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與澈
【1】
Hey我真的好想你
現在窗外面又開始下著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痕跡
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
咖啡廳里響起了莫文蔚的《如果沒有你》，輕柔的歌聲混合著咖啡的醇香在空氣中彌漫著。
咖啡廳二樓，最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落，單人卡座里的女生，一席白色雪紡長裙，銀白色細邊眼鏡，烏黑色長發在腦后用發簪隨意盤成一個圓，幾縷發絲散落下來，垂在耳邊。
單人桌上放著一杯咖啡，一些散亂的英文資料，一個筆記本電腦，原本還在快速打字的女生，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刻，仿佛時間突然靜止般，停止了動作。
余染就這樣失了神。
從歌聲開始到結束，短暫的四分多鐘里，過往的記憶卻像旋渦一般在腦海里翻騰了好幾個圈。
直到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響起，余染才慢了半拍地回過神，下意識地拿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卻不知什么時候，早就涼透了。
一股疲倦之感涌來，余染取下眼鏡，仰頭靠在沙發靠背上，望著頭頂上暖黃色的燈光，原本在腦海中飛舞著的英文字母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少年的臉龐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
五年了吧，五年了啊。
沒有心思再繼續翻譯工作，余染收拾了一下東西，順手取下發簪放進背包，烏黑色長發如潑墨一般傾瀉下來，女生用手隨意攏了攏長發，離開了座位。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余染站在咖啡廳門口，望著這說翻臉就翻臉的天空嘆了口氣，從背包里找出折疊傘，撐開，踏入雨中，慢慢地淹沒在人群里。
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嗎？明明是八月底的天氣，卻莫名覺得有點涼。
回到家里的時候，時鐘剛好走到4點整。
余染徑直走進房間，把背包往桌上一放，泄了氣一般地倒在了床上。
放空了幾分鐘時間，余染打開床頭柜的抽屜，從最底層抽出一個白色相框。
木棉樹還是那棵木棉樹，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一切都是記憶中最熟悉的那個模樣，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
現實卻是，一切都走遠了。
打開手機的音樂播放器，余染閉上了眼睛，《如果沒有你》再次在耳邊響起：
Hey我真的好想你
太多的情緒沒適當的表情
最想說的話我該從何說起
你是否也像我一樣在想你
……
記憶中，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年，安靜地坐在自己右手邊的位置，聚精會神地演算著自己現在看起來還是很頭疼的數學題，傍晚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灑在少年的頭頂、肩上、課桌上，溫柔的少年和柔和的陽光毫無違和感地融合在了一起。
是天使吧，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句話。
少年像是發現了一直偷窺的眼睛轉過頭來，無奈地用筆敲敲女生的頭：“發什么呆?！?/p>
女生羞紅了臉扭過頭，下巴抵在左手上，假裝看著數學試卷上的題目，心思卻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何處。
柔和的暖黃色突然散去，一片黑暗之后，腦海中再次浮現的是一大片的血紅色，前一刻還陽光明媚的少年，轉眼間就毫無生氣地躺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他就這樣，從眼前消失掉，徹底地消失掉。
余染猛然睜開眼，驚慌失措地從床上坐起，下意識地又拿起了白色的相框，依舊是桔紅色的木棉樹，依舊是少年明媚的笑顏。
是夢吧。
是夢就好了。
明桐啊，你還好嗎？
【2】
還記得那是剛剛升入高二的第一次月考。
高一一年，余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強強爬著邊緣線，在高二文理分班時進入了實驗1班。
要知道北淮中學競爭有多激烈，大家都爭著搶著想進實驗班，可是名額只有一百個。女生抱著在實驗班當最后一名也比在普通班當第一名要好的奇妙思維，千辛萬苦地進入了實驗班。
余染知道自己并不是十分聰明的女生，但好在自己夠努力，勤能補拙。也知道自己并沒有什么主見，就像自己明明文科成績比較好，但還是遵循了父母的意見選擇了理科。
然而事實證明，很多東西并不是付出了努力就能如愿以償地變好，進入實驗班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實驗班快節奏的講課方式和專攻難題的訓練模式，讓女生在開學第一個月就懵了圈。上課聽不懂，作業不會寫，每天熬夜做題，白天又沒有精神，惡性循環了一個月之后，第一次月考就把余染打得遍體鱗傷。
除了語文和英語成績還算看得過去，數理化簡直慘不忍睹，尤其是數學，第一次考了不及格。
身邊的同學都是年級里的佼佼者，年級前三名還都是自己班的，其他同學再不濟也能排上年級前兩百，可是，余染看了一下自己的成績條，第388名。
從來沒有這么泄氣過，余染聽著身邊排名兩位數的幾個女生還在抱怨自己沒考好時，默默地把自己的成績條塞到了書包深處，自卑到了谷底。
今天是周五，正好輪到余染值日。
值日生是按照座位安排的，余染所在的四人小組，可以說是把全班最不愛說話的四個女生都湊到了一起，四個人一言不發各干各的活，很快就把衛生做好了。
這一次正好輪到余染倒垃圾，三個女生收拾完東西就走了，余染有氣沒力地提著垃圾桶去垃圾場。
路上正好經過籃球場，興許是快到了周末的原因，籃球場上比平時熱鬧了很多，十幾歲的高中男生們在球場上打得火熱，一旁還有同學在加油助威，余染看著他們意氣風發的樣子，更加覺得自己喪得不行。
要是一直這么下去可怎么辦啊，要是成績再往下掉可怎么辦啊。
“小心！”
就在余染為自己未來的命運憂心忡忡的時候，一顆籃球飛出球場，徑直向自己砸過來，女生沒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籃球砸在了自己臉上。
“??！”
籃球把余染的眼鏡砸落了地，女生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手上原本提著的垃圾桶也掉在了地上，左右滾動了半圈，風一吹，垃圾都飛了出來。
