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我和妹妹秋穎見過紫荊花。它是薔薇科植物,花朵很大芳香怡人,有不少紫紅色的花瓣緊緊地挨在一起,不愿分離;花葉隨風微動,像是在對我們點頭、微笑。她說這是象征兄弟姐妹團結的花,也是象征家庭和睦的花。
這些年來,我們兄妹的關系像是一條波浪線起起伏伏的。因為年齡相差不大,幼年時時常打架搶奪東西,也搶奪父母的愛。我的淘氣犯錯,她能快速的發現,然后第一時間報告給父母,看著我挨打,她會笑;看著我死不認錯,挨父母的重打,她又會哭,幫我求情,完全忘了這狀是她告的。
我曾經恨過她的存在,“既生我,何必再要她。”她對我也是,雖發不出那樣的感慨,但也渴望過若沒有哥哥該多好。我們都很羨慕獨生子女家庭,羨慕那些能得到父母完整愛的人。父母外出務工,我倆做了留守兒童。苦難磨礪人,也讓人知道親情的可貴。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們倆好像只能互相欺負怨恨,但一旦有外人進入,我們會本能的團結一心,一致對外。
阿媽電話里征求我的意見,今年臘月二十六是個好日子,秋穎能否出嫁。她和大春感情很好,談戀愛很多年了,現在工作穩定,也有了一定經濟基礎,想結婚了。去年我以他們大學畢業,工作還不穩定為由拒絕了他們的婚事。聽著我媽不斷的敘述著所有的成熟時機,不知道要說什么,只能沉默。
“山海,你動腦子想想。現在都什么年代了。秋穎結婚這樣的大事,她堅持和我們商量,尤其是要征得你這哥哥的同意,否則她就不結婚。她已經非常不錯了。媽媽很滿意這個女兒。我們村里的阿綠,她父母反對,為了愛情偷偷和男人跑了,這么多年連個音信都沒有;那個冰冰更過分,直接懷了別人的孩子逼自己家人同意。”阿媽壓著性子,耐心的勸解。
“我沒有反對。”
我知道秋穎的這個決定。有一次,她因我反對她的愛情和我吵架,吵得很厲害。“你一心一意想逃離的家,想逃離的哥哥,卻是一心一意舍不得你離開的人。”我被她氣急了,脫口而出這句話。她沉默了,就自己許下了這個誓言:除非哥哥同意,否則她不嫁人。
“那你是同意了?”阿媽在電話那頭大聲詢問。等了會,不見我回答,“你啞巴了?到底同不同意?大春,我和你爸見了幾次。那孩子老實,心疼人。秋穎不會吃虧的。”
我嘆了口氣,待要回答。那邊阿媽的手機已被阿爸拿著,“山海,你都多大了?怎么一點事都不懂?若不是秋穎堅持要你同意。我們根本不想問你。父母在,從哪一條來說,也不需要你這哥哥的意見。”
“山海,我和你媽的身體一直不好,毛病越來越多。心里一直想著你們兄妹倆的事,都能早點定下來。頭發也白了好多。這兩天干活,腰疼的睡不著。”阿爸聲音有點沙啞。
“別說了。我同意了。”我被他的情緒感染,想起家里近年來不如意的事情,不自覺地跟著難過了起來。
我對大春的第一印象很不好,發自心底的反感。那年我高三,學習非常緊張。妹妹與我不同學校,也已經高中,住學校宿舍,而我是學校附近租的房子住。周五放學回老家,剛到村口,就聽村里人對我說:“有個男的,個子高高的,送秋穎到了村口。”
早戀的壞處,是自幼就聽說的,那是根深蒂固的反對,覺得是很羞恥見不得人的事情。見有男的這樣對她,我非常生氣,硬逼著她說出是誰。僵持了很久,她始終不告訴我。或許那正是她逆反的年紀。
我選擇一天到了她學校,找到了她老師,鼓起勇氣在她的教室說出威脅的話。“誰再騷擾盧秋穎,我饒不了誰。”間接知道了那男的叫大春,我說出要打他的氣話。誰知他竟逃學了一周。秋穎對我保證,不會再聯系,甚至說她也很煩大春的話。我覺得事情已了,便不再過問。
他們在大學是校友,秋穎是本科,他是專科。或許是老鄉的緣故,又或許是其他的原因,他們又走到了一起。我也沒問過具體的原因,哪個哥哥愿意聽自己妹妹戀愛的詳細過程呢?
