏不倚全面發展。若是你偏科了，你可以選擇唱歌，你媽媽喜歡唱歌雖然多數不在調上，不過你跟我要多給她贊美；你也可以選擇藝術，我就是個藝術生，所以更加標榜自己是具有文藝氣息的。我覺得你至少會遺傳我的文或者藝，你會有童話書，也會有畫筆，我會記錄你的呀呀學語，也會容忍你的亂涂亂畫，不過你可不能在墻上寫拆字，這年頭最怕拆遷了，我們還得在這里住上幾十年呢；你還可以選體育，只是爸爸媽媽都是沒有運動細胞的，給不了你什么指點。你可以跟著你的二爺爺去河里捕魚，你可不能調皮，你二爺爺的身體不好。他會制作很多小玩意，你也許會成為一個民間藝術家。
大學里最深刻的事就是談戀愛吧，最開心的事就是認識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我希望你面對愛情是理智的，不能因為寂寞和好奇。那時候你是個成年人了，你得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對感情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大學期間可能會是你這一生最富余的日子了，你可以到處游歷走走，多見見世面，和志同道合的同學去做有意義的事，合理的我都會支持。
可如果說你上不了大學，那么多少會有點遺憾，但你也不必枉自委屈，只要是你自己真心的付出過、努力過，拼搏過，不投機耍滑也是沒有什么遺憾的。人生道路有千萬條，我們會引導你，不會強制你。當然違法亂紀的事是絕對不允許的，我也不會包庇的。
不過我還是很期待和你做朋友的，我也很希望我們能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我是睿智成熟的好父親，你是懂事聰明的好孩子。
（三）
說下寫這封信的初衷吧。作為中國人你必須要懂得咱們的歷史與文化，給后世寫信這個文化源遠流長，當然那個時候不叫寫信。每個家族都會有祖訓，或者告誡的話。以三國時期劉備給兒子阿斗“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最為出名，這也是我想要對你說的。
可能在你成長的年歲里，那些傳統的文化已經被人們逐漸淡忘。在給你講我們傳統神話故事《牛郎織女》的時候，我竟不能準確的指出天空中哪個是牛郎星，哪顆是織女星。就連皎潔的月光披上了馬賽克的外衣，一切都是模糊的樣子。空氣變差了，小時候家后面是一片蘆葦蕩，里面溝壑縱橫，記得和小伙伴們把一條小溝兩邊用泥土搭建起堤壩，然后用臉盆把堤壩中的水一盆盆的潑出，一個下午時間倒也收獲頗豐。當然了由于這幾年蘆葦蕩被開發成了洗浴中心，你也碰觸不到玩泥巴的歲月了。
現在的環境越來越糟糕，把原本屬于童話的故事也遮掩掉了。所以我還擔心，我們之間思想會出現代溝，我知道這代溝是必然存在的，它需要我們不斷的溝通和磨合。可能我們之間會爆發沖突，我沒有與一個人講道理的經驗，就像你爺爺也不曾跟我講一樣。
我會給你講小蝌蚪，講三毛流浪記，講西游記。你可能會感興趣也有可能只對你媽媽手里的糖果，你奶奶制作的紅燒肉，你爺爺手中的蒲扇還有我手機里的游戲感興趣。我不會打壓你愛玩的天性，但我也會培養你一個好的習慣，希望到時候我們互相監督。
還有就是希望你能接受自己，不刻意地張揚和炫耀自己的長處，也不刻意地遮掩和庇護自己的短處。既不妒忌別人的擁有，也不為自己的缺少而悲怨。
你要是男孩就得有陽光的氣質，多打籃球、多踢足球什么的。打籃球的男生比較受女生歡迎，對女孩子不能斤斤計較，交朋友也不能錙銖必較。男孩的心事不要壓抑在心里，我知道你會找到傾訴的人，可能是小伙伴們，也有可能是個姑娘。也罷，男孩子是不會跟父母說心事的，不過我都懂，我不會戳穿你，你可得給我堅強。
女孩子的話我希望是要有氣質的，不用秀外慧中，不能給人媚俗之感，比如腦殘的追星。誠然，現在社會是個看臉的社會，但是老爸有信心做你第一個覺得最帥的男人。談男朋友首先看他的心性，看他對你好不好，用不用心。你看，你現在挽著我的胳膊，走在紅毯上，燈光閃動，燭影搖紅，對面是一個靠譜的小伙子，你們真心相愛，愿意執手一生。這樣我才放心的把你的手放在他伸出的手心里，你哭了，你媽媽哭了。我會笑著說祝福，然后在婚禮后的暗自流淚。
（四）
起初想把這封信起名《你的到來是個意外》，你媽媽看了后覺得不能接受這個名字。意外表示猝不及防發生不愿意看到的事，用在你身上就顯得刻薄的無情了，名字里透露出的是我的驚慌，而沒有你媽媽期待的驚喜。
父親和母親對待孩子的想法是不一樣的。你媽媽在與我結婚的時候就幻想著你的到來，女生多半在結婚的那一刻就充滿了濃烈的母性。她是善良的，即便她有選擇恐懼癥，我們得理解她。