“同學你沒事吧？”
身邊漸漸圍了幾個人，余染慢慢地睜開眼睛，被砸中的右眼微微作痛，她搖了搖頭一言不發，撿起地上的眼鏡站了起來。想起自己是來倒垃圾的，又轉身去撿垃圾桶。
“同學，對不起啊，我剛剛手滑了，我送你去醫務室看看吧。”
余染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一臉歉疚不安的表情，因為剛運動完額頭上還在滴著汗，自己反而有點過意不去了。
“我真的沒事，”余染說著揚了揚手中的眼鏡，“眼鏡也沒事?！?/p>
“那就好那就好，真的非常抱歉！”男生又十分誠懇地道了歉，其他人見沒什么事也都散開了，余染一個人默默地蹲在地上，把垃圾撿回垃圾桶里。
原本還能故作鎮定地說沒事，現在剩下自己一個人，女生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余染嚇了一跳伸手就想要去擦眼淚，卻被人快了一步攔住了手腕。
“手上臟，不要揉眼睛。”
發出聲音的男生在自己跟前蹲了下來，余染呆呆地抬起了頭，淚眼朦朧地望著突然出現的人。
同班男生沈明桐，萬年不變的年級第一，不僅成績好，長得也好，性格也好，在眾人眼里閃閃發光十全十美的男生，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余染的眼淚瞬間就止住了，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我沒有在哭，是因為籃球，籃球砸到了眼睛，眼淚就自己掉下來了。”
“嗯，我知道。”
沈明桐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他低著頭把垃圾都撿了起來，然后主動提起了垃圾桶。
“走吧，去醫務室看看，不然又要流眼淚了?！?/p>
余染低著頭跟著站了起來，傻愣愣地就跟著沈明桐去了醫務室。
事后回想起來，余染還是覺得一切都太過不真實了。
沒想到沈明桐會幫自己撿垃圾，會送自己去醫務室，更沒想到沈明桐居然認得自己。
雖然是同班同學，可是兩個人的圈子完全沒有交集，男生又是那種太過耀眼的存在，就算平時在學校里碰見了，余染也沒有勇氣和對方打招呼，直覺自己這么沒存在感的人，沈明桐怎么會記得自己。
沒想到他不僅知道自己和他是一個班的，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這一夜，余染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為找不到出路的慘淡成績，還是因為沈明桐太過明媚的笑顏。
【3】
轉眼間又到了周一。
課間操結束之后，校長在講臺上發表講話，內容大概是某甲同學得了什么獎，某乙老師得了什么獎，學校又得了什么榮譽。
余染站在班級隊伍里，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右腳腳尖在地上畫著一個又一個的圈。
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就像是長在萬花叢中的一棵雜草，光鮮亮麗是別人的，陽光雨露是別人的，自己只能待在陰暗的角落里，慢慢枯黃。
“眼睛好點了嗎？”
溫和的男聲循著微風吹進了耳朵，余染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站在自己左手邊的沈明桐，微微偏頭看向自己，臉上依舊帶著柔和的笑。
余染心里一驚，沈明桐什么時候站到自己身邊了？明明他之前是……唉，自己也并不清楚他之前是站在哪里的。
女生遲鈍了一會兒，又急急忙忙地點了點頭。
“沈明桐。”
班主任站在隊伍前方向沈明桐招了招手，男生應聲走了上去。
余染的視線偷偷尾隨著男生，班主任不知道和沈明桐在說些什么，女生望著沈明桐的身影又發起了呆。
果然，校服這種東西真的是看臉啊。
班主任利用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開了班會，對月考成績做了簡單的分析，余染坐在下面一直惶恐不安地聽著，特別擔心班主任話鋒一轉就點名批評自己了。
班主任是數學老師，著重講了數學的問題。余染看著幻燈片上數學最低分顯然就是自己的成績，不由得緊張地攥緊了手。
班主任面無表情地說到：“這一次的數學試卷整體難度并不是很高，我們在課上基本都提過類似的題型了，對于不及格的同學，我覺得很不應該?！?/p>
余染明顯地感覺到，班主任的眼睛從自己身上掃了一下。
“雖然我們班的成績略微高于實驗2班，但我請大家注意了，千萬不要放松警惕，你們自己身上存在哪些問題你們比我清楚。”
班主任環視了全班一圈，接著說到：“我決定在我們班采用結對子的方式，偏科的同學，找一下互補的，成績稍微差一點的，找一下成績比較好的，成績差不多的也可以結，互相交流，分享一下經驗，爭取共同進步。大家有什么意見嗎？”
底下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做出回應。
“那我就當大家都同意了。找哪個同學你們自己決定，周五之前把名單報給班長，我最后看一下，希望大家自覺一點，有問題的同學也可以直接找我?！?/p>
下午放學后，班主任把余染叫到了辦公室，果不其然，余染就是實驗1班的倒數第一。
班主任拿出月考的數學試卷，分析了一下余染那張全班唯一不及格的卷子，最后語重心長地詢問余染在學習上是不是有什么困難。
余染把自己的學習狀態一五一十地報告了。
班主任嘆了口氣：“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種情況的了，但是實驗班就是這種模式，你只能去適應。我下午說的結對子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有什么問題再來找我?！?/p>
“謝謝老師。”
班主任抽出一張卷子遞給余染：“這是沈明桐的試卷，你回去參考著訂正一下?！?/p>
余染訂正完月考的數學試卷，抬頭看了眼時鐘，居然已經11點多了。
打了個哈欠，女生一臉疲倦地趴在了書桌上，盯著沈明桐的滿分試卷，嘆了口氣。
同樣都是坐在一個教室里聽課的，怎么別人就能考出自己兩倍的分數呢？
想起班主任說的結對子的事，余染又開始發愁。
腦子里蹦出的第一個名字是沈明桐，可是自己和他又不熟，再說了，找沈明桐的人肯定很多，排也排不上自己啊。
掰著手指又算了一下身邊的同學，能說上話的就那幾個，可是思來想去，自己一個爛攤子，甩誰身上都不合適啊，到時候，別自己成績提不上去，還耽誤了人家。
唉。
余染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真讓人頭大。
余染糾結了一個晚上，決定厚著臉皮去找全班公認脾氣最好的班長，看她愿不愿意接收自己，沒想到卻晚了一步，班長早就被人預定走了。
看著周圍的同學基本上都組了學習小組了，余染的心情又跌到了谷底。
中午吃飯的時候，余染在食堂碰到了高一的同桌周帆。
周帆看她食不下咽的樣子，安慰地拍了拍余染的頭。
“實驗班不好過吧，看你一臉憔悴的樣子?！?/p>
