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九月二十九日奶奶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記憶中她一生平淡到沒有任何波瀾,無牽無掛,無欲無求,人生能做到如此也許也是另一種幸福吧。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奶奶大概生于1932年,是爺爺家的童養媳,聽大人們說她三歲就被抱過來做童養媳了,個子不高,不足一米五,駝背,長著一顆大齙牙,若不是當年斗地主,爺爺這個小少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上奶奶的,他們之間的故事我很少聽大人們說起,但是奶奶在爺爺家吃的苦,受的欺負聽媽媽說起過幾回,奶奶不夠聰慧,常常是眾人取笑的對象,小時候我也做過以取笑她為樂的事,但她永遠無怨無言,她的生活里沒有憂愁,只有默默的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沒事的時候望著遠處發呆,她還能記起她老家門前那片板栗林,那葉子在風中飄飄打打,一浪接一浪,她沒有和旁人說過,只是一個人自言自語。
我的童年里是有奶奶的,她常帶著我們去種菜除草,割豬草,掰玉米,挑水之類的,她做事很慢,但總像個陀螺一樣不停的轉著,做得完做不完她都不曾一點兒著急。
有一年她帶著我去挖花生,花生地里長滿了草,很厚,和花生葉子融在一起,像一床厚厚的草地毯,她自個挖著花生,完全不會管我們在這草毯子上順著坡度滾來滾去,滾累了,干脆四腳朝天仰望起藍天來,和奶奶在一起的童年就是這樣無拘無束,自在而快活。
每天晚上她都坐在床邊上陪我到睡著,然后又再去看電視,看電視對她來說是一點兒也看不懂的,但是她就是要坐到那里到很晚,興許她看的不是電視,而是陪伴,習慣告訴她要等所有人都睡了她才能睡吧。
有一次夏天在家,我做過故意讓自己生病的事,覺得生病了就有好吃的,費了很多功夫,洗冷水澡,對著分扇猛烈的吹,,,,堅持了三天,終于感冒了,天旋地轉,渾身無力,什么吃的都吃不下,奶奶一定要帶我去大隊部看醫生,走到半路對奶奶說,我好像好了,頭不燙了,我們回去吧,她不聽我的,還是固執的拖我往前走,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那樣堅定過。
我們長大離開那個村子后,對奶奶的記憶就很少了,大概我們上初中的時候,奶奶去過一次離家二十多里地,爸爸和我們住的地方,她為什么來,我不知道,她很少出門的,趕集什么的都沒有去過,她是怎么找到的,我也不知道,只記得她那顆大齙牙沒有了,身上滿是血,她說她摔了一跤,摔在牙齒上,干脆被她把牙齒拔下來了。
媽媽說奶奶可能是怕她的大齙牙丟了她們的面子才拔下來的。
再長大一點,每年回家的次數就更少了,只記得每年快過年的時候,奶奶總是把抽屜里放滿了好吃的,都不讓我們吃,說是要留到過年那天吃才好。除夕還給我們壓歲錢,只是很少的錢,她以前不認識錢,還是我們教她認的,認得了也基本沒有機會花,她的錢基本可能是洗衣服的時候收起爺爺忘記在口袋里的。
再后來我們給她的錢都是爺爺拿著,我硬要塞到她兜里,她也會記不清自己又藏到哪里去了,再后來也都不給她了。
慢慢的她越來越老,總是記不起東西,家里的東西總被她藏的找不到,慢慢的她坐在哪就是一天,記不起吃飯,也不愛洗澡了,還常常拉肚子在身上,但她依然記得磨玉米,有時一磨就是一天,今年爸爸收進來的幾千斤玉米還都是她磨的,還記得要去洗碗,今年暑假我回家的時候她還趁我不注意還跑去洗碗。
夏天回去的時候她還讓我給她洗了澡,其它人她是怎么也不同意的,兩個月前還好好的,說沒有就再也看不到了,只是遺憾這次回去沒有好好和她說上幾句話,回家的時候她還對爺爺說,“有沒有錢,送幾塊錢給他們啦”,心中一震,隱約感到這可能是奶奶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了,沒想到,才兩個月就接到奶奶永遠離開這個世界的消息。
她走得那樣寧靜,在爸爸過完生日的那天晚上,沒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時候走的,側躺著,面上還帶著微笑。
也許她的離去是解脫,是另一個新起點的開始。
送走奶奶后的第二天,八十多歲的爺爺,就說想找個新老伴,我為奶奶感到無比難過,也許她這輩子都沒有體會過被人疼被人愛是什么感受,希望她來生一定做一個漂亮,聰明燦爛,有人疼愛的幸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