當我聽說,他們又開始戀愛,那種對他的壞印象,骨子里的反感始終在心理占主要位置。打電話給秋穎,強烈建議分手,以男人的角度來分析大春的壞。若不是他影響你學習,你也不至于只上了個普通本科。要知道你當初的成績有多好。
“哥,你都沒真的見過他?太武斷了。要不我帶他去見你。”她大學所在的城市離我很近,汽車也只需要兩個小時。
“不見。見一次,我揍一次。”我直接掛掉電話。
我與大春后來還是見面了,但是非常不愉快。起因是秋穎覺得家里既然反對,長痛不如短痛,提了分手。大春事后知道我爸的反對不堅決,只是擔心更多;而我這個哥哥的反對最堅決。在寒假我回老家祭祖時,他買了很多東西,有書本,牛肉等。先托秋穎帶回家。
秋穎說是她買的,待我中午吃了牛肉,下午蠻有興趣的躺在床上看起了書。她才小聲道:“哥,這都是大春買的。他上午幫我一起把東西拿到村口,現在都還在村口等著呢。我讓他來見見你?”
“什么?還沒怎樣?就跑到人家女孩家里來?我們這是農村,風言風語很多,女孩子的名聲極容易毀掉。”我騰地從床上起來,邊穿鞋子邊問:“他在哪?我非揍他不可!”
我在院子里拿根木棍,就往外走。秋穎嚇壞了,立馬拉著我,急忙喊爺爺奶奶出來攔我。見我被拉扯住。她立馬扭頭跑出去,讓大春走。
情侶戀愛初期會經歷磨合,極容易因為一些小事情分手。而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成了他們感情磨合期的主要內容,成了他們感情中的大灰狼。秋穎由堅定的站在我這邊,慢慢站向大春那邊;她的感情由猶豫不定,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哥,我愛大春。你接受也罷,不接受也罷。我都不在乎了。”她的這句話,讓我傷心許久。
秋穎在和父母的通話中,漸漸敘述她一個人在大學的無助,大春是如何幫助她的。那一點點瑣事體現大春的心細,值得托付。我的陣線聯盟被她一點點瓦解。第一個叛變的是我媽,她說她相信自己女兒的判斷;第二個叛變的是我爸,“女大不由娘,問也問不了,她好自為之吧。我是不問了。”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大春獨自到我的老家盧家莊,他以我好朋友的身份在村子里幫助爺爺奶奶干農活。這又讓爺爺奶奶站在了她這一邊。
“這男孩細皮嫩肉的,小時肯定沒怎么干活,但在我們這干活下死力。身上都是汗水也不知道休息。”奶奶繪聲繪色的描述當時的場景,眼睛里滿是感動。
“山海,這孩子不錯。他連茅廁都愿意幫忙打掃。”爺爺笑著,嘖嘖稱贊。
我漸漸被孤立,所有人都站在她那邊。通過敘述,可以判斷大春人老實話不多,一副笨笨的樣子。不過,我覺得這可能是盧秋穎在背后謀劃。她非常聰明,懂得人情世故。自幼,親友們都說:山海有點直,言語聰明人卻笨;秋穎很會說話,聰明果敢,若是男子一定有大作為。他們兄妹倆要是對換一下,就好了。
我和她的關系變得緊張起來,彼此又像幼年時那樣置氣。暑假時,我準備了很多的說辭,想要對她陳述感情利弊。她對我說,他們已經分手了,又在言語間表達對將來走哪條路的糾結。大學畢業生逐年增多,工作一年比一年不好找,是考公務員、考研還是直接出來工作,未來找對象,又能找什么樣的?這令我反思是不是我錯了?