余染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上課完全跟不上節奏。”
“那班級同學怎么樣呢？”
“都是學霸。帆啊，我從來沒有這么自卑過?！?/p>
周帆把自己餐盤里的雞翅膀夾到了余染的盤里：“給你個翅膀補充能量?！?/p>
余染看著雞翅膀嘆了口氣：“吃了雞翅膀我的成績就能騰飛了嗎？我現在連結對子的對象都找不到?！?/p>
“你去問問關系比較好的同學唄?！?/p>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開學才一個月，我這么慢熱的人，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就不錯了?！?/p>
“那就干脆找個大學霸吧，年級前三不都是你們班的嗎？那個沈明桐，萬年第一，聽說人超級好的，你去試試？”
“我和他又不熟……”
“你和誰都不熟，找誰不是找啊，萬一人家答應了呢？”
在周帆兩眼發光的唆使下，余染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力量，對啊，找誰不是找啊，反正都不熟，沈明桐，好歹也說過幾句話吧。
吃完午飯，余染和周帆一起去了圖書館。
兩個人在高一的時候報了圖書館的志愿者，每個星期二去幫忙整理一次書籍。
余染一邊推著裝滿書的小推車往書架深處走，一邊還在思考要怎么和沈明桐開口。
一個沒留意，小推車就撞上了剛從書架后面走出來的沈明桐，男生手中的一摞書散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是我不好，沒仔細看路。”
余染幫忙把書撿了起來，沈明桐接過書，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
“謝謝?！?/p>
沈明桐道完謝，捧著一摞書往外走去，余染不知道是不是被男生的笑容迷花了眼，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男生。
“沈明桐！”
男生回過頭。
“結、結對子嗎？”
【4】
“好啊。”
沈明桐的回答，融化在他的笑容里，在余染的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當天下午放學，余染路過彩票店，心血來潮地跑進去買彩票，卻被告知未成年人不能買彩票。
余染也不泄氣，又跑到附近商店買了瓶橘子汽水，深吸口氣，鄭重其事地擰開瓶蓋，瓶蓋上的“再來一瓶”看得余染笑彎了眼睛。
今天的運氣真的是格外的美好啊。
時間又過了一周。
直到結對子的名單正式公布后，余染看著自己的名字和沈明桐的挨在一起，懸了好幾天的一顆心才落了地，好運氣來得太過突然，女生至今覺得不可思議。
班主任根據結對子的名單，在征求過大家的意見后，重新排了座位。
余染懷揣著一顆小鹿亂撞的心，在班級女生羨慕的目光中，成為了沈明桐的同桌。
沈明桐的臉上還是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余染反而有些底氣不足地咽了口唾沫。
“我腦子不太好使，以后可能要給你添不少麻煩，你要是覺得影響你學習了，我們可以隨時解散。”
“要對自己有信心，”頓了一下，沈明桐接著說，“也要對我有信心?！?/p>
那是下午的最后一節自習課，沈明桐就坐在余染右手邊的位置，在男生轉頭對著自己微笑的時候，余染隱隱約約地，透過男生身后的窗戶，看見教學樓前高大的木棉樹，像是開滿了桔紅色的木棉花。
是花了眼吧，明明才過十月中旬，木棉花怎么突然就長滿了枝丫。
和沈明桐成為同桌之后，余染越來越對自己當初的一時沖動感到由衷的贊賞。
沈明桐腦子轉得很快，也非常有耐心，同樣的一道題他可以變著方式給余染講解。
余染剛開始還有些小心翼翼，但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后，她發現沈明桐的性格真的是溫柔得沒話說，也就慢慢地發揚了不恥下問的精神。
余染暗下決心，每一次都要前進一點，怎么著也不能給年級第一丟臉啊。
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余染的朽木腦袋在沈明桐的循循善誘下，終于慢慢地開了竅。
在經歷了緊張卻有序的一個學期后，余染的成績確實是一次比一次有進步了，在拿到期末考試的成績條后，女生不敢相信地看到自己的總成績排名上升到了第八十八名。
雖然說這個成績在實驗1班里還算不上出色，可是對余染來講，已經是質一般的飛躍了。
余染從書包里翻出第一次月考時的成績條，把兩張紙條平放在沈明桐面前，一臉不敢相信地感嘆道：“沈大神，這是奇跡吧？”
“是天道酬勤?！?/p>
余染搖了搖頭：“這都是你的功勞，我可是從來都沒進過前一百，要不是有一群學霸去讀文科了，我怎么可能進得了實驗班啊?！?/p>
“不要總是否定自己，你遠比你想象的要優秀得多?！?/p>
看著男生真誠的眼神，余染莫名覺得有點淚目，從來都沒有人這么肯定過自己。
沈明桐看著女生一臉感動得要流淚的表情，不自覺地就彎了嘴角，柔和的笑容中卻多了一絲寵溺的味道。
“周六就開始放寒假了，到時候你有時間嗎？”
“有！”余染想都沒想地點了點頭。
“《名偵探柯南》的劇場版上映了，你之前不是說你也在追嗎？要不要一起去看？”
余染的小心臟怦咚一聲：“就，我們兩個嗎？”
“還有嶼唯和以霏?！?/p>
雖然早就猜到這個答案了，余染還是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不過還是非常開心地點了點頭。
中午在圖書館整理書籍的時候，余染把放假要和沈明桐一起去看電影的事告訴了周帆。
周帆一臉贊賞地拍了拍余染的肩膀打趣道：“不錯啊，都要一起去看電影了?！?/p>
“你別想太多啊，向嶼唯和韓以霏也要去的?！?/p>
“哇哇哇，你居然要和我男神一起看電影！”
余染急忙捂住了周帆的嘴：“你淡定一點啊，這里是圖書館。”
說到向嶼唯和韓以霏，和沈明桐一樣，都是北淮中學里閃閃發光的存在，年級里萬年不變的前三名，聽說他們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了，三個人之間的關系也一直都很好。
而其中的向嶼唯，就是周帆口中的男神。
“真羨慕你啊。”
看著周帆一臉小奶狗樣地望著自己，余染真的是心懷不忍。
“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我和沈大神說一下。”
“還是算了吧，”周帆擺了擺手，“我啊，有賊心沒賊膽，男神遠遠地看著就好了，當面我會慫的。”
余染想起周帆之前就說過，她對向嶼唯就像粉絲對偶像，與其說是喜歡，用崇拜要更恰當一些。
那么自己對沈明桐呢？只是崇拜嗎？
【5】
余染期待了好幾天，終于等來了周六下午。
說起來還是第一次和沈明桐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面，余染心里還是有點小緊張的，結果提前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電影院。
