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小學三年級,在此之前跟所有的小朋友一樣愛聽故事愛看字畫書,也并不是說三年級以后就與其他人有了怎樣的不同,而是關于書的記憶之門就此拉開。**我無意用這一句爛俗的話作開場白倉促的試圖吸引人的注意,可是當我預備描述這段時光,那段未命名的歲月真的好像門后的一道光照進了我的生活。**我要從這兒講,也只能從這兒講,一部部書才能排著隊兒的從時間的洪流中如水滴蹦躍出來,讓我能寫明它們每一滴的晶瑩。
在書店二樓抱書一看一下午,坐在冰涼瓷磚上背靠和自己齊高欄桿的童年,會化作夢境中的一瞬細著微觸感,恒遠恒久仍會是常新的記憶,裹挾著在圖書館一樓小院影影綽綽樹影中的少時,一張張圖書證和上面更替的面龐,借書記錄中追溯到那未命名的時光。
我總會孜孜不倦的提及在那間小教室中度過的日子,戴著厚眼鏡,有一個兒子在隔壁班的老師。我注意到她是一位母親而不止是我們嚴厲的班主任,窗子下的平臺,與之對話的一課間,她的話,她的嗓音,她端著茶杯在裊裊霧氣下蒸白了的眼鏡。*#那條走廊我該不會回不去了吧,不然為何總和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場景黏連在一起不斷出現在夢中。**書看的那么快,以至于我想看又不敢看,我坐在有枚紅色窗簾的房間里,那副窗簾后來二十年都沒有換,從那窗后吹來的風的方向也沒變,所以那段手不釋卷的時光的滋味也不曾變過。
時光可以使未命名的狀態,但書卻有百般種釋義,因此絕不會空名的存在著。初讀名著接觸《魯濱遜漂流記》,這些后來在各大網站各必讀書單中見到的,早已令人知覺麻木的書名,還好我在未倦之前就與它有了真實的撞擊。
所謂人不可貌相,當然也要包括不聽流言對之的注解,書亦如是,一個諱莫如深的書名也許讓你高看它一籌,但這也是建立在你擁有足夠的欣賞力以分辨俗與雅名的同時能鑒定出書的質量,反之亦如是,如何不帶偏見的體味一本名字爛俗的書,絕對不比前者容易。越讀書越深覺自己讀的太少,甚至懷疑自己從前是否真的閱讀過足以品鑒的作品,從《包身工》認識夏衍,后來考研備考階段看見猶如見到了家人欲泣。從《城南舊事》觸到一段不了解的年代中的往事,從此對之入迷,搜刮來一切有關那個年代的故事的作品,最難忘的卻還是林海音筆下的小英子,回回讀畢就讓我回到初次遇見她的小時候。
還好寫作或者說單純的語文成績好是一件被主流認可的優點,于是仗著自己肯寫也能寫,這樣在老師家長同學的贊譽下又自欺欺人的度過了一段時光。突然有一天發現作為一個社會人活在這世間,總該拿出除了講故事外的其他內容用以展現。可書帶給我的,僅僅是沒去過胡同,就好似生在巷子弄堂中的孩童對一件事物的執念。如果依戀的東西可以是自己未經歷過的,那么我對巷子有近乎發癡的依戀和感懷。在南方讀書去過多條巷口之后,這感覺更濃,恨不能每天赤著腳走在青石板上,在老宅里坐上一上午一晌午一下午,不管這老宅有沒有井口,是不是都像書中那樣破落又樸實到迷人。
“怎么會那么有趣?”“我發現了一個怎樣廣闊的世界?”誠然幼時的我不會在腦中吶喊出這句詞,可那感覺卻是在連貫不息的書中每詞每句每個情節的張力刺激之下累加出的,心跳出胸膛之外的千股感動與萬股珍惜。每次發新學期的書就好像一場盛宴,家中的書早翻過太多遍,讀除了課本以外的書會被皺眉叮囑,現在想來簡直是沒道理,當時卻真真切切的感到愧疚和罪惡。不過偷看書也算是一段回憶,總要制造一系列自己看來非比他人的不尋常歲月,才好在落筆時感到自己有過一段可圈可點的光陰。我的啟蒙書籍便當真是教輔書和學校發的課外閱讀書,想來都是經典之作,未跑偏走岔路,當然是莫大的幸運。初中看過一年的言情小說后又如癡如狂的尋覓散落在各層書架中的名家名著,為此不恥過自己“難道只有名家之書值得閱讀?名家的成長豈不都要經歷過一段無名?找尋出那未被發現的璞玉,才難得。”
**這樣狂狂躁躁的忙里偷閑中與書籍約會,在名家之文與尋覓新大家的糾纏反復中,我又度過了小幾年時光。**看過多少不記得了,甚至書名也記不準幾個,又是喜歡倔強的故意耍酷的不記人名作者名,大概因此我能更好的吸收其中的細絲末節的可愛之處,而不知出處只好總結為自己的頓悟與天賦。尋覓之中發現的,當時未出名到與其能力相匹配的,也不過是桐華于娟李娟,初看便入心,無需懷疑也無需擔心他人的主觀審斷與自己的偏差。
好書就是好書,不好的書可能會被高看,這是常有且無法阻擋的事,你對此只能微微搖頭一笑。幸好一本好書難遇上一通亂說,稍有涵養的人都能從那字里行間中看出理虧詞窮與無理取鬧。書既然香了,那么蒼蠅螞蚱蜘蛛蚊子都會來,可是漂亮的昆蟲大概只有蝴蝶,若是蜜蜂,還嫌吵。
我最近幾年常住在一樓,小時候最喜歡一樓,就算我在家鄉所住單元樓內,一樓的那戶人家從我小時就不寧靜,以至有些陰冷了。但當我從清晨天微亮打字到此刻陽光透過一樓的柵欄灑進陽臺——我們陽臺的門還是大片敞開的玻璃,其中一面是紗窗可以感受到風的氣息,除此之外,又有一只傻乎乎的麻雀還是喜鵲撲棱著誤飛了進來,嘰嘰喳喳吵鬧一片好有生氣。
書究竟是我的摯友,不會常掛在嘴邊,寫文章頻繁的時候,夢里常夢,寫下怎樣精彩絕倫的片段。**當我讀書時,我感到我被包裹包圍,細致緊貼微燙的擁抱,我的心敞開著絲毫不懼怕看不見的未來。當我寫文時,我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思考和感觸的流動好像有生命的光在我體內流淌。**這便是我和書永不會完結的未命名的時光。