你媽媽這些天一直跟我說想快點卸貨，我明白在等待你出生的這個過程是極其漫長的，尤其每天一個人的時候。可是我能陪她的時候不多，畢竟我在上海她在老家，隔著四百多公里的距離。
之前我對此的感受不是很多，可是這幾個月來，時間一點點的過，我的心也一點點的緊張起來。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相處，在成為朋友之前是一個相互認識的過程。
我不能確定我會有多愛你，我并不信孩子是父母生命延續這樣的論點。可是看到朋友家的小孩，那清澈明眸里，那舉手投足之間和他們竟是這般的相似，漸漸的也就相信了。
至于我能不能做一個好父親，我不知道。愛是相互的，不是一方給予，一方享受的。
說實話我確實還沒有做好成為一名父親的角色，我試圖用幾個月時間去適應。我看名人教育小孩，我看同事們教育小孩，我看朋友們教育小孩……到最后能找到共同的是在你爺爺教育我的身上。
不僅教育上還有生活物質方面，我怕給不了你同學們都有的。擔心你會有攀比心理，小時候我也曾有過，為什么別的人有玩具而我沒有，為什么別人有漂亮的書包而我沒有……
后來你爺爺用賣糧食的錢給我買了個嶄新的書包，那是我期盼許久的。可是看著他把手中攢著的皺巴巴的錢幣，遞出去的時候，那掙脫了手掌壓迫的錢幣也不伸展，毫無生氣。就是那刻我所有的怨念都沒有了，卻成了我無法言說只能深深掩埋的心痛。
你沒有可供你炫富的資本，來哄抬你并不高人一等的自尊。我不要求你做個無欲無求的圣人，只希望你能做個思想獨立的人。
（五）
我是個懷疑主義者，相信這個世界是混沌的，是殤憎的，是不可理喻的。
隨著你一天天的長大，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如此單一，而是紛繁復雜的。它的五光十色，它的千變萬化，也許會讓你欣喜，讓你迷惘。這世界上，有許多事物，披著華麗的外衣，實質卻是腐朽的黑暗，它引誘你向它靠近，以至于不能自拔，這就是誘惑。誘惑是存于世界上的一種奇怪的東西，你會為之瘋狂而不能自拔。它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的一生會不斷地被欲念刺激，為誘惑折磨一生。
所以你得學會這個世界的爾虞我詐和心計是非，你的人生最終還需要你自己去經歷。
我希望你能在初三時候讀懂這封信，那時候你正直青春的開始，美好的時光也是叛逆的時候。希望那個時候你有心事還能對我說，因為我知道長大了有很多情感是難言于唇齒的。
吃了虧，或者受了傷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能自暴自棄。只有內心足夠強大的人，才能贏得最后的勝利。
大學時候我開始嘗試在各大雜志上投稿，作品多是我12過年期間寫的，那時候的我在肯德基做兼職，寒假過年沒有回家。在燈火通明，華燈初上的吵雜城市里，我是那個與孤獨為伴的人，出租房里與城市間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后來投稿出去的郵件如石沉大海，也有得到回復的：謝謝您的稿件，我們盡快與您聯系；我們希望是萬字左右的小說；你的風格與我們雜志不符……這樣的回復多少也能給我一個安慰吧。
但我并不會因此放棄自己的愛好，你可不要做咸魚，人活著還是需要夢想的。
無論如何你都得知道，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以及親人們都會疼愛你的。這個世界人們還是向往美好的，我希望你能愛國，但不要做一個狹義的名族主義者。
當你爸爸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其實并不清楚你的模樣，也不知道你是男孩還是女孩。然而我可以想到，當你第一次面對這個世界，打量這個世界時的樣子，你一定會覺得這個世界是純潔與美好的，就如你那雙閃動的靈眸。的確，我要告訴你，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它值得我們為之奮斗與拼搏，然而孩子，在你漫漫人生道路上，并不是一切都如此簡單，你會面臨許多許多選擇，也許你的一次不經意的選擇，會引領你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李子辛
寫于：2016年4月7日上海地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