在電影院等了半小時左右，向嶼唯和韓以霏也來了，雖然因為沈明桐的關系，余染和他們也有過不少交集，但是單獨和他們相處的情況倒是第一次。
向嶼唯和韓以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余染在一旁靜靜地聽，向嶼唯看出了她的拘束，就有意無意地把余染拉進了話題里，氣氛明顯沒有一開始那么僵了。
等待沈明桐的期間，韓以霏還遇到了一次搭訕，余染看著韓以霏面無表情地一口回絕，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地感嘆了一下，不愧是北淮出了名的高冷女神。
韓以霏本身就長得很精致，個子還高挑，有一七幾左右，再加上從小學習舞蹈，氣質更加出眾，就是不怎么愛笑，總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其實，溫和的沈明桐也好，紳士風的向嶼唯也好，高冷的韓以霏也好，那些校園里的風云人物，在大家眼里閃閃發光的存在，并不是真的那么遙不可及。
遙不可及的往往是人心。
“抱歉抱歉，我來遲了。”
電影開場前二十分鐘，沈明桐才匆匆趕到。
“知道你家住得遠，”向嶼唯的視線在沈明桐身邊轉了一圈，“喬喬沒和你一起來？”
“突然間發燒了，我剛帶她去看了醫生，”沈明桐一臉憂心忡忡，“本來想和你們說不過來了，她堅持讓我來?！?/p>
向嶼唯聽了也有些擔心：“嚴重嗎？”
沈明桐：“還好，吃了藥好多了?！?/p>
韓以霏：“看完電影早點回去吧?！?/p>
沈明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余染知道沈明桐家里有個小他七歲的妹妹叫喬喬，每次說到自己的妹妹，男生都是一臉寵溺。估計沈明桐溫柔的性格都歸功于那個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吧。
看完電影出來后，時間還不到五點，沈明桐記掛著妹妹準備先走了，韓以霏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拉住了沈明桐。
“你來之前我們還在說附近新開了個甜品店，看完電影想去試試，不如你和我們一起過去吧，給喬喬帶一份回去?！?/p>
“也好。”
四人到了甜品店，沈明桐要了一份草莓慕斯打包帶走，剩下的三個人因為店里人太多找不到位置，也都各自打包回去了。
回到家里后，余染趴在書桌上，看著時鐘上的秒針一圈一圈地轉著，又開始神游天外了。
腦海里忍不住地浮現沈明桐和韓以霏站在一起的場景，不管是今天兩個人一起挑選蛋糕，還是之前在學校里，怎么看都讓人覺得金童玉女甚是般配。
再聯想到自己，默默無聞的小透明，和韓以霏站在一起，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余染的心里不是嫉妒，是羨慕。
她羨慕的不是韓以霏出色的外貌，而是她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余染知道自己缺乏自信，慢熱又軟弱，努力想要向前卻又總是畏畏縮縮，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變得勇敢一點。
人總是忍不住對自己缺少的東西心生向往。
余染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給沈明桐發了一條簡訊：
——你妹妹好點了嗎？
盯著手機屏幕等了幾分鐘，很快就收到了沈明桐的回復：
——好多了，已經退燒了。
——那就好。
好像也沒有什么可以說的了，余染看著最后發送出去的三個字，覺得自己連交流的能力都變得貧瘠了。
沒想到的是，沈明桐的回復很快又過來了：
——寒假作業有問題的話隨時交流，今天有點匆忙，下次有空再一起出來玩吧。
余染的注意力全放在最后那句“有空再一起出來玩”了，原本還有些低落的情緒頓時就煙消云散了。
——我會好好學習的，沈大神。
雖然現在的我還很渺小，但我會努力地向你靠齊的。
【6】
時間在每一天的忙忙碌碌中馬不停蹄地向前，滑過筆尖下跳躍的鉛筆字，越過堆成堆的試卷和練習本，走過木棉花開了又謝的時期，高三，如約而至。
高三的教室在五樓和六樓，每升一個年級都要往上搬兩層，班主任美名其曰：節節高升。
一轉眼，余染已經和沈明桐當了一年的同桌了。
高二一整年，在沈明桐的幫助下，余染的成績穩定在了年級一百名左右，班主任還經常拿他們當正面教材，鼓勵同學們好好發揮結對子的功能。
最讓余染高興的，是她和沈明桐之間的聯系變多了，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聯系，還有在別人眼中的聯系，以前說到沈明桐身邊的人，大家都會想到向嶼唯和韓以霏，現在又多了一個余染。
余染也不再去多想，她對沈明桐是不是單純的崇拜了，雖然心里也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少女情懷，但是現境已經讓女生心滿意足了。
很多事情不需要過分深究，順其自然地走下去，會找到答案的。
沈明桐在高二的時候參加了全市物理競賽拿到了一等獎，高三開學后又投入到了國賽的準備當中。
余染知道沈明桐對物理有著謎一般地執著，她也一直都對男生懷有很大的信心。
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的時間定在11月中旬，地點在富江大學。
余染初中就讀的是富江大學附屬中學，和富江大學只隔了一條街的距離。
比賽當天，余染借著正好回附中看老師的借口，“順路”到富江大學給沈明桐加油打氣。
沈明桐也不拆穿她，正值周末，老師哪里還會留在學校。
等沈明桐考完試，已經是兩個半小時后的事了。剛走出教學樓，男生遠遠地就看見了余染。
最近幾天富江市正好在降溫，南方的冬天雖然比不上北方寒冷，但是冷空氣下來的時候還是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
余染系著厚厚的桔紅色圍巾，穿著駝色的呢子大衣，烏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在雙肩，時不時地往教學樓這邊看。
沈明桐就站在原地看著，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記得之前在網上看過一個話題，什么時候讓你有過心上開出一朵花的感覺。
沈明桐覺得，大概就是現在了吧。
余染輕車熟路地帶著沈明桐到了一家面館，說是要請沈明桐吃全世界最好吃的陽春面，一方面感謝他對自己的不嫌棄，一方面犒勞他這么辛苦地準備比賽。
一進店里老板娘就熱情地和余染打招呼，余染要了兩碗陽春面，就和沈明桐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我上初中的時候經常和同學來這里吃飯，這里的陽春面真的非常好吃！”
“看出來了?！鄙蛎魍┉h視了一下周圍，正值飯點，座無虛席。
“話說回來，你考試考得怎么樣啊？”
“還好?！?/p>