“哥不是不讓你談戀愛。是學校感情的不靠譜。我比你懂這個。你和那人畢業能否在一起?若不能長久的戀愛,你談它,有什么用?最后傷心的是不是還是你自己?”
“嗯,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學校里傷過別的女孩子?和喬依依現在怎樣了?”她像是沒事人似的笑著反問。
“分了。”我和喬依依談過一段時間的戀愛。記得我和喬依依戀愛和家里透露,秋穎問了半天對方的性格,擔心未來嫂子別對她太厲害。因為一些原因我們分手了。我很痛苦這件事,也不想聽人提起。秋穎輕松的問話神情,讓我覺得她和大春早已成為過去,再多說也沒意義。
假期里,我喜歡去市圖書館或海邊,一個人享受安靜,一個人看那大海潮起潮落。因喬依依的緣故,看到了愛情的脆弱與虛無。我也不再渴望得到它,覺得就這樣到老也挺好。
那年寒假,我無意中知道秋穎還在和大春戀愛。大春還在電話里托她向我父母問好,祝春節快樂。我感受到被欺騙,被全家人合伙欺騙,很傷心,發了脾氣。
“你這人腦子有病。她都20多了,在大學里談戀愛怎么了?你不也談戀愛嗎?若對方家人也像你這樣不同意,你會怎樣想?”媽媽用更大的脾氣質問。
“我也不理解。你憑什么問我?我是被你撫養的嗎?”秋穎用一副不屑的表情反駁。
哀莫大于心死。那一刻我突然沒了任何力氣,像是突然釋懷了,看著他們,“你們隨意吧。但愿你們所有一切都好。以后也別問我,也別和我談這件事。”
“不談,就不談。”秋穎扭頭就離開了屋子。
這件事以后,我們真的不談這件事。讀書期間,我和秋穎每周的電話聯系,也沒了。寒暑假,飯桌上他們談起大春,我也充當聾子啞巴。
“我在家的時候,不允許你帶他來。你也可以和我提前說,我回避。”我說出自己的底線。
隨著年月的加深,秋穎開始嘗試勸我接受大春,而我也沒有一開始那么排斥。
“哥,大春人挺好的,能照顧我。我希望獲得你的祝福。”她有些難過。
“他好,就行。你們隨意。”
“哥,那我帶他來見你吧。就一次,你要是不滿意再說。”她懇求道。
這一次約見花費了很長時間,因為一些事情,我總是一拖再拖,但凡有理由拒絕我都拒絕。他們給我買了一件外套,一雙鞋子。飯桌上,秋穎話很多,活躍氣氛,不斷的指揮大春做好服務工作。他人高清瘦,一張飽經風霜的長臉,雖然嘴笨,但給人老實憨厚的模樣。
“他很尊敬你,說我從小父母陪伴的少。幸虧身邊有你管著,不然我也不會這么好。”秋穎看著大春的笨樣,得意地對我說,“他說長兄如父,他理解你的感受。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過你。”
“你們以后好好的,就行。衣服與鞋子多少錢,我給你。”
秋穎說這是用她的獎學金買的,不是大春的錢。我也不知道真假,但還是把錢給了她。
“哥,你同意我們今年結婚了嗎?”秋穎電話里的語氣平靜,但掩藏不住興奮。
“嗯。結婚是大事。好好準備。”我也如釋重負。
他們的婚禮儀式選擇在老家辦,即臘月26日早上從盧家莊接人,晚上在縣城某個大酒店辦儀式。婚假結束,他們再在工作地請同事、朋友吃飯。這是父母堅持的,嫁女兒總得從老家里風風光光的出門。再說大春的老家就在我們縣城,這也不算給他們增加麻煩。既然已經決定結為親家,那么或多或少會為對方著想。
因工作性質的緣故,再加上不想經歷那個分別場景,我心底有點排斥參加他們的婚禮。
