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一樣了。
沒有二丫前的日子,大陳就像場部墻上鐘里的針,瞅著不同時間在不同的位置,天天到頭卻總在走著同樣的數字。
每天天不亮起床,揣了娘準備的地瓜窩頭,半睜著眼頂著滿天的星星走路去三里地外的伐木道上候著。等來突突冒煙的拖拉機,爬上去擠在滿車斗沉默不語的人堆里,開始啃自己的早飯。
滿車的人似乎都在瞇著眼打著瞌睡,任拖拉機把個人堆搖晃得有如篩羅里的苞谷粒。顛過一個坎的時候有幾個人頭撞到了一塊,慘叫之后便是充滿怨氣的叫罵“你個狗日的李援朝,昨晚折騰啥了,想把俺們顛死?!”“呸!大早的說啥呢!嘴欠那?!”馬上有人呵斥道。罵聲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嚕聲。李援朝呢?只是默不作聲地開著拖拉機,也不知道魂在哪去了,叫罵聲對他來說,只不過是“突突”聲中的三兩雜音。
人堆前前后后開始不時傳來吃東西的咀嚼聲、呵欠聲、偶爾的放屁招來的罵聲、低低的笑聲。有人開始吹噓昨晚美妙的夢,吹的過頭了自然找來幾聲不屑的的鼻音,然后就失去了聽的興趣。有時人堆會突然安靜下來,安靜得只有引擎的嘶吼,靜的幾乎能聽見車胎壓過道上青草的脆響,空氣中彌漫著草汁的腥味,讓人精神一振。不時驚起的宿鳥撲騰著翅膀倉皇逃向密林深處,松鼠吱吱叫著在枝上亂跳發泄著不滿。偶爾還能嚇出一兩只野雞飛出幾丈遠,咕咕叫著躲進厚密的灌木里,引來人群中的幾聲驚呼。
天漸漸亮了,星星開始變得黯淡,天色像洗得泛白的白床單,干凈卻不那么純潔。慢慢的、慢慢的,東嶺的頂上有了些許紅暈,不斷地暈染開來,頭上的天開始慢慢地泛出一絲藍藍的感覺。也就在不經意的一回眸間,不怎么刺眼的幾縷陽光透過參天的松針的縫隙照進了人們的眼睛。天徹底亮了,人也徹底醒了。人堆里開始騷動起來,有人講起了葷段子,惹起陣陣的哄笑。大陳在這個時候一般是不言語的,只是隨流憨憨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