“那就是不錯咯，”余染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個好成績的。”
沈明桐也跟著彎了嘴角：“拿到一等獎的話我就請你吃全世界最好吃的陽春面?！?/p>
“一言為定哦?！?/p>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老板娘就端著兩碗陽春面過來了。
老板娘：“剛出鍋的陽春面，趁熱吃。”
余染：“謝謝老板娘。”
老板娘：“小染現在讀高三了吧，很久都沒來了?！?/p>
余染點了點頭：“是啊，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題?！?/p>
老板娘看了看沈明桐，又看了看余染：“男朋友長得很帥嘛，兩個人看著很般配啊?！?/p>
余染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連忙否認：“不是的不是的，我們只是同學。”
“哎呀，阿姨也是過來人，不用和阿姨害羞?！?/p>
旁邊有人在叫老板娘，老板娘沒再聽余染解釋，露出一臉我懂的表情就走了。
余染有些尷尬地和沈明桐繼續解釋：“老板娘喜歡開玩笑，你不要介意?！?/p>
沈明桐笑著搖了搖頭：“我覺得她說得挺對的?！?/p>
“??？”余染的腦子空白了一秒。
“她剛剛不是夸我長得帥嗎？”
余染再次傻了眼，沈大神什么時候這么自戀了。
從面館出來的時候，沈明桐提議到富江大學逛一逛。
兩個人在校園里并肩走著，一路上遇到不少手牽手的小情侶，余染想起面館里老板娘說的話，一顆心又開始怦咚亂跳了。
“你想好要考哪個大學了嗎？”
聽到沈明桐的問題，余染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你呢？”
沈明桐想都沒想地回答道：“尚華大學。”
“尚華大學啊，”余染喃喃自語道，“我肯定是考不上了?！?/p>
“不試一下怎么知道呢？”
兩個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余染抬頭看著沈明桐，男生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里，好像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你要帶我上尚華嗎？”余染心里想著，也就這么問出了口。
“你想去嗎？”
“想！”
其實余染更想說的是，你去哪我就去哪。
沈明桐像是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欣慰地拍了拍余染的頭：“那我們一起努力?！?/p>
余染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未來還能和沈明桐在一起，那真的是太好了。
現在看來，曾經小小的期盼，貌似有了萌芽的趨勢。
【7】
自從和沈明桐約定好一起考尚華大學，余染在學習上是更加地奮發圖強了。
想要考上尚華大學，按照往年的投檔線，最保險也要考進年級前六十，想要不被調劑，起碼要考進前五十。
這對余染來說談何容易，回首自己的歷史最高分，也就只有在高二的時候考到了第八十八名。
余染感到壓力山大，沈明桐卻對她很有信心。
期末考試結束后，余染再次考到了第八十八名，雖然和上一次月考相比進步了不少，但余染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喜悅，畢竟目標已經不同了。
沈明桐安慰她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距離高考還有四個多月，完全有再進步的可能。
“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p>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啊，沈大神?！?/p>
“我也一直都很相信你?！?/p>
余染真是打從心底里覺得，沈明桐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天使。
高中的最后一個寒假，余染在家里也沒有閑著，天天都在埋頭做題，沈明桐對余染的輔導也沒有斷線，兩個人除了平時電話上的交流，每隔幾天還會在圖書館見一次面。
余染的學習熱情空前高漲，每天腦子里轉的都是數理化，就連對沈明桐花癡的時間也有所減少。
市圖書館里，沈明桐、余染、向嶼唯以及韓以霏，四個人在小閱覽室里，圍著四人桌開始了“學術討論”。
雖然余染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靈活了不少，但是和年級前三名在一起討論問題的時候，還是覺得思維有些跟不上，果然學霸的世界不是那么好懂的。
向嶼唯：“下周三就是除夕夜了，聽說羅湖廣場今年有花燈會，要不要去看看？”
余染才反應過來，這么快就要到除夕了啊。
沈明桐：“可以啊，不過我要先吃完年夜飯才能過去，嶼唯你今年來我家嗎？”
向嶼唯點了點頭：“你不問我也會自己過去的，我可不想一個人凄慘地過年?！?/p>
余染知道向嶼唯的父母平時都很忙，沒想到連除夕夜也不能回家。
韓以霏：“可以，不過我要早點回家?！?/p>
余染也跟著點了點頭：“我也可以?！?/p>
向嶼唯：“那就吃完年夜飯后，大家羅湖廣場見吧，”
除夕夜當天，羅湖廣場一片色彩斑斕，
除了各型各色的花燈展覽，還有巨大的花燈車沿著羅湖廣場巡游，廣場中央的音樂噴泉難得工作一次，水花隨著音樂的節拍噴涌而出，在周圍五彩燈光的映照下，像是花火在空中綻放，短暫卻絢麗。
余染不由得發出感慨：“真漂亮啊?！?/p>
“是啊。”
沈明桐的聲音里帶著笑意，目光卻從音樂噴泉轉移到了余染身上。
向嶼唯看到花車在廣場一角停了下來，提議道：“不如我們去坐花車吧?！?/p>
韓以霏把手機收進口袋：“那我們得加快腳步了，不然很快就要滿座了。”
果不其然，花車一停下來，人流就往上花車的方向移動。
韓以霏推了推向嶼唯：“快走?！?/p>
四個人也跟著快速移動起來，沈明桐輕輕拉起余染的手：“小心點，別走散了?！?/p>
一股熱量從掌心傳來，余染一邊小跑著跟上沈明桐，一邊驚訝地抬頭看著男生，朦朧的燈光下，男生帶笑的側臉，竟比花火還要絢爛。
四個人終于上了花車，花車繞著羅湖廣場巡游一圈，余染靠在欄桿上，雙手緊握在胸前，小心臟還在怦咚直跳，臉上卻不自覺地笑彎了眉眼。
沈明桐的眼里同樣藏不住笑意：“在傻笑什么？”
“因為開心啊?！?/p>
余染抬頭對上男生的視線，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8】
春節過后，很快又迎來了開學。
實驗1班的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回到了班級，然而直到早讀課的鐘聲響起，韓以霏的座位上仍舊空無一人。
余染有些擔心地問道：“以霏怎么沒來上課呢？”
沈明桐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可能又去參加舞蹈比賽了吧。”