“單位很忙。我那幾天要出差,有緊急的事情,可能參加不了。事情都已準備妥當,我回不回去也無所謂的。”
“什么叫無所謂?你腦子是不是有病?親妹妹結婚,你不參加?誰到年關還出差?請假就是了。我不相信領導不批這個假。”阿媽在電話里發火。
到韓橋鎮下公交車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懸掛在樹梢頭的高度。秋穎騎著電瓶車在公交站牌下等我。她帶著黃色的頭盔,遞給我黑色的頭盔。
“怎么你來接我?明天就要出嫁了?”我有些不理解。
“是我堅持的。我想來接你。”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催促我在前面騎車。
路面上還有積雪,沿途的風景很秀麗。恍然覺得家鄉縮小了。以前我和秋穎到鎮上,需要走半天的路,花費很久的時間,中間得坐下來休息幾次,感覺韓橋鎮的天地很大。現在發現村與村之間很小,盧家莊離韓橋鎮又太近,在城市里逛街都不止這點距離。
雪后的盧家莊,比平時更安靜了些。村與村之間已通了柏油路,趕車的,騎車的,開車的,將大雪覆蓋的路面清潔出了黑色。從空中往下俯視,就是白茫茫的雪色大地,縱橫交錯黑色的路,然后散落著一團一團的村莊。
“八達以前就在那里等我。”快到村口,我想起小時候家里的那只狗。在城里讀書,每逢周末我回老家。那只狗就在村口等我,它很有靈性。自從那只狗慘死后,我因傷心故,發誓不再養狗。不結緣,也就不用承受緣盡的那一刻。
“哦,我都忘了。不過我記得一件事,大伯家殺狗吃肉,送我們些。你堅決不吃狗肉。后來,我忍不住饞,吃了。你兩天沒理我,說我毫無善念。”坐在我電瓶車后面的秋穎幽怨道。
“你真小氣。老記得我以前的不好。”我抱怨道。
“不是我小氣。是你沒有當哥哥的樣子,太氣人。殺個雞,你都蒙著被子哭兩天。”
這是一件童年趣事。那年父母在大連生意不好,還虧錢了。我和她商量,暑假就不過去給他們添亂,我們在老家過暑假。爺爺奶奶到南方城市的叔叔家照顧堂弟堂妹去了。臨走時,奶奶說家里有菜有雞,秋穎手很巧,想吃什么都隨意。我是偏素食主義者,自幼就喜歡小動物。青菜白面的快活日子,持續不了多久,我想吃肉了。飯菜太素,實在難以下咽,夢里都吃到了好多肉。
見我有些松動,甚至抱怨菜沒有葷腥時,秋穎咽了下口水,興奮地對我說:“哥,要不我們殺一只雞吃吧。我早就想吃了。”
“別問我。我不想殺生。”我一臉無所謂。
“那你同不同意我殺雞?別我殺了,你怪我。”
“我不能同意。因為我同意殺雞,雖然是你動手,也相當于我殺的。但我不想殺生,你懂嗎?”
“不懂。那你還想不想吃雞了?給我個痛快話。”
“這么說吧。我也想吃肉了,”我循循善誘道,“但我不能同意你殺。我不想殺生。但你想殺,那是你的事情。何必問我呢?”
這只雞殺了,做了一份香噴噴的地鍋雞。在我和她搶雞腿時,失敗的她氣道:“殺這只雞時,你也有份。若不是你的暗示,默許;我不會殺它。”
這句話讓我情緒低落起來,肉也吃不香了。她說得對,我再怎么狡辯,都改變不了我是她的同謀。意興闌珊的難過去了,剩余的雞肉全歸了她。
花季雨季的我,寫下了不少哀悼那只雞的詩。又將水井旁邊地上的雞毛收攏起,埋葬。接下來的幾天,我有時會看著她發呆,偶爾來一句:“秋穎,你殺雞的時候,都感覺不到她的痛苦嗎?”
