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愿意化為一粒沙, 靜躺在她前世的鄉愁里。
你相信前世一說嗎?浪漫如她,她信。
她是一個奇女子。嘗盡辛酸,顛沛流離;偏又簡單直率,爛漫天真。你說她可憐女子是也,她偏偏又最豪邁灑脫不過,仗性(性情)走天涯。她一生都在尋找心靈的棲息地,不曾停歇。
她的足跡遍布世界各地,也許還有星河她不曾涉足,但我總覺得她去過那兒,就在她抬頭望天之際。她不停地在世間尋找夢中的前世故里,直到把心丟到了沙漠里。
哪只是她的心!她的魂,她的命,怕是都丟在了沙漠。她這個人隨意得不行,單是偶然得見一張撒哈拉沙漠的圖片,就認定了那兒是她前世的棲息地。她二話不說,卷起鋪蓋就欣然前去,她的如意郎君倒也隨她,早早便在大漠里添置了小屋一粒。她與丈夫的婚禮是在大漠完成的,他們的愛情也從那兒開始。她總說: 她與丈夫是先結的婚才談的戀愛。
丈夫是個異鄉人,她給他取了帶有家鄉字樣的中文名:和曦。和祥的和,晨曦的曦。曦字太難,丈夫總叫苦學不會,一來二去的,索性就叫成了“荷西”。這倒與她不謀而合,她原本是叫做陳懋平,但嫌“懋”字太難,每每略過,總寫成陳平,這一來二去,真就叫做了陳平。
在結婚的當天,她穿了件平時愛穿的淡藍色長裙,隨手在闊邊帽子上插了把香菜,荷西則是藍條襯衣加白牛仔褲,二人走到了民政局簽上了名字——這就是婚禮的全部。荷西在沙漠里尋了老久,終于找到了一副完整的駱駝頭骨——他要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是有點開玩笑吧?她卻欣喜得不行,端著它嘖嘖稱奇,搶著要把它放到最醒目的地方去。
無際的黃沙,寂寞的大風,詩意的蒼涼——在世界上最大的沙漠里,她完成了一生當中最重要的創作之一:《撒哈拉的故事》。書中盡是一個個拍案叫絕的異域故事:關于荷西、關于她前世的同胞(撒哈拉的原住民)、關于生活、關于愛,好玩又可愛。在那么一個惡劣而又枯燥的環境中,她卻那么從容,從容得好像她真是那兒的原住民。一般人在那兒感慨得最多的大概是對生命的敬畏和無盡的凄涼吧,可她偏不,她就是要給你一個好玩的世界。她總是真真切切地踩在泥地里,用美好與愛來抒寫生命。
六年后,荷西意外去世,她離開了撒哈拉。她說,當初執意要去那兒的是自己,而決定長期留在那兒卻是為了荷西。
荷西走了,全是回憶的地方怎么留得?
荷西稱她為“撒哈拉之心”,她著實也喜歡。畢竟,離開了那兒,心就不在了。
出了沙漠的她不知是重生還是又卷入尋鄉動蕩之途。她又像年輕時那樣,游走在世界各地,卻不曾把心留給任何一隅。真是奇怪,找到了前世,現世倒顯得幻真幻夢了。
故事的最后,她還是去找荷西了。
化為一粒沙,靜靜地躺在了前世的鄉愁里。
注:
因愛張樂平作品《三毛流浪記》里的小三毛,又覺自己寫的東西只值三毛錢,故她起筆名為:三毛。
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撒哈拉。——三毛
謹以此文敬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