班主任在早讀課快要結束的時候走進了教室。
“和大家說一件事兒，我們班的韓以霏同學，因為搬家的原因轉學了，很可惜不能和大家一起畢業了?！?/p>
同學們聽到這個消息都開始議論紛紛，大部分人都覺得很意外，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怎么突然就轉學了。
余染也是一臉驚訝地望向沈明桐，沈明桐往第二組望去，向嶼唯同樣是一臉迷惑地搖了搖頭。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向嶼唯試著聯系韓以霏，可是電話卻怎么都打不通。
向嶼唯：“你問過班主任了嗎？老師怎么說？”
沈明桐搖了搖頭：“只是說搬家，沒說什么原因。老師也是前兩天才收到消息?！?/p>
余染：“你們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
向嶼唯：“除夕夜，我們一起去羅湖廣場那次，后來就沒怎么聯系了?！?/p>
沈明桐略微皺了皺眉頭：“怎么突然就搬家了，也不說一聲，電話也打不通?！?/p>
余染安慰兩個男生道：“可能在忙吧，別太擔心了，等她有空了應該就會和你們聯系了?！?/p>
“但愿吧?！?/p>
向嶼唯再次撥了韓以霏的號碼，卻依舊無人應答。
開學沒過幾天，就迎來了百日誓師大會。
報告廳里坐滿了高三學子，左右兩邊的屏幕上滾動播放著各個班級兩年以來的各種照片，一大波回憶殺席卷而來。
勾人回憶的照片加上令人熱血沸騰的背景音樂，余染在此時更加深刻地意識到，高考，是真的要來了。
沈明桐作為學生代表上臺講話，底下有不少女生都在偷偷拍照。
余染望著沈明桐，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話：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
兩年以前，沈明桐對余染來說，是遙不可及的閃閃星辰，是別人口中陌生卻耀眼的存在；
兩年之間，因為不可思議的超幸運，原本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就這樣走在了一起。
兩張小小的課桌緊緊地挨在一起，他就坐在自己右手邊的位置，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時間一晃，就是兩年。
誓師大會的最后播放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視頻，是高三年級全體老師對同學們的祝語，許多人在這一刻都濕了眼眶。
高中三年是人生中最難以忘懷的一段時光，難忘的是身邊的同學，是一起揮灑過的汗水，也是那些一直在身后支持你的老師們，他們目送你遠走，卻停留在了原地。
余染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突然覺得班主任帥氣了很多呢?！?/p>
沈明桐溫柔地遞過了紙巾：“他聽到的話會很開心的?！?/p>
結束了催人淚下的誓師大會，各班回到班級后，發現黑板上方掛起了一塊白底紅字的牌子：距離高考還有100天。
余染忍不住感慨道：“只剩下100天了?！?/p>
放學鈴聲剛好響起，就在余染和沈明桐收拾書包的時候，向嶼唯突然跑了過來。
“以霏來消息了?！?/p>
沈明桐接過向嶼唯遞過來的手機，余染湊上去跟著看完了韓以霏發過來的簡訊。
向嶼唯：“她搬到浦水去了，好像是因為父母工作調動的原因?！?/p>
沈明桐把手機還給向嶼唯，這才松了一口氣：“聯系上了就好。”
向嶼唯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愧是韓以霏式冷漠，一聲不吭地搬走，我們這邊這么擔心她，她忙完了才想起來給我們發個短信?！?/p>
余染忍不住說到：“以霏她應該是真的忙忘了吧，雖然她確實是很高冷，可你們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如果不是事發突然，我想她也不會不告而別的?！?/p>
“會再見面的?！鄙蛎魍┩蝗徽f道。
余染也才想起來：“是啊，尚華大學不就是在浦水嗎？”
向嶼唯：“就當她提前去尚華了吧。”
校園里的廣播傳來了今天誓師大會上那首令人熱血沸騰的背景音樂，余染的心也跟著熊熊燃燒起來。
“我得再努力一點，才能和你們一起去尚華?！?/p>
心懷希望的時候，總是對未來充滿期待。
【9】
時間在高考倒計時的提示板上跳躍著。
4月，教學樓前的木棉花開得正盛，余染站在一樓走廊外的樓梯下，看著校宣傳部的同學給沈明桐拍照。
宣傳部準備從下星期開始在校報上新增一個人物專訪的板塊，主要采訪各個年級成績優異的同學，而高中三年一直保持著第一名的沈明桐，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第一個被訪對象。
沈明桐穿著白色的冬季校服，站在開滿了桔紅色花的木棉樹下，嘴角輕揚。記憶中的沈明桐似乎總是這樣笑著。
原本一直注視著鏡頭的沈明桐，卻突然把視線轉移到了余染身上，他就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對著余染笑。
女生的小心臟又開始怦咚怦咚地加速。
木棉花的花期很短，在桔紅色的木棉花全部掉光之后，高三的同學們也進入了最后的沖刺階段。
余染的成績停留在了尚華大學投檔線的邊緣，運氣好的話或許就能踩著邊界進去，但要是運氣不好，就真的要和沈明桐揮手再見了。
余染雖然有些難過，但仔細回想了兩年以來的點點滴滴，自己能從三百八十八名前進到年級前八十，已經是難以想象的超幸運了。
人總不能太過貪心啊。
余染一邊埋頭苦讀，一邊學著平衡自己的心態，沈明桐說過，調整好心態，高考就成功一半了，余染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奮斗了這么久，卻栽在了起跑線上。
高考那兩天，天氣格外的晴朗，余染提前學了很多舒緩緊張壓力的方法，沒想到一個都沒有派上用場。
高中三年經歷過大大小小多場考試，也體會過各種各樣的緊張和焦慮，沒想到真正面對高考時，余染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
最后一場考試是英語。
交卷前十分鐘，余染合上筆蓋，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就這樣結束了啊。
原本一直想要逃離的生活，在真正面臨告別的時候，心里卻突然坍塌了一大塊。
余染回到教室后，發現沈明桐已經在座位上了。
迅速回到座位上，余染還來不及和沈明桐說話，教室前門就傳來了一個聲音：“沈明桐，有人找?！?/p>
沈明桐應聲走了出去，剛剛還圍在教室門口的幾個同學迅速轉移到了門后。
“我賭一包辣條，那個女生是來找沈明桐告白的?！?/p>
“什么什么，告白嗎？快給我讓個位置！”
余染在聽到同學們的議論聲后，小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條件反射地跟著湊了過去。
“我賭兩包辣條，沈明桐不會接受的?！?/p>