這讓她很窩火,不出任何意外的在電話里告我的狀。父母見我們為了一點肉折騰成這樣,要求我們迅速到大連與他們匯合。阿媽還說了一句經典的話:“秋穎,別和你弟弟生氣了。你不是不知道他腦子有問題。”
“媽,他是我哥。你們這樣搞錯多少次了。”秋穎抗議。因為她的成熟穩重,不像我這么感性、所以父母有時思維會錯亂。把她誤當老大,而我是她的弟弟。連爺爺奶奶也感慨秋穎有當老大的樣子,在爺爺晚年思維混亂時,也經常搞錯我們的次序。
老家的屋子里住了她幾個同學還有閨蜜。其中,有個叫李夢怡的,還曾與我半相過親。這人是秋穎的閨蜜,也是大學同學。我和喬依依分手后,對女人產生了恐懼。秋穎想把她介紹給我。“李夢怡長得不錯,自幼學過跆拳道,人品很好,大城市人;她從不和男的亂來,以往也沒談過戀愛。哥,你要是和她在一起,無異于撿到寶了。”因她是秋穎的閨蜜,在寢室里老小,喊秋穎“穎姐”。我對此人就有些天然排斥,總覺得若和她談戀愛,容易被秋穎拿捏住。我原本岌岌可危的哥哥位置,就會徹底失去。
她性子也高傲,見我對她不溫不火愛答不理的樣子,也就不聯系了。無論秋穎從中間再怎么努力撮合,她也不同意了,“你哥哥眼睛高呢。他看不上我,不過我也看不上他。”
次日清早,凌晨三點,化妝師即趕到了我們家。很多人忙忙碌碌的。凌晨六點左右,天還很黑的時候,院子里擠滿了前來的親友。聘請的幾個廚師在院子里,在那早已搭建好的露天灶臺,做飯。
我背起她走向婚車,忽然發現她很輕,像是沒有重量的趴在我的身上,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到那邊,好好過日子。別回頭。”
“知道了,哥。”她用手輕輕幫我擦去眼淚。
坐在婚車里,她看著我哭,眼淚也流了下來。
盧家莊西側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條從北方到南方的火車軌道,這是少年時家鄉的現代化道路。它在韓橋鎮東側有個停靠點,逐漸發展成小站,一些貨物在那里裝運、卸載。也正因為這個小站的設立,才有了后來韓橋鎮的繁榮。
我們在城里讀書,一般周末返回老家到爺爺奶奶那里。那時城里還沒有公交車到韓橋鎮,搭乘的是私人的五輪車,后面是鐵皮箱的感覺,各在一面放條長椅。我和秋穎會相約坐同輛車回家,余下的五公里一起走回去。在鐵軌上走四公里,下鐵軌再步行一公里到莊上。夏日回到家,太陽一般還沒落山;冬天,我們則是在漆黑的夜色中蹣跚到家。
記得那天,太陽已經落了半截,忘了什么季節。只見蔚藍色的天空,只有西面太陽的周圍還有些云彩。地上的草有些露水,濕了我們的鞋子。我和秋穎沿著小路走回家。
“我們一家人,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生活到老,該有多好。”十余歲的她語氣有些傷感。村里兄弟長大娶媳婦后的反目成仇,姑嫂之間的吵架,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哦。估計不可能,長大了總要成家。”我想了會,回答。即便我不成家,她也成家,只是這些話沒說出口。
“我知道。我只是說我的夢想。”秋穎抬頭笑道。
她的這個夢想,我記了很多年。她的戀愛,讓我覺得我們一家人要走散了,開始各奔東西。我很是不舍,卻又難以直白表達。
