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流感肆虐的季節,孩子發燒去醫院,因為等待區患兒太多,為了找個椅子休息,不知不覺走到了ICU門外,望著ICU那扇大門,我忽然難以自制,淚如雨下,那些不愿想起的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孩子三歲時,因為腺樣體肥大,去醫院做檢查,沒想到第二天孩子就病倒了。
從幼兒園接回來,孩子要抱抱,摟在懷里感覺像抱個小火爐!一量體溫已經39度多,連忙灌了退燒藥,我和孩子他爸輪流擦額頭、喂溫水,溫度上去了就吃退燒藥,如此反復折騰了一宿。
清晨,我們決定去醫院,估計是之前去醫院檢查的時候,被傳染感冒了,但不確定是什么類型,吃抗生素還是抗病毒的藥。孩子他爸對藥物十分抵觸,孩子三歲了,除了清開靈和退燒藥,還沒吃過其他的。
去了離家比較近的一所兒童醫院,依然是人山人海,患兒的哭鬧聲不絕于耳!醫生給做了常規檢查,驗了血,說暫時沒什么大問題,病毒性感冒,先灌腸退燒,多喝水,注意觀察,清開靈可以繼續吃。灌腸之后就坐在那喝水,孩子喝得肚子撐,溫度降到38.5度,我們從醫院回到了家。
還是兩個大人輪番守著,時刻觀察,喝水、溫水擦拭、泡腳,各種物理降溫方法輪番上場,孩子的體溫卻始終降不到38度以下。看著孩子一點一點沒了精神,我們也緊張的不得了,之前的每次感冒,退燒藥都可以堅持八個小時,并且效果立竿見影,像這樣只能維持四個小時并且還降不下38度,實屬頭一回。
傍晚一家三口又沖進了醫院,請醫生給上了吊瓶,打的炎琥寧,是抗病毒的藥。孩子第一次上吊瓶,很勇敢,也可能是難受的沒精力哭鬧,乖乖的扎了鋼針。吊瓶期間孩子吐了一次,問了醫生,說沒事,注意觀察。又問明天是否需要繼續吊瓶,醫生說看情況!
大約一個小時,孩子的體溫降到37-38度之間,我們長舒了一口氣,帶著孩子回了家。整整一夜,孩子體溫都在可控范圍內,我和孩子他爸終于放下心,各自去上班,孩子由姥姥照顧。中午,姥姥給我打電話,說孩子精神頭不好,蔫吧,咳嗽的厲害,體溫還是在37-38度之間。我安慰姥姥說沒事,抗體也不是一下子就形成,總得有個過程!
下班回家發現孩子確實狀態不太好,趴在我身上哼哼,咳嗽,體溫倒是維持在38度以下,我買了止咳糖漿,希望能緩解。我和孩子他爸商量要不要去醫院,最終決定再觀察一晚上,畢竟吊瓶是在我們的要求下,大夫才給開了一個,要是嚴重,大夫肯定主動就給開幾天的了。
現在想來這是一個極其愚蠢的認知,然而當時我們并不知道,兒童醫院所有的吊瓶都是按次開。
孩子睡得很不安穩,躺在床上就會咳嗽,只有趴在我肚皮上睡能好些,我整晚保持著半坐半仰的姿勢,早上尾椎骨都硌的疼!半夜體溫又到39度以上,退燒藥無效。
清晨我們又沖到了醫院,這樣持續的高燒,咳嗽不斷,偶爾還吐,實在是讓人有發慌。醫生說兩次驗血時間太短,恐怕不會有什么變化,我們還是強烈要求在驗一下,最好能拍個片,醫生也同意了。
X光片提示肺炎,驗血結果卻遲遲不出來,大夫在此期間還問,是回家吃藥還是打吊瓶?我們這次很堅定在醫院打吊瓶。孩子體溫持續39度多,灌腸也降下不來,沒精神,血液檢查結果又遲遲不出來,我和孩子他爸漸漸有些焦慮,心里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孩子他爸求護士給問問,護士站給檢驗科打電話詢問結果,檢驗科說有一項指標異常,正在重新檢驗。從送檢到出結果大概接近兩個小時,醫生說孩子血液有點問題,先打吊瓶觀察吧!
我們問能不能住院,實在觀察得太吃力,醫生說沒有病房住不了,孩子他爸又急又氣,第一次在醫院發了脾氣,說我們從發現孩子發燒就第一時間來了醫院,先后多次,你們一直讓觀察,現在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燒退不下去,肺炎,血液也不知道什么問題,還讓我們回去觀察,出了問題怎么辦?