“不一定啊，那個女生可是文科實驗班的班花啊?！?/p>
“班花算什么，原來的校花還是我們班的呢，我可是一直站沈明桐和韓以霏的！”
“你居然站沈韓！我站的可一直是向韓，絕交吧朋友！”
“你們女生戲真多?！?/p>
“哎哎哎，別吵啦，沈明桐和那個班花在說啥呀，有沒有人看得懂唇語啊?！?/p>
“看什么唇語啊，誰假裝路過去偷聽一下唄?！?/p>
“誰誰誰，自告奮勇一下！”
幾個人在門口你推我我推你，突然間就把余染推了出去。
“余染，你快去路過一下！”
“為什么是我啊？”
“你不是沈明桐同桌嗎？”
“噓噓噓，沈明桐回來啦?！?/p>
一群人看到沈明桐回來頓時做鳥獸散，留下余染一個人尷尬地站在門口。
“在門口迎接我嗎？”
“那個女生是和你告白了嗎？”
話一出口余染就后悔了，說話怎么不經腦子啊！
沈明桐笑著搖了搖頭：“不是?！?/p>
“那她找你做什么？”
“學術交流，”沈明桐拍了拍余染的肩膀，“你不會感興趣的。”
重新返回門后的同學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怎么覺得他倆有情況啊。”
沈明桐的被告白事件給了余染很大的刺激。
余染心里也明白，像沈明桐這么優秀的人，喜歡他的女生肯定有很多，高中的時候大家都比較含蓄，忙于功課也不敢有其他想法，可是一旦上了大學！
余染不敢再往下想。
等待高考出分的那段時間，余染天天窩在家里思考著自己和沈明桐的關系接下來該往哪里走，自己這么慫的人，實在是拿不出告白的勇氣啊。
那就等高考成績出來了再說吧。
余染心里想著，要是真的考上了尚華，就和沈明桐告白。
在胡思亂想當中，迎來了返校日。
余染懷著緊張不安的心情早早地到了學校，沈明桐到是少見地踩著鈴聲進了教室。
班主任還沒有過來，一些平時和沈明桐關系比較好的男生已經開始提前祝賀了。
“明桐啊，茍富貴勿相忘，到了尚華可不要忘了我們?！?/p>
“你要是拿了狀元，記者來采訪你的時候，能不能讓我跟著上鏡??？”
“你就不要出去拉低我們北淮的顏值了，要說上鏡也該是我啊?！?/p>
幾個人又嘻嘻哈哈地鬧了一會兒。
班主任拿著一個黃色的檔案袋走了進來，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老師的表情深不可測，他把成績單從檔案袋里拿出來，挨個念著同學們的名字，像極了每一次發數學考卷的時候。
同學們一個個地拿到了成績，有人歡喜有人憂，但最后基本上都是一臉釋懷的表情。
輪到余染上去的時候，女生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手在發抖，在接過成績單時，看見了班主任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余染快步回到座位上，在沈明桐鼓勵的目光下，打開了成績單，成績單上那幾個簡單的數字看得女生濕了眼眶。
“明桐，我好像可以和你一起去尚華了?！?/p>
“沈明桐。”
班主任的聲音從講臺上傳來，幾乎全班同學都把目光投向了沈明桐。
沈明桐上臺領過成績單，班主任卻一臉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男生前后左右的同學都湊了過來，成績單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怎、怎么回事?！庇嗳居X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不是拿錯了？”
旁邊有同學在小聲講話，可是成績單上明顯印著沈明桐三個大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明桐竟然落榜了，成績單上印著的那個分數，連上本一都有點懸。
班主任看在眼里，在心里嘆了口氣，但還是繼續說到：“首先恭喜我們班的向嶼唯同學，在今年的高考中，取得了全省理科最高分。”
底下同學一邊歡呼一邊鼓掌。
“向嶼唯呢，怎么沒來?。俊?/p>
班主任接著補充道：“向嶼唯因為準備出國留學的事情，今天不能到學校來，但是我已經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了?！?/p>
“沒想到向嶼唯在高考反超了沈明桐啊，沈明桐不會是全省第二吧？”
坐得離沈明桐比較遠的幾個同學并不清楚剛剛這邊發生的情況，紛紛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余染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明桐……”
沈明桐仍舊是一臉溫和的微笑：“我沒事?！?/p>
其他同學也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不對勁，氣氛瞬間冷了下來，班主任想說些什么，動了動嘴唇，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沈明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可能讓大家失望了?！?/p>
【10】
沈明桐考砸的消息瞬間在年級里炸開了鍋。
很多同學猶豫了半天，卻仍舊提不起勇氣上前安慰他，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余染看著沈明桐坐在座位上盯著成績單沉思，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余染想過很多種高考可能會出現的結果，卻唯獨沒想到沈明桐會落榜。
沈明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見余染呆滯的表情，溫柔地用筆敲了敲女生的頭。
“怎么都傻掉了。”
“明桐，怎么辦？”余染的聲音里明顯帶著哭腔。
“我準備去申請查試卷。”
“查試卷？”
沈明桐點點頭：“這個成績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回家之后有對過答案，照理來說不應該是這個成績，難道是涂卡涂錯了……”
“那要真的是，涂卡涂錯了，怎么辦？”
沈明桐嘆了口氣：“那就怪我自己粗心大意，只能復讀了。”
余染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那你快去查成績吧，肯定是改錯了?！?/p>
“余染，”沈明桐的臉上揚起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我不怕從頭再來，所以不要擔心?！?/p>
余染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沈明桐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男生掏出手機一看，臉色忽然大變。
“你在教室里等我，我出去一趟?！?/p>
余染突然就覺得有些心慌，她下意識地抓住沈明桐的手：“你去哪里？”