阿爸說,兄弟姐妹是這樣,父母與子女也是這樣。辛辛苦苦將孩子養大,結果卻是一步步看著孩子們不怎么依賴我們,再一步步離開我們。所以幾年前,我就讓你凡事讓著秋穎,多疼她;未來嫁人了,她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就不會輕松了。
他們結婚,按照農村風俗,至少需要20萬左右的彩禮,而且這筆錢是不還回去給他們的。像盧秋穎這樣的大學生,家里辛苦培育了那么多年,親友們估計最少得三十萬彩禮才體面。
大春是老鄉,清楚知道我們那的規矩。因畢業不久,再加上創業,只能拿出十萬左右的彩禮錢。秋穎與父母商量,能不能少問大春要點彩禮,她和他不想有那么大負擔。所以能否給十萬彩禮,她也不需要娘家的嫁妝。
“山海,咱家雖不差這點彩禮,但十里八鄉的人都是這樣嫁女兒。我們辛苦培養了這么多年,鄰近幾個村子都沒有女大學生。可她現在只是別人家彩禮的一半,會不會讓人猜測她不好,才這樣?”上了年紀的父母在這件事上,征求我的意見。
“人家是人家,我們是我們。別管那么多。依我說,彩禮索性也別要了。嫁妝照舊。大春與她都接受過高等教育,這點錢沒用,反而別有天成了他們和我們的隔閡。”我既然已經接受他們要結婚的事實,就開始替盧秋穎謀劃未來。
這件事讓父母想不通,彩禮一分錢不要,嫁妝還照舊。后來才反應過來,錢反正以后也是留給孩子的,既然山海不要那么多,要分給她,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大春只是交了房子首付款。我看這樣吧,把我們準備的嫁妝折換成錢,也投到房子,未來可以寫他們兩個人名字。至于裝修錢,他們以后慢慢掙。”
秋穎知道我的主意,意識到我是為她考慮,慢慢選擇了中立。況且我們的開明,也站的住理。在父母與他們商量的時候,大春的姑姑想反對,覺得錢用在裝修上多好。但被我在電話里強硬的懟回去。大春很理解我們的做法,這件事得以圓滿解決。
婚禮儀式上,在家屬答謝環節,除了雙方父母,秋穎堅持喊我也上臺。她說,父母在她小時候就常年務工,她和哥哥是留守兒童,多虧了哥哥的嚴格教育,才有了她今日。
大春的父母很興奮,口吐蓮花,答謝來賓。我爸媽似乎現在才有我當初對秋穎嫁人的不舍,說不出完整的話,忍不住哽咽,話筒都是茲拉茲拉的噪音。
“感謝各位來賓參加我妹妹的婚禮,大家吃好喝好。”我搶過話筒。轉身再對秋穎、大春說道:“未來無論怎樣,望你們攜手并進,百年好合。秋穎,娘家也永遠會是你的家。紫荊花不僅象征著兄弟姐妹的團結,也象征著家庭的美滿幸福。愿你們未來的生活如紫荊花開。”
婚宴上的人們很熱鬧。爸爸媽媽孤獨地坐在那里,深情落寞的看著這歡鬧的場景,不怎么吃菜,也不喝水。
那晚,我很歡騰,拿著酒壺酒杯,與親朋們推杯換盞。當人們逐漸散去,酒醉的我也開始難過起來。
某天,大春懷里抱著可愛的外甥,肩上背著包,與秋穎一起回家。秋穎更漂亮了,臉上綻放著光芒,笑起來就像那春天里的紫荊花。一進門,大春直接進廚房準備飯食。阿媽笑呵呵地從廚房被推了出來。
大春手藝很好,一桌子的菜,看著就令人食欲大增。我看著心愛的雞腿想去夾,但被沒眼力見的大春瞬間夾走遞給了秋穎。阿爸阿媽看著愣神發呆的我,笑出了聲。
“你咋那么笨,不知道讓給哥哥啊,”秋穎臉紅地訓斥大春,把碗里的雞腿夾給我,“哥,你吃吧。”
“不用。我嫌棄你筷子臟。”我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