醫生還算通情達理,給寫了個條子,讓我們去住院處排隊。極其幸運,中午就住進去了。
兩名年輕的主治大夫,輪番問詢,特別細致,安排孩子做了一系列檢查,補鉀、退燒,醫生親自給泡腳,體溫還是持續39度以上,無論如何都降不下來,醫生也和我們一樣,非常著急,兩名醫生兩名護士,幾乎一刻也沒離開病床。
孩子很少說話,大多時間都是想睡覺。
下午主治醫生領來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奶奶,說是醫院的專家,給孩子簡單聽了聽,撓了撓腳心,和藹的問了孩子的姓名,在哪個幼兒園,孩子一一作了回答,老專家沒說什么,一行人默默地轉身出了病房。
幾乎是剛出門口,一名醫生馬上就轉了回來,安排我們趕快去做腦電圖。孩子他爸想去問問結果,我抱著孩子,在一名護士的帶領下奔到了檢查室,護士交代了一番,告訴我們做完原路返回。
連接好儀器,醫生給了孩子睜眼、閉眼的指令,我緊張的呼吸都有些困難,看到孩子一一照做,我緊張的心理稍有緩解,可醫生嘆了口氣,說了聲:“哎呀,慢波!”
我焦急的問:“是不好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大夫拿出手機對著監視屏幕一頓拍,然后說:“回病房吧,結果我已經發給主治醫生了!”
我覺得腦子里一陣嗡鳴,直覺可能不太好,哪有緊急到手機拍結果的啊。
我抱著孩子,連跑帶顛的回了病房,孩子他爸已經向我迎了過來:“別著急,聽我說,千萬別急哈,醫生說孩子需要進ICU!”
如果說之前還是嗡鳴,那一刻腦子直接就炸開了,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完全不知所措!以前合租的室友是ICU的護士,我十分清楚ICU意味著什么!
孩子他爸已經在收拾東西,我絕望地問,"不去不行嗎?"孩子他爸也紅了眼圈,“ICU用藥檢查都更方便!”我擦了把眼淚,不在說話,默默地給孩子收拾。
我輕輕地叫醒孩子,抱著他往ICU走,邊走邊告訴他,接下來的幾天,可能看不到媽媽了,因為媽媽不專業,現在生病比較嚴重,需要專業的醫生和護士照顧,讓他聽話,別害怕!孩子撇著嘴問我:“媽媽,那怎么辦?”,我強壓下恐懼和擔憂,笑著說:“沒事,你就乖乖聽話,配合醫生就好!”然后孩子就趴在我肩頭睡著了,到了ICU,有護士出來接了進去!
他才三歲,一個人面對生死,現在想起來,我的眼淚還是洶涌的向外流,可那時我只能將眼淚、慌張、恐懼全部都壓在心里,冷靜地聽醫生分析病情,很多專業術語,即便我努力集中注意力,還是聽不太懂,肺炎、腦炎、耳突炎、嗜血細胞綜合癥等一系列的病癥從醫生一張一合的嘴里蹦出來,我焦急地打斷醫生的長篇推測,“現在需要我做什么?”
醫生說:“馬上要做穿刺檢查,家屬簽字、交費!”
我眼睛已經紅了:“必須查是不是?”
醫生猶豫了一下,給了我肯定的回答,我攥緊顫抖的手,和孩子他爸說:“簽吧!”那些檢查所帶來的痛苦和風險,與救命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
醫生給了ICU期間的必備用品清單,孩子他爸用身上僅有的錢去交費,希望醫生能馬上檢查用藥,我則回家取銀行卡,順便準備清單上需要的物品,。
走出醫生辦公室之前,我問:“如果是最壞的結果,搶救過來的幾率有多大?”“50%”“搶救過來有后遺癥的幾率有多大?”“50%”
巨大的悲痛襲來,又被我壓回去,現在不是倒下的時候,我的孩子還在等著我,我必須相信那25%的希望!
一切準備好,就剩下ICU冰冷的門,隔開了我們和孩子。
常有成批的醫生,急匆匆的沖進病房,據說是做搶救。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禱,希望孩子你能挺住!
每次看到有醫生疲憊的走出來,我和孩子他爸都小心翼翼的湊上去問:“搶救的是6號床的嗎?”看著醫生搖頭,我們略放下懸著的一顆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回想起那段時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緊張、恐懼、悲傷、絕望和面對ICU冰冷的門時,那種無能為力。
提心吊膽的等到了半夜十二點,我們還堅持在ICU門外的走廊上,有醫生探出頭來,“回去吧,檢查結果出來了,不是最壞的,明天會有醫生跟你們詳細交代病情!”