“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p>
余染就這樣看著沈明桐，從自己的眼前消失掉。
時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沈明桐卻一直都沒有回來。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余染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正準備出去找沈明桐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緊接著走廊上傳來了一陣陣尖叫聲，余染條件反射地跑出教室，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許多人趴著欄桿往下看。
“有人跳樓了！”
“快叫老師??！”
余染心里想著不會的不會的，她趴在欄桿上往下看，木棉樹下躺著一個人，五樓太高了，再加上樹蔭的遮擋，完全看不清是誰。
余染顫抖著跑下了五樓，底下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大家卻都遠遠地站在一邊不敢上前。
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年一動不動地躺在血泊當中，余染看著少年的校服一點一點地被染成了鮮紅色，整顆心在一瞬間崩塌破碎。
“不會的，不是這樣的……”
余染的情緒完全崩潰了，腦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前跑去，卻被及時趕到的班主任攔了下來。
校醫也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快叫救護車！”
余染想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吧，那個人怎么會和沈明桐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呢？
11月，在富江市剛剛踏入冬天的時候，浦水市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余染是第一次看到雪。
雪花洋洋灑灑地落在身上，一瞬間就融化了。余染也不知道要撐傘，就這樣迎著飄雪在尚華大學里漫無目的地走著。
富江大學和尚華大學最近正好有一個訪學交流，余染猶豫了很久，還是提交了申請，于是，便來到了這里。
余染當年的分數雖然達到了尚華大學的投檔分，可是女生卻選擇去了富江大學。
為什么呢？身邊的好多人都在問這個問題。
辛辛苦苦奮斗了這么久，好不容易達到了夢寐以求的目標，為什么突然放棄了？
因為沒有力氣了。這是余染唯一的回答。
那是沈明桐想去的地方，他不在那里，我一個人背井離鄉地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有什么意義？沒有意義了。
余染沒想到第一次來浦水市就碰上了下雪，也沒想到時隔多年，會在尚華再見到韓以霏。
桌子上的咖啡騰騰地冒出熱氣，坐在余染對面的，是已經六年多不見的韓以霏。
余染：“我還以為你會繼續跳舞的，怎么后來卻學醫了？。”
韓以霏答非所問：“我一直以為會在尚華和你們相遇的，沒想到你們誰也沒有過來。”
余染的目光飄向了窗外；“是啊，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想不到了?！?/p>
韓以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到：“你還好嗎？”
余染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p>
韓以霏神色復雜地望著眼前的女生：“總是要向前走的。”
“以霏啊，你知道我最遺憾的是什么嗎？”
余染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開口說道：
“我以前總是覺得，沒關系，以后會有機會的，我一定可以找到最合適的時機，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明桐，可卻沒想到，這樣等著等著，就再也沒有機會了?！?/p>
“起碼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啊。”
“余染……”韓以霏也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我還沒有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他就這樣，從我眼前消失掉了?！?/p>
余染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我有時候會想，我當初要是拉住他就好了，或許，他就不會發生意外了?！?/p>
“以霏你知道嗎，我甚至連一張和他單獨的合照都沒有?！?/p>
雪在不知不覺間就下大了，路上已經慢慢地有了積雪。
余染覺得自己的心里也積了一層的雪。
從浦水回來，已經是兩個星期后的事了。
韓以霏到機場送余染的時候，給了她一個信封，讓她回去以后再看。
“忘不了就記著吧?！?/p>
韓以霏緊緊地擁抱了余染，在女生耳邊這樣說道。
回到家里后，余染第一時間打開了信封，里面是韓以霏寫的一封信：
余染，我和你一樣，對明桐的事一直都耿耿于懷。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從新聞上，得知自己好朋友去世的消息。
我現在還是覺得很后悔，當初應該好好和大家道別的。但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們總以為以后會有機會，卻沒想到意外比明天來得更早。
你說你連一張和明桐的單獨合照都沒有，其實是有的，還記得高三那年的除夕嗎？我們一起到羅湖廣場看花燈會，我當時拍了一些照片，里面就拍到了你和明桐。
其實我和嶼唯都看得出來，明桐對你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你的心意，他一定是知道的。
余染，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我相信明桐對你，也是一樣的。
余染從信封里慢慢地掏出了照片。
照片里，在五彩斑斕的燈光映照下，余染目不轉睛地望著音樂噴泉，沈明桐卻是一臉溫柔地望著余染。
余染就這樣看著照片淚濕了眼。
明桐，那些我想對你說的話，你其實早就猜到了吧。
我有多幸運，能夠遇見你。
哪怕你是一瞬的花火，也能在短暫綻放的時刻，于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絢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