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我帶著寶寶,從山里她姥爺家回城。
我們去板橋鄉車站搭8:10的班車。
因為是始發車,并沒有幾個乘客。
上車之后,我選擇了正對車門的頭一組雙排座,讓寶寶靠窗坐下,我把雙肩背包以及岳父岳母贈送的山貨們天衣無縫壘在司機駕座后的小角落,既方便照顧寶寶,又方便照應行李。
寶寶慶幸得說道:“運氣真好。”
19座的老式江鈴,雖然破舊,因為迎接春運的原因,倒也打掃的干干凈凈。
跟岳父揮手告別,車子行駛上路,蜿蜒逶迤。
這里是遙遠的鄉下。
沿途幾十棟十幾棟灰白相間的房子攏在一起,便隨意組成一個村莊。
天是瓦藍瓦藍的,山巒是冬季的墨綠色,照得到陽光的山林是溫暖的,照不到太陽的山梁、田野和茶園兀自聚了厚厚的寒霜,看得你心慌,生怕凍傷自己的眼睛。
不時有幾只家養的土雞在穿村而過的馬路上悠閑散步,汽車喇叭一響,便慢吞吞地走到對面去了。
沿途有數不完的村莊。
幾分鐘之后班車一個急剎,我看見前面路的右邊站了幾個裹著冬衣的搭車人,伸手攔車。
車門打開,車尚未停穩,人已經急急忙忙登車,往車后瞧,然后一臉微笑道:“還好還好,有位子,有位子。”
怡怡然落座,車里剎時熱鬧起來,后上車的跟先上車的有相識的,都是四鄉八里的,土話在行駛的車廂里碰來撞去,總是說年成或者談子女罷。
于是停停走走,能坐十幾個人的漸漸滿員。
賣車票的是一個粗眉大眼的中年人,一臉的絡腮胡,樣子有點像張飛,粗聲粗氣的對我喊道:“你的東西往后面擺,等下還要坐人。”
我是知道鄉下的規矩的,超載雖然違法,拒載可是不合人情了,可以違法,不能不講人情。
“張飛”拎著我的雙肩大背包,丟進了行李箱,也不管里面有沒有易碎品。
班車開過一座小橋的時候,終于把車子坐滿了---不是坐滿,而是擠滿了。
司機把頭伸到車窗來,不耐煩的喊道:“今天是真帶不了了。”
然而,沒有人聽他講話,該上的照上不誤。
車里面嘰里呱啦的喊道:“別擠啦別擠啦。”
車下面呱啦嘰哩的喊:“往里擠擠,往里擠擠。”
我面對的發動機汽車蓋上不知道何時已經擠了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了---再擠就扁了,我聰明地想。
勉強抬頭,發現頭頂上那些腦袋都是白發蒼蒼的,按時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我是極應該站起身讓座的---你看我這么說就知道,我并沒有起身讓座,我找的一個借口就是我根本站不起來,整個車廂仿佛一個沙丁魚罐頭。
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于是我穩坐釣魚臺,閉上眼睛,不忍看那些“白發蒼蒼”的慘狀。
這一群人加起來總有2000歲吧,我暗暗思忖,不讓一讓座,總是于心不安,于是我捅了寶寶一下,讓她往窗戶邊擠一擠,我往里擠一擠,終于騰出一個包的位置,就近招呼一個老太太道:“你坐吧,這里還有一點位子。”
于是老太太千恩萬謝地入座,連連稱贊了我幾十遍“好人哪,好人哪,好人哪”。
大家紛紛注目本車唯一的“好人哪”,褒以點贊的光標。
我這個“好人哪”十分慚愧,我本來應該捐出一整只位子的,現在偷工減料只捐出了1/3只,卻獲得了這么多“好人哪”。
做了那么一點點好事,得到的那么多“點贊”,不是你不能做,只是你不肯做而已。
不覺羞赧的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