盡管情感上我們覺得守在外面離孩子更近,自己也更安心,可是理智還是告訴我們要回家,家里老人一直惦記著,并且自己也要保證身體,不能倒下。
我們一路互相安慰著,考慮要怎么跟老人說,最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現在需要全家人齊心協力共渡難關,我相信自己父母的承受能力。
盡管我已經盡量輕描淡寫,我媽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繼而淚水滾滾而下,片刻后又擦干眼淚,吸著鼻子說我給你們弄點飯,沒事,你倆別倒下。
第二天清晨,我們早早來到醫院,走廊上有人和衣而臥,有人兩眼無神的望著墻面,偶爾有醫生打卡進病房,我很想攔住他問問,可是自己也知道,人家病房還沒進去,怎么會知道里面的情況,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走廊上的家屬多了起來,從大家的一言半語中才知道,今天是每周一次的交代病情的時間,平時除非有事,否則醫生和家屬是基本不見面的,家屬能做的,就是交錢、等待!
孩子他爸用支付寶綁定了醫院的小程序,從收費單上,看到孩子用了什么藥,做了什么檢查,我則用手機不停的搜索著每種藥和檢查的用途,初步判斷孩子用了強效的抗生素、退燒藥,營養液也在一直打著,我們心急如焚,想要盡快了解孩子的病情。
醫生辦公室已經開始挨個叫家屬,有笑的,有哭的,有麻木的,我覺得心已經快跳到嗓子眼,全身都在輕微的顫抖,我不停地對自己說,要冷靜,要冷靜,終于輪到我們進去。
醫生說孩子穿刺結果出來了,還好不是他們推測的最危險的腦炎,血液不好,但也不是最壞的嗜血細胞綜合癥,但是病毒已經在血液里,隨著血液向全身的器官發起了攻擊,目前還沒有形成有效抗體,還是高燒,ICU里有兩個小孩病情危急,他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已經靠呼吸機維持。我們嚇的六神無主,醫生建議打人免疫球蛋白,征求家屬意見。
我很奇怪為什么要問我們,正常ICU用藥是不需要征求家屬意見的,問了才知道,非社保用藥,一針四千多,但我和孩子他爸真的是絲毫沒有猶豫,只要對孩子病情有幫助,那就用!
渾渾噩噩地出了醫生辦公室,不知道還能做點什么,孩子他爸說他要在病房外守著,離孩子近一點他才會心安,我決定回單位,祈禱沒有賺錢來的實在,哪怕有一線希望我們都要拼盡全力!
晚上,我媽打來電話,說鄰居可能認識ICU的護士,讓我回家一趟!我才想起來,鄰居雖然是另一個醫院的,但畢竟是同一個系統啊!
車幾乎要開的飛起來,鄰居劈頭蓋臉的說,你傻呀,怎么不找我呢!說實話,我完全忘記了!
幸運的是,照顧孩子的男護士,剛好是鄰居曾經帶過的實習生,聯系上之后居然拍了一張孩子的照片過來,并說孩子很乖,病情目前穩定,告訴我們別太擔心!
我捧著照片回家,看著他安靜的睡著,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就這樣,又熬過了一天。進ICU的第三天,醫生說要做核磁共振的檢查,家屬可以在檢查過程中見孩子一面。
小小的他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出來,嗓子已經說不出來話,我湊近他,聽他輕聲問我:“媽媽,是可以回家了嗎?”那一刻,我心都碎了,我說沒有,媽媽帶你去做檢查,你要堅強,就快好了,好了咱們就可以回家!
再次送孩子進病房,看著那扇門在我眼前無情的關閉,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的孩子,他才只有三歲,他還不會自己擦屁屁,不能自己好好吃飯,不會好好地表達自己的需求,他一個人面對冰冷的病房,會不會害怕?
好在晚上護士就通知我們,孩子病情穩定,在退燒藥的控制下,體溫已經降到可接受的范圍,并且可以吃流食,明天開始給孩子送飯!至此距孩子進ICU,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
盡管還見不到孩子,孩子他爸依然像一尊雕像,矗立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可是我們的心里,都看到了希望,每天定時送飯,送飯時會抓緊每一絲機會,向護士打探孩子的情況,趕上認識的護士值班,會跟我們說的詳盡一些,孩子可以自己坐起來玩一會了,孩子今天體溫控制的很好,諸如此類的,每一個小細節,都讓我們反復的咀嚼、回味。
期間醫生又和家屬交代了一次病情,孩子恢復的很好,預計不會有什么后遺癥。上呼吸機的小孩,已經放棄治療了,我們何其幸運,我流著淚感謝醫生,想給他下跪的心都有了!
第八天我們辦理了出院手續,剛好是認識的那個護士,那一刻,他抱著孩子一步步走向我,真的像個天使!
孩子略顯呆滯的看著我,我問,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想了想,然后又輕又慢的說了兩個字:“媽——媽——!”
這篇文字真的用盡心力,幾次落淚才完成。在此也提醒所有的家長,感冒不是大病,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